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为了庆祝自己恢复康健,罗欧下了课就顺道去市区的菜市场买了一大堆龙虾。这菜市场大名叫QueenVictoriaMarket,被留学生们亲切地简称为维妈,罗欧对这个维妈其实有心理阴影,这得回溯到他刚刚来到墨尔本的那时候。
那会儿他一个朋友也没有,独自一人走到哪儿都瑟瑟发抖,恐怕给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丢脸,做什么事都特别规规矩矩。然后有那么一天,他听说维妈的菜全墨尔本最齐全最便宜,就开着他的兰博基尼停在了菜市场门口,成功引来无数黑白黄巧克力路人的驻足侧目。
然后等他站到一个卖牛肉的摊位前,对面的白人大姐随口说了一句:“Howoldareyou?”
罗欧特别蒙,磕磕巴巴回答:“Twen、Twen、TwentyTwo!”
大姐漫不经心的态度忽然一愣,瞪了他一会儿,突然就哈哈大笑。
一直到罗欧买了两公斤牛肉坐回他的兰博基尼,他都没搞明白那大姐到底在笑啥。
后来认识了程墨,他就跟程墨学这一段儿,还特别委屈,结果程墨沉默了五秒钟,两手捂脸,一言难尽。
“她是跟你打招呼……”
“啊?”
“她是说Howareyou……”
“……啊?”
“澳洲这边打招呼就是Howareyou!人家跟你Howareyou,你说你TwentyTwo……卧槽,我都替你尬出翔……”
罗欧顿时崩溃:“她说的是Howold!肯定是Howold!”
“Old你妹夫,赶紧给老子练听力去!”
罗欧臊得脸都红了,从那以后发愤图强天天看美剧听广播看视频,总算是把黑历史揭了过去。不过从此也有了后遗症,但凡见着个活人,罗欧一张嘴就是这一句:“Hi!Howareyou!”
买菜Howareyou,买肉Howareyou,买个鸡蛋Howareyou……总之把整个菜市场里的大哥大姐大爷大妈八辈儿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之后,罗欧终于满载而归,高高兴兴开车回家。
然而车开到一半,突然一脚踩住刹车,差点怀疑人生。
联邦广场正中央,一长发飘飘身材窈窕的冷艳女郎,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展台前面发传单……
薄薄的单眼皮,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微抿着的浅色双唇……卧槽?怎么这么眼熟?
罗欧立刻把车停在路边,噌噌噌跑过去,扑腾一下站定在“她”眼前。
冷艳女郎:“……”
罗欧:“……”
罗欧尴尬了好半天,又咳嗽了两声,才憋出一句:“你……咋穿成这样?”
付理也憋了好一会儿,才言简意赅回答:“工作。”
罗欧瞪着他脖子下方波涛汹涌的两团,讷讷道:“胸……还挺不错哈……”
付理嗯了一声:“两颗南瓜,挺沉的。”
“……”罗欧无言以对,只好捏住他手里的传单,尬笑着说:“给我一张哈?”
付理也没多话,任他抽走一张之后就转头招呼别人去了。
罗欧瞪着“她”高挑婀娜的背影,看到那纯白色的百褶裙角随着一阵微风飒飒翻飞,有种……蛋碎的疼痛感。
手上的传单设计得还挺精良,罗欧郁闷地瞥了两眼,倒是有点意外——博物馆宣传单?
一大堆英文,罗欧挑着认识的大概读了一遍,忽然瞥到左下角的一个标志,顿时想起什么,立刻就惊呆了:这家博物馆是墨尔本唯一一家完全展示中国文化的博物馆,可从来都没对外展出过,说是博物馆,倒更像是一家私人收藏馆,不过让他惊呆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你说你找到一个在博物馆的兼职,就是这家博物馆?”
罗欧立刻朝付理跑过去,满脸惊讶。付理看他神色奇怪,点点头,问了句:“怎么了?”
罗欧还是不忍直视这位“美女”,努力憋着笑挤出一句话:“你怎么找来找去都是在给我打工啊,咱俩真是天定的缘分哈哈哈!”
付理蹙眉:“什么意思?”
“喏,你看这宣传单,”罗欧指了指宣传单的左下角:“看见这个L的标徽没?”
见付理点头,罗欧便自豪道:“这就是我太爷爷集团公司的标志,这博物馆是他的私人财产,现在也就在我和我爸的名下啦。”
话音落地,付理猛地一抬头,眼中居然现出震惊的神色来。
罗欧愣了愣:“咋啦?”
付理的神情非常复杂,目光一点点扫过他的五官,从额头到下巴,一寸都没放过。罗欧被他盯得发毛,稍微避开他的视线,窘道:“你咋了?盯着我干嘛?”
付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太爷爷……是罗烬之吗?”
“咦?这你怎么知道?”
付理的面色顿时发白,下一秒忽然抬起手,死死抓住了罗欧的手臂。
罗欧跟付理相处了一个来月,早习惯了他万事波澜不惊,面瘫冷酷的模样,此刻居然见他情绪激动,反倒担心了,赶紧问:“你怎么了?你认识我太爷爷吗?”
付理没说话,只垂下头,目光紧紧盯着那个L的标徽,眼眶渐渐发起热来。
罗烬之……
他和罗钰霆的养子,那个在战火中被他们二人拼命救下来的孩子,陪伴了他整整二十年,是他后半生里唯一的至亲……
从少年到中年,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在那无尽的孤独的岁月里,也因为有他,他才能熬过那些灰暗的日子,才终于咬牙支撑着,等到了完成夙愿的那一天。
那天大雪纷飞,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隐隐听到他的烬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不停地呼唤他,他想睁眼最后看看那个人,却终究是累得再也睁不开,模糊中只看到罗钰霆在前方张着手臂笑着等他,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只想扑过去紧紧抱住那个人,他追念了十七年,悔恨了十七年,再也等不及一刻钟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在惩罚他,他以为终于了结了一切,可再睁开眼,居然还是另一段漫长而虚空的人生。
再活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呢?
让他在七十年后醒过来,重新再活一次的意义……
“付理?你到底怎么了?”
付理回过神来,看到面前青年着急而担忧的脸。
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人的面貌,明明和那个孩子足足有七八分的相像……
“罗欧……”
罗欧见他总算有了反应,赶紧点头:“对对是我,你怎么了啊?说句话啊!”
付理慢慢回过神来,忽然就心潮澎湃,他想忍又忍不住,慢慢抬手,在罗欧头顶狠狠揉了一把,然后冲他笑了笑。
罗欧:“???不是,你咋了啊?”
付理摇摇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隐忍着激动再次微笑着说:“没事,我马上就收工了,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
“……啊???”
罗欧觉得有点诡异。
付理很少笑的,一般都板着脸面无表情,那模样就好像“全世界都智商欠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智障的星球”一样生无可恋。
可此刻,这人居然一直在笑,还是如此和蔼可亲、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微笑。
好怕怕。
“呃,你没事儿吧?”
“嗯?没事啊,”对面的美人儿依旧在笑,还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狗头,目光仿若一个慈祥的老奶奶,“乖,等我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
罗欧:“……”
WTF???
付理转过身,继续发传单,可整颗心温柔如水,春暖花开,满头满脑只剩下一句话:老天还是待我不薄,好歹还是给我留了个玄孙啊……
当晚,罗欧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
“哎,你别乱动,脚才刚好,这个我搬。”
“好吃吗?好吃就多吃点……再添一碗饭吧?”
“这被子太薄了,明天我去给你买套厚点的。”
“来来,狗绳给我,我遛,别累着你。”
……
罗欧:“……”
WTF??!
在接受了一整晚爱的行注目礼之后,罗欧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了句:“付理,你……你最近是不是打算离婚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付理:“……”
“是吧?没错吧?”罗欧顿时兴奋起来,过去一把抓住付理的手,激动道:“付理,我会对你超好的!沙发我搬!饭我做!被子我买!狗我遛!我会一辈子使劲儿疼你的!”
付理沉默了好几秒,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怎么成天想着乱.伦呢?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得好好教育一顿,否则太对不起烬儿了。
“罗欧,坐下。”
罗欧立刻乖乖坐下,尾巴猛摇。
“你这孩子,不红就算了,有点儿黄我也忍了,但不能再染一层绿不是吗?”
罗欧:“……哈?”
“有夫之夫,别人家的男人,再怎么好,都不能有任何想法,这是人性的基准,道德的底线,知道不知道?”
如此语重心长……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咱们自己家人,你熊一点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出了家门就绝对不可以这样没节操,懂不懂啊?”
罗欧:“……”
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罗欧想反驳,然而觉得自己开口反驳也很奇怪,正气氛尴尬,忽然叮地一声响,付理的手机弹出一个提醒来。
罗欧赶紧转移话题:“呃,你手机响了。”
付理也没避讳他,直接点开。是个微博私信提醒,罗欧发现了新大陆,立刻道:“你有微博啊?账号是啥?我关注你。”
付理一边点开一边道:“我没有,这是博物馆的公众微博,目前让我接管……”
说着就打开了那个私信,然而下一秒……
“操!这他妈谁啊!有病吧?”
私信界面,一根巨大的擎天屌柱直面而来。
付理:“……”
对方可能看他已读了,立刻又多角度变着方位连发了七八张,俩大老爷们儿隔着网线360度无死角高清晰观赏了另一个男人的鸟儿,罗欧忍无可忍了,怒骂:“变态啊!找死是不是!”
那人总算不发屌了,发了一行字过来:“美女,对你所看到的还满意吗?”
付理:“……”
罗欧确定这是变态了:“之前管这微博的是个妹子?”
付理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绷着脸在屏幕上点了点,罗欧就看到了博物馆微博的头像。
“……为什么官方微博的头像是你的……女装照片?”
不仅是头像,最新的几条微博都有付理这几天在广场上宣传时候的长发白裙美照。
付理面无表情回答:“馆长说我太好看,让我代表博物馆的颜值吸引更多人来看展览。”
“靠,这你也同意?”
“为了组织,适当牺牲色相是必要的。”
“牺牲个屁!手机给我。”
罗欧一把抢过付理的手机,没等他反应,就猛地扯开自己的裤子,对着镜头咔嚓拍了一张,然后直接发送过去,并附上一句:【傻逼,还没老子半个粗!】
付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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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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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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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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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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