钦木正整理着衣袖的褶皱,闻言楞了一下,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钦丹却并未打算放过他,三两步便窜到了他身前,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笑着问道:“钦木大哥,为何你都没告诉我这事?你是不是怕我传出去啊?”
钦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虽然未说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说明了一切,你知道就好。
钦丹被人一个眼神戳穿了小心思,却并未露出羞怯的神色,依旧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钦木大哥,我虽然平日里话多了些,喜欢跟山上的神使说话,但我还是有分寸的。
关于主人的事情,我可从未往外传过,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钦木衣袖轻拂,想要将他扯开,奈何他抱得死紧,挥了几下都没成功,只无奈地叹息一声,“行了,我相信你,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钦丹轻笑起来,眉眼上扬,依旧拉着他的衣袖,跳到他的正对面,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诚恳地问道:“钦木大哥,既然你相信我,那是不是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了?”
钦木看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忍不住伸手往上面一盖,使劲地往外推了推,“不要胡闹,神君的事,你还是少知道些微妙。”
钦丹顺势拉住他的手,继续歪缠道:“钦木大哥,你就相信我一次嘛,我对天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外传的。
我刚刚听钦蒙说,已经把冉遗鱼送到公主手上了,那个公主便是凤族的小公主吧?对吧?
早在百年前,我刚刚接管神使之职时,神君便让人费劲千辛万苦捉了六条冉遗鱼回来,一直养在后山的池子里。
听说小公主回到南山后便失忆了,而且经常做噩梦,我早该想到的,神君让人养着那些冉遗鱼,其实都是为了小公主。
我就说嘛,神君怎么突然便有了养鱼的兴致,只不过原本养的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便送出去了?
而且啊,神君每日都在偏殿坐到很晚,明明心里想念的紧,为何不自己送去呢?那样的话,岂不是还能见上一面?”
钦木看着他唠叨着不停,只觉头都疼了,十分不耐地又推了推他的脑袋,“说了多少遍了,神君的想法,岂是你我能窥探的?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而且,再次给你一个忠告,在昆仑山上,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要以为神君平日里什么都不闻不问,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钦丹把脑袋使劲往前蹭了蹭,坚决不放开领地,“好吧,那咱们便不说这个了,那我再问你,一个月前,神君突然回到山中,为何有些愁眉不展的?
他到底去了哪里?可是遇到了什么仇人?他是不是跟你提起过?
还有啊,我当时在比武招亲大会上,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看身形,跟神君特别像,我当时差点以为那就是神君。
而且啊,那人也是个用剑高手,只不过他是持双剑,若是他只用一把剑的话,简直就是咱们神君附体啊。”
钦木一怔,双手顿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又继续掰扯着身上的人,“我也不知神君为何会心情不好,你以为神君跟你一样,稍微遇到点什么事,便会立刻找个人倾诉?恨不得整个昆仑山的人都知道!
还有啊,我实在好奇,为何每天你脑子里都会有那么多疑问?就不能让你的脑子好好休息休息?”
钦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唇边缓缓绽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钦木,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没想到,除了神君的事,其他的事,你也会上心!”
钦木见他一副无赖模样,唯一剩下的那点耐心也快被磨完了,咬着牙说道:“是啊,我是在关心你,真怕你哪天话说多了,会被唾沫淹死!”
钦丹见他剑眉竖起,分明是一副怒而不发的隐忍表情,只觉有趣,继续道:“啊,钦木大哥,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个表情呢,整天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块木头一样,实在是无趣的紧。
你看,像现在这样多好啊,表情丰富多彩,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咱们昆仑山本就凄凉,平日里连个鸟叫都少的很,再整日对着你这张脸,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憋闷吗?
我早就想……”
话音未落,只觉手臂上一热,然后身体便飞到了半空中。
钦木好似完全没看到半空中挣扎的身影,又将衣服上被他抓出的褶皱捋了捋,气定神闲地朝内里走去。
“啊,钦木大哥,你也太无情了,怎么能这样对你亲亲小弟呢?钦木大哥……”
亲亲小弟?钦木听到这荡气回肠的四个字,眉头紧紧皱起,脚步稍稍凌乱了些,看着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
静夜沉沉,树影沙沙,雕花木窗外轻薄的月光里枝影横斜。
一人身穿月白织锦长袍,广袖博带,正端正地坐在金丝楠木桌前。
他的面容沉浸在月光中,青丝如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闪着淡淡的光晕,好似暗夜中的芍药花,那层层迭迭的淡粉色繁复花朵随风鼓动。
男人扭头看了身边娇小的人儿一眼,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好似夏日晚间的凉风。
女孩儿身穿淡粉色衣裙,正坐在他旁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磕到桌面上。
男人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背放在桌面上,手心对着她的额头,声音温润,“小栖。”
正在跟周公做斗争的女孩儿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坐直了身体,滔滔不绝地说道:“气纳丹田,冲起命门,引督脉过尾闾,由脊中直上泥丸。
嗯,下人中龈交,追动性、性元,引任脉降、降什么来着,啊,神君,你让我再想想,肯定能想起来的。
嗯,引任脉降什么来着,我分明背了好几遍的,嗯,降,降,啊,对了,是降重楼,引任脉降重楼!
神君,这次没错吧?我终于把这第二重的心法全部背出来了!”
男人见她迷蒙着一双琉璃大眼,欢欣鼓舞地大叫着,黑眸好似坠落了星河,隐有光华流转。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细软的发丝,薄唇轻扬,“嗯,不错,不管怎样,背了一年,总算是背下来了。”
原本还在手舞足蹈的女孩儿,听到这句揶揄的话,立刻停下了动作,伸手揉了揉发懵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说道:“神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来可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呢。
能在一年之内记住这么些复杂的字,已经用尽了我的洪荒之力,再熟背下来,更是要了半条命。
神君,你难道都没发现,我又清瘦了些吗?你摸摸看,我脸上的肉肉都没了!”
她一边诉着苦,一边无意识地拉起他的手,在脸颊上摸了摸,红唇嘟着,“神君,你摸出来了吗?是不是瘦了好多?”
男人只觉掌心发烫,只贴了一会儿,便好似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笼在袖子里,指尖轻捻,好似还残留着一缕光滑软嫩的触感。
他偏过头去,眸光轻闪,轻咳一声,“嗯,确实清减不少,明日我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女孩儿闻言,所有的瞌睡虫都好似被赶跑了,眼睛雪亮,炯炯有神,抓着男人的袖子,惊喜道:“神君,你说话可算话?那我可不可以自己挑吃食?”
男人看着她水洗的眸子,微楞,视线游移,缓缓道:“自己挑?”
女孩儿水色的唇瓣浅浅扬起,脸上难掩兴奋之情,“是啊,是啊,我听说英鞮山附近的陵羊之泽中,有一种冉遗鱼,吃了它的肉,可以辟凶邪之气。”
男人看着压在袖口的小手,好似暖玉一般,温热的触感,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凝,浅声道:“冉遗鱼?”
女孩儿弯了嘴角,笑靥如花,“是啊,冉遗鱼,我惦记许久了,奈何你又不让我出山,小当当那厮神力有限,去了也是送死。xiumb.com
这事便一直压在心里了,既然神君刚刚开了口,便要说话算话哟,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男人微低着头,室内夜明珠的光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投下长睫的暗影,他一手摩挲着袖口暗金织就的芍药花纹,声音带着一丝浅笑,“我刚刚只是说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却并未答应给你冉遗鱼。”
女孩儿一听这话,明艳的小脸立刻便垮了下去,好似被风雨璀璨的牡丹花一般,抽去了全身的气力,脑袋当即便往桌面上磕去。
男人眼明手快,将大手往桌上一踮,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垂的脑袋,眼底划过一抹惊心。
女孩儿好似没了骨头,死鱼一般,生无所恋地趴在桌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了,“哦,真是白高兴一场了,还以为能吃到心仪许久的冉遗鱼。”
男人看着女孩儿有气无力的模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开口说道:“其实想吃冉遗鱼,也不是不可以。”
女孩儿闻言,又瞬间从桌上弹了起来,张嘴一笑,露出糯米一样洁白娇俏的牙齿,“神君,此话当真?那我要如何做,神君才会让人给我捉冉遗鱼?”
她唇角弯弯,眼底的笑层层叠叠,让人看了,只觉眉目盛颜,般般入画。
男人好似被她眼中的笑刺到了,微转过头去,修长的指头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指着桌上摊开的竹篾,徐徐说道:“只要你能正确地写出冉遗鱼三个字,我便让人去给你捉几条回来。”
女孩儿先是挣扎了一下,眉头皱成一团,但片刻后,还是握了握拳,信心满满地说道:“嗯,我可以的,我要相信我自己!”
说罢,她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颤颤巍巍地开始在竹篾上勾勾画画。
勾了几笔,画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两声,“好像不是这么写的,没有这一横吧。”
她将竹篾往旁边挪了挪,又重新在一个篾片上勾勾画画,半晌过去了,眉头却越皱越深。
女孩儿盯着竹篾上惨不忍睹、歪七扭八的字看了看,一脸的痛心疾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她双臂往桌前一伸,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好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摊在了那里。
女孩儿闷了好大一会儿,才嘟着红唇,可怜巴巴地说道:“神君,这实在是太难了!笔画多就算了,还总是记混,我做不到啊。”
男人低低一笑,一双极黑的瞳眸好似月下幽泉,兴味一闪即逝,“小栖,你这便放弃了?你的冉遗鱼也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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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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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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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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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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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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