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次,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琴声,合着蜿蜒的流水声,倒是没有小儿女的缠绵悱恻,却听出一股慷慨激昂的浩然之气。
琴棋书画,后三样胤祐都学得不错,只有琴艺不甚精通。平时听到的要么是庄严肃穆的祭祀乐章,要么就是家宴上烘托氛围的奏乐。这就跟听戏一样,喜庆是喜庆,就是太多听两遍就腻了。
今儿这曲子听着可新鲜,以往没听过的。一会儿平淡甚远,一会儿又气势磅礴,不知不觉间,引人入胜。
忽然,一只手搭上胤祐肩头,他也浑然未觉。
“王爷,王爷……七阿哥!”富敦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见他回应,就感觉奇怪,这水里有什么,他能看这么久。
于是,也跟着低头向溪水中张望,只见红色的锦鲤欢快的在澄澈的溪水中鱼尾摇曳。
“这渌水亭一整片庄园就是我阿玛根据这条小溪临水而建,他最喜欢这里,说读书人就该有这么个地方,静下心来才好做学问。”
胤祐却自顾自的问道:“这是谁在抚琴?”
富敦一愣:“是我的胞妹。”
“啊,原来是师姐。”
富敦皱眉,一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也从未称呼我一声师兄。”
胤祐抬起头来,笑着搂过他的肩膀:“急什么,往后有的是机会。”
富敦没听懂他什么意思,老实巴交的说道:“你想听琴,咱们去亭子那边坐着便是。”
胤祐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唐突了师姐?”
富敦摆了摆手:“我这妹妹和别的女子不同,活得比男子还要通透和硬朗,不甚在意这些。”
胤祐想起那日在小径遇见纳兰小姐,对方确实从容又礼数周全,并无慌乱之态。于是,便同富敦一道过去了。
纳兰小姐坐于亭中,琴就放在石桌上。心神都融入在乐曲的情绪中,对于靠近的二人浑然未觉。
一旁的侍女正要行礼,胤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静声。自己则与富敦站在亭外,以免惊动了抚琴之人。
直至一曲终了,胤祐才从浑厚激昂的琴音中回过神来。他看向亭内,此时,纳兰小姐已经注意到他们,站起来屈膝行礼。
“锦心,”富敦笑着迎向妹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七阿哥。”
胤祐这才注意到,原来师姐的闺名唤作锦心。听着就不是满洲女儿的名字。但她的母亲是汉人,想来兴许是卢氏生前起的。
纳兰小姐含蓄的笑了笑:“淳亲王,上次见过了。”
胤祐笑道:“向师姐请教,这是什么曲子?”
纳兰小姐说道:“《广陵散》。”
胤祐一惊:“是嵇康的《广陵散》!”他思索片刻便说起了典故,“《世说新语·雅量第六》中记载,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只是……这《广陵散》不是早已失传了吗?师姐又是如何习得?”
纳兰小姐摸了摸石桌上的那把琴:“民间相传,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世人都说是嵇康不肯将此曲传授他人,令名曲失传。”
胤祐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莫非……另有隐情?”
纳兰小姐接着说道:“嵇叔夜列竹林名士之首,俊逸出尘,容止可观。《广陵散》并非他所作,又怎会因他失传。整首曲子都记录在《神奇秘谱》,又名《聂政刺韩傀曲》。他临刑前说于今绝矣,不过是再没有人能弹出此曲的灵韵罢了。”
胤祐恍然大悟:“聂政刺杀韩傀,《史记-刺客列传》与《战国策》都有提及此事。韩国大臣严遂与韩相韩傀仇怨颇深,于是,不远千里找到聂政,以重金请其刺杀韩傀。聂政只是个市井之徒,认为诸侯之卿相驱车千里,重金邀请,此番礼遇,他必将士为知己者死。于是,他刺杀韩傀之后,割面,剜眼,剖腹隐匿自己的身份,保全严遂。”m.xiumb.com
纳兰小姐接着将故事讲完:“韩国国君悬赏百两黄金征集线索,后来是聂政的姐姐聂荣,她以为弟弟是不愿连累她,所以才不肯暴露身份。聂荣不愿弟弟成为无名剑客,便将此事公之于众,以列其名。”
胤祐轻轻摇头:“世人称赞聂政士为知己者死的无畏气概、聂荣不惧杀身之祸,让弟弟成为名扬天下的刺客,严隧知人能得士,偏偏没有人无人同情韩傀死得何其无辜。”
这时候,纳兰小姐的目光才落到了他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看了许久,才悠悠问道:“韩傀真的无辜吗?”
胤祐耸了耸肩:“史书没说,我也无从得知。”
纳兰小姐叹道:“因为一己私怨,买凶刺杀一国政要,这是重罪。即便韩傀有罪,自有法律制裁他,而不是刺客杀之。韩国最后成为六国之中第一个被秦所灭的诸侯国,不是没有道理。”
富敦站在一旁,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将《广陵散》背后关于嵇康和聂政的两个故事娓娓道来,发觉自己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
“要不……我命人上一壶茶,你俩坐下来慢慢聊?”
纳兰小姐抱起石桌上的琴:“想必淳亲王与兄长也有正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
胤祐看了一眼她怀中那把琴,身边明明簇拥着好几位婢女,却不让她们拿,想必纳兰小姐对此琴应是分外珍惜:“师姐,我还有个问题。”
纳兰小姐答道:“此琴名为九霄环佩,传说是李隆基的三皇子当年登基所用,我阿玛费了许多周折才为我寻来。”
胤祐:“……”
他问题还没问出口,对方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其实,他根本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那把琴的来历,他就是想与师姐多聊一会儿。
等纳兰小姐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小径,胤祐才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富敦:“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富敦反问:“什么?”
“没什么。”
自打儿子搬出宫以后,皇后想见他一面可不容易。难得把他盼来了,这小子却坐在窗下,看着院子里那颗梧桐一懂不懂。
这小捣蛋鬼发什么呆呢?难不成有心事。
“儿子,儿子!”皇后摸摸他的头,“想什么呢?”
胤祐大大方方的说道:“想成婚了。”
“哈?”皇后赶紧在他对面坐下,捏着他的脸笑道,“前些日子不还说阿玛比你大婚,你就要逃到甘肃去,这才几日,就开始打自己脸了?”
胤祐将自己的脸蛋儿解救出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孟子不也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这个年纪有一个倾慕的对象,想要娶她不是很正常。”
皇后听明白了,这是人选都已经找好了。却又不怀好意的问道:“谁呀,总不会是张廷玉吧。”
“哪儿能,张廷玉儿子都能背《三字经》了,再说,张师傅不喜欢我,才不肯把儿子许配给我。”
皇后瞪他:“张英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胤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又问道:“额娘,你们那个时代也认为双生子,尤其是龙凤胎,真的是不吉利的吗?”
“当然不是,龙凤胎在新生儿概率中只有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五,可以说运气爆棚好吧。”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儿子,“怎么,仙君你还有这份担忧啊?”
“那倒没有,我这不是担心我阿玛找麻烦吗。”
“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看上谁家姑娘了,人家看上你没有?”
胤祐摆了摆手:“这个先不急,我还有个问题。”
皇后很不耐烦:“什么问题,赶紧问!”
“她大我几岁,可以吗?”
“几岁?”
“三岁。”
皇后抚掌大笑:“那不是很好,女大三……哦,你也不需要。赶紧说,是谁家姑娘。”
“是……容若的女儿,富敦的胞妹。”
“啊???”皇后也很意外,“纳兰和卢氏竟然还有个女儿?”
胤祐点点头,接下来就把与纳兰小姐的几次见面同皇后细细说了一遍。
皇后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愈发深刻:“是个不错的姑娘。她长得漂亮吗?”
“就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也不过如此。”胤祐问她:“额娘喜欢吗?”
“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皇后捧着儿子的脸,“那我去和你阿玛说,让他给你指婚。”
“等一下!”胤祐忽然拉住皇后,“我想,先问问她愿不愿意。”
皇贵妃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你得做好被她的父兄揍一顿的打算。”
“不能够。”胤祐自信满满的说道,“从小到大,容若最疼我了,富敦什么都听我的,他们怎么会揍我呢。”
“那你为什么要去问她呢?”
“我希望她也是心甘情愿做我的福晋,而不是因为我阿玛指婚,不得不嫁给我。”胤祐拉了拉皇后的手,“你说的,孩子的安全感来源于他相信父母彼此相爱,而我们都爱他。所以,我的福晋不能只是我喜欢她,她也要喜欢我才好。”
皇后笑死了:“那你就去问问吧,他们要是揍你,你就赶紧跑。姑娘要是不答应,你也别太伤心。”
胤祐向来是个行动派,他想做的事情,一定回去做,而且做得十分坦荡。
这日,他与富敦和纳兰小姐在渌水亭说起书法,聊到王羲之,又聊到他的几个儿子在书法上的造诣。
最后,说到王凝之,说他笃信五斗米道,孙恩攻打会稽时,不听手下进言,不设防备,祷告后相信已请得“鬼兵”助阵,因而与诸子一同遇害,逼得谢道韫一介女流领兵守城。【百度百科】
胤祐摇头轻叹:“谢道韫曾经说过,谢氏一族,无论长辈叔父,还是平辈兄弟,都很出色。我真想不到,天地间还有王郎这样的庸才!”
纳兰小姐笑道:“王凝之不是庸才,他的草书和隶书皆得其父真传,颇有可观之处。”
胤祐说:“那……师姐何不瞧瞧我的楷书如何?”
纳兰小姐点了点头:“好。”
下人取来笔墨纸砚,扑在石桌上。胤祐提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
纳兰小姐看完就皱起了眉头,随后退到了亭阁一隅,什么也没说。
富敦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完就生气了,但他从小就是胤祐的哈哈珠子,关系实在太过亲密,况且胤祐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他生气了,也说不出过激的话来:“七阿哥,我妹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怎能如此冒犯……”
“哥哥!他不是冒犯,是尊重我。”纳兰小姐转回身来,拿起那张纸,那上面写着两句诗,“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凤求凰》司马相如】
这已经写得很直白了,任谁都能看明白。
纳兰小姐说道:“淳亲王的颜体端庄遒劲,刚健有力,难得一见。”
“那师姐是答应了?”
纳兰小姐摇了摇头。
胤祐不解:“难道师姐认为我也是弃一城百姓性命不顾,笃行神佛的庸才?”
“自然不是,淳亲王在西北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您是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弱冠之年便立下赫赫战功,当有卫霍风采。”
“那师姐觉得我哪里不够好?”
“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够好。你是诸皇子中除了储君之外,最为贵重的淳亲王。我是纳兰家不愿被外人知道的女儿,没有资格做你的福晋。”
“才不是!”胤祐嘴角忽的露出一抹浅笑,“你心中装的是嵇叔夜、谢令姜那样的人物,怎会如此妄自菲薄。你认为我是皇子,做了我的嫡福晋,往后我还有侧福晋、庶福晋,所以才不愿意。”
纳兰小姐笑着点点头:“我阿玛说七阿哥自幼天资过人,果然所言非虚。既如此,咱们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此事翻篇了。”
“没有!”胤祐眼中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没有侧福晋,也没有庶福晋。师姐若是答应我,此生此世为你一人。”
富敦听不下去,赶紧上前将他往亭外推:“七阿哥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儿家跟男子私定终身的道理,传出去……”
“我答应你。”他话未说完,纳兰小姐的平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又转回身来,拦着自家妹子:“你不能答应,你怎么能答应呢,这不合规矩。听话,快回你自己的小院去!”
胤祐搂过他的肩膀,笑道:“我可没有私定终身,还是要按流程办事的。”
说完,他就带着富敦走了:“陪我进宫。”
晚上,富敦将这件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诉了父亲,没曾想,对方却一点也不生气:“闺女是我生的我养的,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七阿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是他的老师,自然也清楚他的秉性。他们俩都是有主意的人,你的那些迂腐的礼教约束不了他们。”
“可是……”
纳兰摆了摆手,打断他:“等着吧。”
其实也没有等多久,身为礼部尚书,纳兰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当康熙再一次同胤祐提起大婚的事情,他竟然意外的同意了,但要求只有一个,他只肯娶纳兰家的闺女。
纳兰有好几个闺女,年纪合适的除了纳兰锦心,还有一个,今年十五岁,是容若的继室所出,也是嫡女。
当两个女孩儿的生辰八字和胤祐的一同送往钦天监的时候,反馈给康熙的结果却是大的那个最为合适,小的不合适。
但康熙却有些犹豫,毕竟纳兰的大女儿比胤祐年长三岁。于是,他将自己的顾虑说给皇后。皇后却说:“大一些好,小七就一副总也长不大的样子,福晋大一些能包容他,也能料理好王府的一应事务。”
康熙却皱起眉头:“朕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以前抗拒婚事,这次却欣然同意,还点名要娶纳兰家的女儿。”
“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幼与纳兰大人亲近,纳兰大人又是他的老师,无论是学问还是品行颇受其影响。”
康熙点点头:“纳兰与朕自幼相识,富敦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养出来的儿女品行自是没的说。”
既然钦天监那边都说生辰八字相合,那也没什么可挑的。礼部选了日子,皇上赐婚。皇子大婚,三媒六聘,该有的仪式一样也不缺。
当赐婚的圣旨传到明珠府上的时候,一家人可是高兴坏了。他们家有郡主有额驸,马上又要出一个王妃。
胤祐和纳兰小姐几次见面都是在渌水亭那边,并不在明珠府,因此府里其他人并不知道此事。
一开始听说皇上要赐婚,都以为是纳兰继妻所出的女儿,因为她的年纪最合适,本也要参加选秀的。夫人还特意请了教习嬷嬷,教导女儿规矩礼仪。
然而,传旨太监宣读完圣旨,众人才知道,要去做王妃的竟然是虚岁二十二,还没有出阁的大小姐。
大小姐在家中说一不二,当年明珠罢相,她小小年纪面对康熙派来抄家的兵丁都能做到处变不惊,更何况内宅这些妇人,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半句她的闲话,继母也不敢。
大婚前两日,胤祐去了趟慈宁宫。
苏麻喇姑一见他就笑道:“老祖宗快瞧,咱们的新郎官来了。”
胤祐先给太皇太后请安,又陪着她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聊的都是些大婚的事情。
而后,胤祐就跑进暖阁,从黄花梨的大木柜顶上取下来个匣子。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疑惑的互相对望一眼,早不记得那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了,只以为是胤祐儿时的玩具。问他他也不说,只是笑道:“这才是真正的聘礼。”
结婚是一件尤为繁琐的事情,进了洞房还得被热情洋溢的嬷嬷折腾。胤祐耐着性子把最后一项流程走完,就把周围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屋里燃着红烛,四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新娘子一身正红嫁衣,端坐在床沿上。胤祐挑起她的红盖头,露出那张清雅绝伦的脸。
虽说出嫁,但王妃的妆容并不浓艳,恰到好处的突出她本来的姿容,端庄大气,又风情万千。
王妃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中好似含着一汪清泉,澄澈幽静,又似一块通透的美玉,看不出半分瑕疵。
胤祐笑道:“仙姿玉质,王妃真是仙女……不不,仙女也不如你。”
“不叫师姐了?”王妃也看着他,英姿卓绝的少年郎,其人如玉,若生在魏晋,岂非掷果盈车。
“不叫了,”胤祐想了想,“也不叫你王妃,就叫你锦心可好?”
王妃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竟有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随你叫什么。”
胤祐不知从哪儿拿出个木匣:“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王妃打开那木匣,里面只是躺着一方手帕。她拿起来细细的瞧,眼眸中倏地弥漫上一层水汽:“这是……我记得它,幼时父亲一直将它带在身旁,不知从哪一日期,再没见过。他说过,这是我母亲生前绣的。”
胤祐赶紧拿指腹抹掉她颊边的泪水:“别哭别哭,妆都花了!这帕子是我三岁那年,被我阿玛揍了一顿,你阿玛拿它给我擦了眼泪,从此就留在我这里,我替他保管。”
“我是想说,这是信物,那时候你阿玛就将你许配给我啦。没想到新婚之夜,还惹你哭着一场,是我不好。”
他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个狡黠的笑意,忽的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来。凑到王妃耳边轻声道:“……叫我照着学,我给打发走了。我才不跟她们学,我就跟你学。”
王妃抹了把眼泪,终是没忍住,破涕为笑:“那是不是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只跟你学,没别人什么事。”
胤祐翻开那本他老早以前就读过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在摇曳的烛光下轻声的念:“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恰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挨。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鬏髻儿歪.我将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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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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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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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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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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