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百济武士越来越多,剩下的人慢慢朝马车聚拢,以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为核心,收缩成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型。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两枝利箭破空而至,正中外围的两名杀手,发出巨大的惨叫。众杀手没想到背后还有敌人,进攻势头为之一滞,纷纷转向外围,可外围除了层层叠叠的密林,哪里能看到偷袭者的身影。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趁机重整队形、收集兵器,将伤者调整到二线。
“什么人!”朴金刚本能的用新罗话大喊,心下恼怒异常,一次好端端的伏击,居然会生出如此多的波折来。他当即吩咐身边一名手持龙头杖的老者继续指挥杀手进攻,自己则带着几名新罗好手奔向外围,替众人掠阵。
“嗖嗖!”又是两枝利箭袭至,这次的准头差些,或许是因为杀手们有了准备,没有直接射死人,而是射中两条大腿。不过射伤比射死对士气的损害更大,两人倒地之后的惨叫让更多杀手分心,甚至做出防御姿态。
黑齿常之见杀手攻势放缓,果断发动一次反击,马槊接连刺翻三人,将倒在前面的老王拖进百济人的圆阵中。一阵拖拽后,老王勉强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黑齿常之,咽了口血沫,道:“我兄弟来了,大唐青州府……马快!”
黑齿常之看了眼老王的伤口——伤口从侧面脖子斜拉向下,割破了血管气管和胸前一大片皮肉,基本上救不回来了。这个中年马快并不像长安洛阳那些高官显贵那般养尊处优、气度从容,圆圆的大饼脸上布满风霜之色,双手大且粗糙,与半岛上那些终日为生存奔劳的底层士兵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在打量老王,老王也在打量他。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方脸英武的年轻人,身上有种独特的凛然之气,这种气质,他曾在两种人身上见过,一种是身经百战指挥过千军万马作战的大将,另一种是出身将门世家、受过良好武技和兵法教育、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这个年轻人,无疑属于后者;老王摸爬滚打数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自信不会看错。
黑齿常之朝沙吒相如使了个眼色,持槊站定。沙吒相如快步上前,俯身扶住老王,掏出伤带给老王简单止血,他的汉话更加流利些,道:“我们是百济使团的人,他们领头的是新罗人,你要挺住,你活,我们也能活!”
老王还想说话,一用力,就大声咳嗽起来,脖子上又开始冒血,只能抬手捂住伤口报以苦笑。沙吒相如让一个伤员照顾他,便不再多说,起身亮剑,站到黑齿常之身旁。
“何人胆敢偷袭!”手持龙头杖的老者怒喝,中箭倒地中的一人,是他的徒弟。
朴金刚一个起落,就朝暗箭放出的方向扑去。冲到半途,朴金刚忽然一个急停,正要提起吴钩护在身前,右侧树影处已暴起一团杀气,凛冽之风拦腰袭来。
有高手!朴金刚根本来不及细想,本能的抽身疾退,吴钩团团护住周身。
“啊!”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新罗人来不及反应,被那团杀气劈中,瞬时倒毙。
偷袭者一击得手,不再冒进,再度隐入密林。
朴金刚大怒,死多少个唐人杀手他都不在乎,无非赔钱,可他带来的七八个新罗人全都是花郎团费大力气悉心培养的年轻好手,每一个都十分珍贵,不想竟在此地折了一个。他朝偷袭者隐去的方向追了十几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收住脚步,回身朝马车方向望去,竟然又有两个杀手中箭受伤,倒在地上失去战斗力。
“西八,果然是想引开我,再用冷箭偷袭!”朴金刚用新罗土话暗骂一句。可事已至此,追是不追?追,正中对方下怀;不追,那可恶的偷袭者又会转过来骚扰。犹豫间,密林外突然传来滚滚马蹄声,从西往东,似有无数骑兵赶到。
众杀手纷纷色变,其中两人跑到龙头杖老者旁边,指指马车,又指指朴金刚,低声说着什么,一脸焦急。他们拿钱卖命,卖命是为了拿钱,一旦被官府军队包围,连命都没了,谈何拿钱?老者眉头深锁,此番伏击,四十多人分成三拨,待到现在,伤亡过半,已然超出他们所能承受的底线。只片刻,他便做出决定,钱可以先不拿,慢慢讨要不迟,但作为江湖中人,为了新罗人去跟官府硬拼就划不来了。想到这里,口中放出一声长啸,剩下的杀手便纷纷拖起伤者背起死者,丢下六七具没有同伴的尸体,一哄而散。
“西八!”朴金刚跺脚暴怒,这些不守信用、背信弃义的唐人,居然被一阵马蹄声吓跑了,尽管他只预支了三成的定金,可那也是真金白银啊!最要命的是,他们这一走,仅靠自己带来的五六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伏击的任务了。xǐυmь.℃òm
“走!”朴金刚压下胸中怒火,一摆手,让人背上被偷袭身死的那个花郎团弟子,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
风声阵阵。元鼎与小黄越过满地死伤者,飞奔向马车。
“哧啷!”两名百济武士挺身上前阻拦,被黑齿常之喝住。
元鼎一眼就瞥见靠在车轮上的老王,将斩马刀往硬泥地上一插,拱手道:“大唐青州府马快元鼎。”
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收了兵器,双双拱手,用汉话道:“百济使团黑齿常之(沙吒相如)。”说完闪身朝左右一让。沙吒相如道:“他伤得很重。”
元鼎点点头,目光快速从二人身上扫过。一个人的身份可以作假,说话可以编造,可谈吐气质却是与生俱来,这两个人,必是世家子弟无疑。他跟小黄快步上前,蹲到老王身前。小黄伸手探了下他的气息,眼圈便红了,低声道:“师父,挺住,我们带你回去!”
老王摇摇头,对元鼎道:“元鼎啊,我不行了,两个月,只差两个月啊……”
元鼎看了看他的伤势,这一刀伤得极深,加之失血过多,救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嘴上却道:“少说话,先回去。”
老王硕大的脑袋耷拉着,气若游丝道:“我走后,你去趟我那,给隔壁那大头小子带点儿东西过去。我留在衙门里的东西,就给小黄了,你多照应。”
元鼎看看他的脑袋,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老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元鼎则起身走到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跟前,道:“依大唐律,青州府境内发生如此凶案,你们都需要跟我回去。”
黑齿常之眉头一皱,有些不快。沙吒相如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一把从地上拎起还在装晕的副使难德,将他推到元鼎跟前,道:“这位是我们的副使,难德难大人,通关文牒都在他那。我们原本也打算去青州府城休整,有您同行,自然更好。”难德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通关文牒的副本(正本在正使处),恭恭敬敬的递上前去。
元鼎接过文牒,打开,扫了一眼,那鲜红的大唐礼部关防大印不像有假,便合上还给难德,道:“收拾一下,走。”小黄背起老王的尸身,紧跟在他身后。
黑齿常之一声令下,剩下的百济武士便打扫战场,将战死负伤的同伴装上马车,跟在元鼎等人后面,向青州府城进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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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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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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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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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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