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皇上还没说话,七阿哥先走上前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都惊呆了:“这也算难看,那什么样的才叫好看?”
曹寅和纳兰没想到,李煦这么会打主意,不知上哪儿找了个如此貌若天仙的江南女子,还讨皇上欢心。
再看看皇上刚才看到人家姑娘时的反应,这一招果然有奇效。
那名女子听到胤祐的话,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她长这么大,溢美之词听得太多,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难看,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她的姑姑王氏曾经是幼年康熙的保姆,也是广东巡抚李士桢的正妻。
他的父亲是苏州府下面一个县的知县,她生在江南,自幼也是读书抚琴,远近闻名的才女。
她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满族女子,连旗人也不是,她就是个普通的汉家女儿。
他的父亲能有管做,自然是托了姑父李士桢的福。
表哥李煦这次随圣驾来到江南,特意去了一趟他们家,和他父亲在书房内商议一阵,为了李家和王家的将来,决定将她献给万岁爷。
本来康熙在苏州的时候,李煦就打算送表妹过来。可是皇上行程太急,只在苏州府呆了两天,李煦没找到机会。
后来康熙到了江宁,龙体不适,又耽搁了几天。
好不容易,李煦今天找到了今天这个机会,将表妹成功带到皇上跟前。
看着康熙目不转睛盯着表妹时的那个神情,他就知道,自己果然很了解这位主子的喜好。
男人嘛,看见没人谁能不心动?就连太监都忍不住要抬起头来多看两眼,更何况他们这位多情的帝王。
毕竟不是个个都能像纳兰和曹寅那样,没了原配,就每日寄情于诗词,跟一帮糟老头子混在一起,一个多年不再续弦,一个被家里逼着娶回家,却又不闻不问当个摆设。
只是李煦千算万算,却有一步没算到都这个时辰了,小孩子不应该回到自己房里,由下人伺候着准备睡觉了,怎么七阿哥还在花园里玩耍?
七阿哥在花园里玩耍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万岁爷亲自看着?
李熹呢?妹子不是他的贴身大宫女吗?快来吧这位小祖宗带走吧,一会儿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来。
出巡这段日子,李熹毕竟是宫女,轻易不出院子的,胤祐出门,都是由赵诚和几个太监跟着。
赵诚也是个傻子,脑子还没有胤祐这个小不点灵活,常常是七阿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实在为难了,才会提醒小主子一两句。
花园里一片寂静,因为是初冬就连草丛里的虫鸣和树梢上的鸟叫也没有,只能听到偶尔一阵寒风刮起落叶的声音,大家都屏息凝气,想去看看万岁爷有什么反应,却又不敢。
虽然是皇帝,但平日见到的也就是宫里那些女人,从八旗中大选小选选出来的,看久了也会厌倦,因此才给了卫佳氏、乌雅氏这些出身低微的宫女当主子的机会。
可眼前这个姑娘,只是不经意的扫那么一眼就叫人挪不开视线。
第一眼是惊艳于她的美貌,可是多看两眼又沉迷于那种江南女子独特的气质,温柔哀婉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冷漠,就算是站在皇上跟前,也瞧不出半分谄媚之态,倒是眉心微蹙,看得叫人心生怜惜。
可是,他心里生出的那点怜惜之情还没能聚拢成型,从而让他对眼前这个美人有什么落到实处的想法,他儿子就抢先一步,来了这么一句。
老父亲现在兴致全无,只想把儿子拎回屋痛痛快快的打一顿。
胤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屁股正在面临阿玛的威胁,他只是在心里叹气,这么好看的小姐姐,赞美她漂亮竟然是一种举止轻薄的不礼貌行为,说不定还要挨揍,只能说她难看,她才高兴。
“唉……”胤祐叹口气,看一眼阿玛愈发阴沉的脸色,又转头去看李煦,“李大人,你为什么要带这个小姐姐来吓唬我阿玛,他的病才刚好,你把他吓坏了可怎么办?”
说话的时候,小家伙还皱起了眉头,一副为了“老父亲的身体操碎了心”的模样,看得李煦都不觉有些惭愧,好像自己真是个给陛下敬献美色的佞臣。
“奴才……奴才……”
此时此刻,李大人颇有些后悔,早有耳闻这位七阿哥古灵精怪,脑子里想的东西跟别人都不一样,他在南巡的路上也领教过。
可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训呢?
他这个表妹从小就生得貌若天仙,十四五岁家里就有不少人提亲,等闲人家舅舅看不上,也该他们王家有福分,等来了皇上南巡。
思及此,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胤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七阿哥虽然还不满四岁,但后宫长大的孩子,哪个不跟人精似的。
这次南巡,后宫中皇上只带上了皇贵妃一人伴驾,这一路上的恩宠自不必说,难道七阿哥这是在为自己的额娘打抱不平,故意捣乱?
胤祐奇怪,这位李大人神色尴尬,目光闪躲,难道真是被自己说中了?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可真是为七阿哥捏一把汗,这一顿打怕是逃不掉了。
“小七。”帝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他仍然坐在花园里那块大石头上,旁边太监侍卫围了一圈。
胤祐转过头来,瞧见阿玛朝他招了招手,便要走过去。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回头对李煦说道:“李大人,你快把小姐姐带走吧,一会儿我阿玛生气了可是要打你们屁股的哟。”
曹寅忍不住有想要捂脸的冲动,纳兰也低下了头,两人不谋而合的想:“他怎么还有心思替别人的屁股操心?”
小家伙兴冲冲的走到阿玛跟前,这才发现对方的面色不对,在暗沉沉的天幕下,就像是布满了乌云,灰蒙蒙的一片,颇有些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胤祐这才感觉到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意识到阿玛生气了,但是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生气。
康熙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姑娘,站起来,向梁九功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随即便带着儿子回去了。
胤祐紧跟在阿玛身后,总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神色看着他,他心里坠坠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m.χIùmЬ.CǒM
小家伙有些不安,一会儿看看容若,一会儿看看子清,两个人想跟他说句什么,但又忌惮着前面那位爷,最终什么也没敢说。
康熙带着胤祐回到房间,梁九功不在,魏珠和顾问行两人便跟了进去,随时准备听万岁爷的吩咐。
胤祐规规矩矩的站在阿玛身旁,大眼睛局促的左右看看,有一种不知错哪儿的危机感。
纳兰和曹寅作为侍卫,一般都在门外守着,不过今天是真的担心七阿哥挨揍,曹寅便跟了进去。
康熙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目光凌厉的落在儿子身上:“你真觉得人家长得难看?”
既然阿玛这样问,胤祐很爽快的说了实话:“没有,我觉得她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姐姐。”
康熙已经沉着脸,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人家长得难看?”
胤祐年纪小,又是个傻子,当然不知道他阿玛在想什么。但周围站着的近侍听到皇上这个问题心里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大多时候他们的言行和态度都反应了背后那个大人的言行和态度。
虽然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从不认为表妹是善妒之人,并且会教孩子说这样的话,但人心难测,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
胤祐却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阿玛:“这是太子哥哥教我的呀。”
他忽然提到太子,倒是让康熙颇为吃惊:“太子教你的?”
胤祐点点头,眼里满满的坦诚:“对呀!”
“胡说!”他忽然拔高了音量,“太子又没在这里,他怎么教你?”
这一声怒斥吓得胤祐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两步:“来江宁的船上,河边有几个洗衣服的小姐姐,我夸她们长得漂亮,太子哥哥教育我不可以夸女孩子漂亮,他说这叫举止轻薄,不礼貌的,所以我就只能说她长得难看。”
康熙:“……”
小家伙又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阿玛,接着说道:“阿玛你刚才不就是盯着那个小姐姐发呆,我以为你被她吓到了。”
英明的帝王盯着一个美女看呆了,着传出去不知道是佳话还是笑话。
康熙康熙并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于是恼羞成怒的瞪了儿子一眼。胤祐立刻吓得不敢说话。
一旁的曹寅简直要被这父子俩笑死了,孩子那么可爱,他的世界充满了童趣,看到好看的人或者事物就忍不住想要赞美。
可是兄长偏偏教育他,对着陌生女子夸人家长得漂亮是举止轻薄,没有礼貌。
于是他记住了,再看到美人,他就说人家长得难看,还说人家把他阿玛吓呆了。
这多有意思啊,是他们这位皇上面子挂不住,还胡思乱想,犯疑心病,应该给人家孩子,和孩子额娘道歉才是。
康熙才不打算道歉,这事儿也不怪他多想。毕竟宫里头,利用孩子来争宠的事情太多了,德妃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现在对这样的手段颇为反感。
胤祐站在那儿,大眼睛里满满的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阿玛生气的点是什么。
康熙怎么好意思跟儿子说,因为他的一句话,打扰了阿玛今晚和美人深入交流的兴致。
父子俩对望良久,康熙还是觉得不解气,把儿子拉到自己跟前,抬起巴掌照着他的小屁股就要拍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
胤祐一边捂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往后躲:“额娘已经打过了,你说了不打。”
“额娘打了,阿玛就不能打了吗?”
“那……”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那阿玛要告诉我,为什么打我?”
“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胤祐转过身去,把小屁股撅起来凑到他跟前:“那你打吧,你是我阿玛,打我当然不需要理由。”
小家伙嗓子里带着一点哭腔,听起来可怜又委屈:“等回宫之后,我就告诉乌库玛嬷,阿玛因为我说一个漂亮姐姐难看,就打了我一顿屁股。”
“!!!”
曹寅简直要被他的机智和勇敢笑死了,为了不挨着顿打,他把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
老祖宗要是知道,皇上为了一个长得漂亮的汉人女子,把她的心肝宝贝揍了一顿,只怕有些人虽然尊为皇帝,也少不了一顿教训。
最终,老父亲还是气不过,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对于现在的胤祐来说,这样的打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他已经习惯了。
被儿子这么一闹,康熙早就没有见美人的兴致。但他把人留了下来,让梁九功带去了皇贵妃那里。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全暗了下来,这小东西也该睡觉了。于是,康熙让赵诚进来把他带走,自己又跟曹寅了解了一下那些前朝遗民的情况。
从下午到晚上,这才没几个时辰,胤祐就挨了两顿打,小家伙自己也挺郁闷。
不过他不记仇,虽然经常挨打,但那两个毕竟是他的阿玛和额娘,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打小孩,让他们打两巴掌也可以。
大人总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还好自己是一个讲道理的乖宝宝,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思及此,刚刚还泪眼婆娑,威胁他阿玛“你敢打我我就敢给你祖母告状”的勇士,此刻又变成了没心没肺的小可爱,一蹦一跳走进了院子。
刚迈进院子,小家伙就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赵诚上前问他:“主子,天冷了,快进屋吧。”
小家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间轻蹙,双唇紧抿。
搞得赵诚也跟着紧张起来,四处望了望,还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顶。只觉得头顶上的寒风呼啸而过,仿佛下一秒就有绝世高手从天而降。
“我的熹姑姑呢!”胤祐忽然开口问道,“平时我回到院子她不是第一时间出来迎接我吗?”
“……”
赵诚差点没让他吓得膝盖一软跪地上,抹了把冷汗,试探着说道:“熹姑姑或许在忙别的事情,脱不开身,要不……奴才送您进屋吧。”
“那我额娘呢?”
“娘娘……应该在屋里面看书吧。”
大伙儿都知道,皇贵妃喜欢看书,尤其是医术,不仅看老祖宗留下来的,也看西洋传教士带过来的。
胤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佛没有个女眷出来迎接他,他今晚就生根在这院子里了:“那我的孙嬷嬷呢?”
“来了来了!”孙嬷嬷听到他的声音,连忙从屋子里出来,手里刚放下秀活儿,正打算给小主子绣一顶过冬的帽子。
胤祐扑进她怀里撒娇:“孙嬷嬷,我刚又被阿玛打屁股了。”
他越长大越调皮,动不动就被打屁股,李熹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只有孙嬷嬷,还把他当个宝一样,一听到他被打屁股,就要紧张的查看一番,有没有被打坏了。
“哎哟!”孙嬷嬷搂着他,“你又干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儿,惹皇上生气了。”
“李大人……就是熹姑姑的兄长,你知道吧。”
孙嬷嬷点头,牵着他往院子正厅走:“不就是李煦那小子。”
“对,他今天带了个漂亮小姐姐过来。太子哥哥说了,不能轻薄人家女孩子,于是我就说她长得难看,我阿玛就不高兴了。”
“……”
这孙嬷嬷可不敢接话,牵着他往屋里走:“小主子,咱们要谨言慎行,哪天真惹怒了皇上,那可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的事。”
胤祐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当初断奶的时候,其他三位奶娘和保姆都出宫回家去了,只有她,亲儿子早夭,丈夫宠爱小妾,小妾又生了儿子,她心灰意冷,又舍不下七阿哥,所以留在了宫里。
她知道这深宫之中,看着繁花锦簇,可手又不是金丝笼里的可怜人,可怜人为了争夺皇上那一点点宠幸,会不择手段,真真是要吃人的。
可皇上就那么一个,后宫几十上百个人哄着他,他早就被人宠坏了,他不缺老婆也不缺孩子,不管是谁,凡是不如他的意,轻了将人撂在一边不闻不问,重了问罪那也是常有的事。
胤祐现在有老祖宗护着,那是皇上心里唯一在意的祖母,可若是老祖宗百年之后,七阿哥也长大了,没有了小时候的纯真可爱,却被惯出个口无遮拦的毛病,以后还能有谁护着他。
“噢,好……”小家伙想了想,问,“什么叫谨言慎行?”
孙嬷嬷抱着他:“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
胤祐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可是看到孙嬷嬷那担忧的神色,他知道,嬷嬷是真的心疼他,不想让他的小屁股总是挨揍,才跟他说这些。
小家伙抬起小手,在孙嬷嬷的脸上摸两下:“嬷嬷放心,小七记住啦。”
胤祐抬起头来看向里面,以为额娘还在看书,没有发现他回来了,正想叫一声,却发现里面没人。
他问孙嬷嬷:“我额娘呢?”
“在旁边那屋吧。”
胤祐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找她。”
“先把衣服换……”孙嬷嬷刚一转身,他人已经跑出去了,“唉!”
旁边有个屋子是专门给胤祐留的,但这小崽子从来不肯自己去住,非要缠着额娘一起睡。
搞得他那个老父亲都不敢过来,而是直接把皇贵妃叫去自己那边。
他径直走进了点着烛火的那件屋子,屋里炭盆烧得很暖,有人在低声说话。
胤祐朝里望去,就见额娘坐在桌旁,旁边站在白露,另一边是他的熹姑姑,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人家擦眼泪。
胤祐噌噌噌跑过去,围着他俩转了半圈,忽然问道:“你哭什么,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说你长得难看吧。”
李熹:“……”
皇贵妃:“???”
那女孩子听到他的话,忽然就将头骗向一旁,忍不住破涕为笑。
皇贵妃把儿子拉到跟前:“什么情况?”
胤祐把傍晚的事情跟额娘说了一下,着重表达了他阿玛当时那个目不转睛的呆愣表情。
皇贵妃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怪不得梁九功刚才过来的时候,跟他说,七阿哥被皇上带回屋去了。
她想了半天这话是有什么深意,原来是这小崽子又凭自己的本事挨了顿揍。
还有,王姑娘这么标致一人儿,皇上没有立刻带回屋去,而是送到她这里来,原来都是宝贝儿子的功劳。
胤祐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去看向李熹:“她是李大人的表妹,自然也是你的表妹咯。”
李熹问他:“我俩长得像吗?”
胤祐仔细打量他们两人,然后摇头:“不像,她更好看。”
“七阿哥是嫌弃奴婢不好看咯?”
胤祐摆手:“不不,我怎么会嫌弃熹姑姑,我最喜欢熹姑姑啦。”
李熹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正要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却听熊孩子说道:“我当时也没得选啊。”
“……”
“行吧,”皇贵妃牵过儿子的小手,对王姑娘说道,“时辰不早,那就先歇着吧。”
就这样,王姑娘就在皇贵妃院内住了下来,主子谈不上,但也不能当做奴婢使唤。反正看康熙这意思,肯定是要带回京城的。
第二天,康熙前往位于江宁城外的大教场,八旗精兵在各将军、副都统的率领下迎驾,周围还有数以万计的老百姓特意赶来看热闹。
胤祐也跟着去了,阿玛和太子哥哥骑马,他不会,只能坐在容若的马上。
一路到达教场,看到八旗精兵列阵以待,小家伙看到这样的场景激动不已,尤其是听到数万人高喊万岁时那种震撼人心的场面,他感觉仿佛脚下的大地都跟着一起在颤动。
康熙的治国理念一向是崇文尚武,他教育自己的儿子不但要能读书还必须精通骑射。
他来到教场,先是坐在马上检阅了队伍,然后又让各位将军、副都统、总兵分别表演骑射,又点名让几位内大臣、以及自己身边的几名侍卫跟他们比试一番。
曹寅和纳兰都在他挑选的名单范围之内,胤祐便只能从纳兰的马上下来。
太子朝他这边招了招手,让身边的太监将小团子抱上他的马,哪知道在路过康熙身边的时候,皇上大手一挥,打横抱着儿子就放在了自己跟前。
康熙的马在最前方,看着低下横平竖直,装备整齐的八旗精兵,就算是年幼的孩童,也能感受到那种君临天下的震撼。
这是胤祐印象中第一次跟阿玛骑同一匹马。
阿玛一点也不像容若那么温柔,时时刻刻都会腾出一只手来搂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阿玛只是双手从他身体的两次伸过去抓住缰绳,顺带着将他圈在怀里,胤祐除了屁股落在马上,其他地方好像都不挨着。
他本能的往后靠了靠,企图从阿玛的怀抱中获得一点安全感。
可偏偏康熙不愿给他这点安全感,把缰绳往他跟前一带,在他耳边低声道:“拉着!”
他让拉着胤祐便乖乖地拉着,可是他整个人太小太矮,时刻都想扔掉缰绳,死死地抱着阿玛的胳膊。
可他阿玛铁了心不让他抱,甚至看到他整个身体往自己胳膊靠过来的时候,竟然二话不说,将手垂了下去。
“……”
胤祐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个半死,两只小手死死地拽着缰绳,端端正正的在马上坐好,不敢乱动。
别人顾及他是小皇子,百般呵护,不能磕着碰着。
到了康熙这里,才不惯着他娇气的毛病,就是要有意无意的训练他的胆量。
不过,这也就是小家伙刚开始坐上来不太适应。而当那边的骑射比试开始的时候,胤祐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教场这边的将军或是副都统射完之后,全场兵士都要起身喝彩,而皇上的侍卫看起来就像是花架子,个个潇洒俊逸,长得是一表人才。
几个侍卫,除了纳兰和曹寅,剩下几个是他的大舅舅、二舅舅和三舅舅,关系亲不亲的两说,但关键时候那不也是一家人吗,胤祐自然不希望他们输掉。
当看到纳兰坐在快速奔跑的马上,抽箭挽弓,正中靶心的时候,胤祐忍不住松开缰绳,为他鼓掌叫好!
他已经全情投入到教场上的骑射比试当中,早已经忘了自己身处马背上,阿玛并没有抱着他,而是让他自己拉着缰绳坐在那里。
身后的老父亲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抱住了,他是要锻炼儿子的胆量,又不是真的要让他坠马。
大家实力不相上下,毕竟能在康熙身边当侍卫,那也是武艺高强,能上阵杀敌的,同样需要练功功夫骑射。并不比这些成天在教场上操练的官兵差。
之后康熙又让太子试试,胤礽虽然年幼,那也是在木兰秋狝中能捕杀大型野生动物的主,射靶子对他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最后,皇上要亲自上场,右手五发五中,他还觉得不过瘾,换了左手,又是五发五中。怀里还坐着小儿子,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低下头,迎上小家伙无限崇拜的目光,感觉比听到三军将士高呼万岁还要让他愉悦。
他问胤祐:“你想试试吗?”
胤祐有一副小弓箭,偶尔会拿出来玩一玩。太子和胤禛都教过他一些,不过小家伙力气不够,箭飞出去没多远就软软的落了地。
小家伙听到阿玛的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充满期待的问:“我可以吗?”
“当然。”
康熙抓住儿子的小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开弓、瞄准、脱弦一气呵成,箭矢发出破空之声飞向靶位,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正中靶心。
这哪里是在教儿子射箭,这根本就是万岁爷想要炫技。
不过小家伙可不管这些,既然是阿玛握着他的手射出去的箭,中靶自然也有他的功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总感觉自己就是未来的大清第一巴图鲁,不接受反驳。
阅兵完毕,回到织造署,小家伙还有些意犹未尽。跑到额娘跟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自己今天和阿玛一同射箭,还射中了靶心。
皇贵妃笑着看向儿子,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违心的夸奖:“小七真棒!”
小家伙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很棒。”
皇贵妃伸出食指点在他的脑门上,轻轻一推:“你就不能谦虚一点。”
小家伙立刻改口:“我阿玛真棒!”
“那倒不假。”
紧接着,小崽子又补充了一句:“生了一个像我这么聪明可爱的宝宝。”
皇贵妃:“……”
就在他们离开江宁的前一天,胤祐总算见到了寒三友的最后一位张纯修。
对方风尘仆仆的从庐州赶过来,先是前往面圣,向皇上汇报了进来的工作,而后又认真听取皇上对下一阶段工作的点评。防洪防旱放蝗灾,这是民生工作的重中之重。
康熙也不是只见他一个人,还有别的地方官员要见。结束了公务,张纯修这才腾出半天时间与他的两位旧友相聚。
三个人正要往曹家那座楝亭而去,这时候,曹寅发现他们身后正跟着一条小尾巴。
胤祐听纳兰和曹寅提过好几次张纯修这个人,对他自然有许多好奇。
纳兰曾经说过,张纯修擅长画山水,临摹古画能达到形神逼肖的地步。1
就和那位顾粱汾先生一样,胤祐自然也想知道,这位张见阳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曹寅转过身来,朝小家伙伸出手:“过来吧。”
胤祐走到他的跟前,举起小手被他牵在掌心,跟着他一起往别院走。
张纯修倒是好奇了:“这位是……”
纳兰与故友经年未见,再见却没有丝毫生疏之感,彼此仍旧亲密无间,便随口开了句玩笑:“别问,问就是我俩的孩子。”
张纯修:“???”
曹寅对张纯修说:“容若这是占我便宜。”
纳兰嗤笑:“你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便宜能让我占?”
胤祐却仰起头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我见过你画的兰草,还有容若曾经写给你的词。”
张纯修开怀大笑:“我这趟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噢”胤祐说,“我以为你是来见我阿玛。”
“你阿玛?”张纯修这才恍然大悟,“这……这是……”
曹寅给他解惑:“这是皇上的七阿哥,此次陪同圣驾一同南巡。”
张纯修好奇:“七阿哥为什么会跟你们二位一起?”
曹寅看了看胤祐:“他总是跟我俩一起,甩都甩不掉。”
胤祐嘟嘴:“子清是想甩掉我咯。”
曹寅说:“我不敢。”
纳兰牵过胤祐,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没关系,咱们先甩掉他。”
曹寅轻笑:“二位,这里好像是我家。”
他们三个说笑这几句,倒是让张纯修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不过,以他们三人的交情,相处起来并没有丝毫尴尬。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三个人才刚叙了叙旧,还未来得及说起大家的近况与前程,就到了告别的时候。
临走前,张纯修拿出一卷画轴:“这是明人王绂绘的竹枝图,我本是要拿过来送给容若。既然有幸与七阿哥相识,不如就赠与七阿哥做个见面礼吧。”
胤祐却觉得这样不好:“可是我没有什么能回赠给张大人。”
曹寅却替他接了过来:“让他去我书房随便挑一件便是了。”
张纯修摆了摆手:“算了吧,我怕挑中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纳兰在一旁大笑,“我那儿还有你送的画。”
他们三个就是这样,关系好到互相赠送自己收藏的前人书画是常事,不足为奇。
曹寅将画展开来看了看:“好东西,收好了,可别让你阿玛看到,我怕他跟你抢。”
张纯修走后不久,曹家的下人却送上来一张帖子,说是给纳兰公子的。
纳兰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送来的,说是与他书信交往许久,不知可否有幸见上一面,署名是沈御婵。
沈御婵,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胤祐一下子就想起来,曹寅说的那位纳兰的红颜知己。
两个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向纳兰,对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做什么?”
曹寅问:“见吗?”
纳兰摊手:“我出不去呀。”
曹寅去搭他的肩膀:“这不是有我吗?”
纳兰问:“你替我去同她见一面?”
“……”曹寅无奈,“我就不能请她来家里跟你见面吗?”
纳兰点点头:“那就有劳荔轩了。”
胤祐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石桌,站在二人跟前高喊:“我也要见一见红颜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管他什么红颜知己,没有我拆不散的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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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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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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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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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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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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