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既感觉自己没错,又对额娘保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又凶又怂的站在那里与皇贵妃对视:“你用手打就可以了,别拿棍子打。”
皇贵妃有点懵:“谁说我要拿棍子打你?”
“就是……就是今天子清说阿玛生气了就会拿棍子打他。”
皇贵妃听懂了,这又是他今天学到的新知识:“所以你也知道你不听话,额娘生气了,怕我也用棍子打你?”
胤祐咬了咬下唇,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想皮开肉绽,也不想明天下不了床。”
好家伙,他不但学会了用棍子打,还学会了皮开肉绽和下不了床,看来是真的怕了。
皇贵妃看着他:“我不会拿棍子打你。”
胤祐听后大喜,小可怜瞬间变身熊孩子:“真的吗?太好啦,我都困了,想睡觉。”
“但是……”皇贵妃冷笑,“你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了。”
小家伙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瞬间紧张起来,嚷嚷着往里屋跑:“用手打,只能用手打!”
皇贵妃拎着他按在自己膝头,果然用手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小家伙悠闲地趴在额娘的腿上,挨了两巴掌,脸上竟还笑嘻嘻的。
额娘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他一下,哪里会真的舍得打他。
胤祐乖乖地趴在那里,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小家伙疑惑的扭过头来看向皇贵妃:“额娘,你还打屁股吗,不打我要去睡觉了。”
皇贵妃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能将人抱起来,面对自己坐好:“宝宝,你知不知道现在很晚了?”
胤祐咬了咬嘴唇:“现在知道了。”
皇贵妃看他闹得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拿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娘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额娘说过的话太多啦,胤祐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句,于是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看着她:“额娘说过,小七是最乖,最可爱,最听话的宝宝!”
他说话的时候声情并茂,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听起来酥酥甜甜的,可爱死了。
皇贵妃真是拿这个小机灵鬼一点办法也没有,“噗嗤”笑出了声:“严肃一点,额娘正在教育你,不许笑!”
胤祐皱了皱鼻子:“是额娘你笑了,小七又没笑,额娘严肃一点!”
皇贵妃拉着他的手问他:“额娘说过,小朋友如果不早早的上床睡觉就会怎么样?”
胤祐咬着下唇小小声回答:“就会长不高。”
“以后你们长大了,哥哥比你高,就连弟弟也比你高,说不定姐姐妹妹都比你高,你最矮,怎么办?”
胤祐很纠结,他实在理解不了额娘说的话:“我为什么要长那么高,是为了摘树上的橘子吗?”
皇贵妃:“……”
胤祐见额娘不答话,又自己小声碎碎念:“可是我要吃橘子,可以骑在赵诚的肩膀上摘,或者让他们给我摘下来,我为什么要自己去摘桔子?”
皇贵妃现在太阳穴有点疼:“没人让你去摘桔子。”
“那我为什么要长高呢?”
“因为……这样或许会更好看。”
胤祐捧着自己的小脸,笑起来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额娘觉得我不好看吗?”
皇贵妃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我儿子好看死了。”
“可是,”她接着说道,“你不是要成为巴图鲁吗?太矮了可当不了巴图鲁,会被人家打趴下。”
胤祐不服气:“大哥也没有那个蒙古人高,摔跤一样赢了他。”
这时候,李熹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来吧,哥儿,赶紧洗洗睡了。”
皇贵妃把儿子抱起来:“你别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总之早点睡觉对你没坏处,下次再敢这么晚回来,我真拿棍子打你屁股。”
胤祐吐了吐舌头,女人果然都是不讲道理的。
小家伙玩了这么一天,果然也困了,洗漱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就已经睁不开眼,李熹将他塞进被窝,头刚一沾枕头上,就睡了个人事不知。
胤祐这一晚上睡得很好,连个梦都没做,第二天早上已经天光大亮,他却还是迟迟不肯起来。最后实在憋不住,再不起来就要尿床了。
脑子里混混沌沌,想到兄弟们的嘲笑,他一个翻身坐起来,小手掀起帷帐一角,冲着外面大喊:“熹姑姑,我想尿尿。”
吼完他就像动能耗尽的发条玩具,“哐当”一声,倒在床上又睡了。
李熹过来抱他,尿完怀里,小家伙虽然仍是睡眼惺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李熹给他穿好衣服,看他仍是发呆,便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哥儿在想什么呢?”
“熹姑姑……”胤祐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你知道什么是侧帽风流吗?独孤郎又是谁?”
李熹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却是个有文化的宫女,写得一手漂亮小楷,虽比不得那些能吟诗作赋,编选词集的大才女,但深宫之中也算得上才学出众。
“独孤郎就是独孤信,北朝时期人,隋文帝的岳父。说有一天,独孤信出城打猎,不知不觉忘了时间,他得赶在宵禁之前回城。所以马骑得太快,差点摔跤,帽子也歪了,十分狼狈。”
李熹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给他讲故事:“可是,正巧这一幕被守在城门的小吏看到了,第二天,满大街的人都学他侧帽而行。”
胤祐好奇:“为什么?”
皇贵妃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就算歪着戴帽子也有人争相模仿。”
“原来是这样,”小家伙脸上衣服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皇贵妃好奇:“你明白什么了?”
“容若以前把自己的词集起名侧帽,他一定觉得就算自己写得不好,别人也会跟着模仿。”
皇贵妃一大早就被他逗乐了,有一会听说纳兰的词写得不好:“儿子,你这样说,你的朋友听到了可是会生气的哦。”
胤祐:“为什么?”
皇贵妃牵着他的小手来到桌前:“从从自诩侧帽风流的独孤信,到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应该看到的是他心境上的变化。”
心境上的变化是什么变化,胤祐不懂,反正他现在看纳兰比起以前要快乐许多。这不就挺好的吗?
孙嬷嬷端着牛乳才外面进来,小家伙闻到浓郁的奶香,天大的事情都能抛到脑后,迫不及待的向孙嬷嬷招手:“快快快!喝完我要去找阿玛。”
皇贵妃随手拿了一本小儿药证直诀在翻看:“去找阿玛做什么?”
“……”
胤祐正埋头喝牛乳,一口一口,无比满足。只要有一天喝不上,他就要闹,每到一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给他找牛乳。
一碗牛乳很快就被他灌进了肚子里,满足的打了个奶嗝,又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李熹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嘴:“娘娘你瞧瞧,每天都像是饿了他好几顿似的。”
皇贵妃叹了口气,道出自己幸福的烦恼:“担心他吃不下,又担心他吃太多,担心他长不好,又怕他长得太好。”
李熹笑道:“您操心太多,依我看,咱们哥儿挺好的,比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阿哥都要机灵。”
自从被太皇太后赐给七阿哥,贴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李熹平日与皇贵妃的相处也多了起来。
在她看来,皇贵妃和后宫里别的主子都不一样,她热爱读书,总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七阿哥相处从不把他当孩子,无论他提出多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会认真的回答。
她对下人也十分宽厚,关起门来也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规矩,承乾宫人气不旺,但大家过得都挺自在。
皇贵妃看一眼坐在自己身旁,正在往荷包里塞东西的小家伙:“我看他比谁都傻,既不懂得察言观色,对人也没什么防备之心。”
“那是七阿哥真性情,皇上和太皇太后就喜欢他的天真烂漫。”
“那是因为他还小,”思及此,皇贵妃脸上竟然有了点忧虑之色,“小时候天真烂漫是有点,长大了,就是傻。”
小傻子抬起头来:“我要走啦!”
说着他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皇贵妃一把拉住他:“你这是干嘛去呀。”
胤祐转过拖来看她,眼里充满了对额娘的怜惜:“怪不得出门没有我牵着就会走丢,额娘你真傻,我刚不是说了,我要去找阿玛。”
“……”
皇贵妃咬着牙干笑两声:“要不怎么说你是个小傻子,不就是我这个大傻子生的吗?”
小傻子才懒得听她啰嗦,一蹦一跳就跑到了门口,皇贵妃也赶紧跟上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康熙正在用早膳,依旧没什么胃口,筷子往桌上一放,摆了摆手,对身旁的梁九功说道:“撤下去吧。”
这时候胤祐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碟子里色泽金黄的油条,上面撒了黑芝麻、白芝麻还有糖霜,裹着一层软糯糯的麻糍,香甜酥脆,你那叫一个好吃。
“等一下,等一下!”胤祐一闪身就烂在了传菜的太监跟前,“那个……我是说,如果……”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不过七阿哥一向能为自己的嘴馋找到各种各样新奇的借口,大家都在等着听他今天要说什么。
这时候太子也正好从院外走进来,就看到胤祐拦在一个太监跟前不让人走,那太监手里正端着一盘麻糍小油条。
胤祐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最后停留在阿玛脸上,看到阿玛正在瞪他这,于是可怜巴巴的说道:“如果我阿玛还想再吃两口呢,你还是先放回去吧。”
太监很为难,万岁爷坐在那儿,他怎么敢……七阿哥又拦在身前不让他走,两个人僵持不下。
正在危难之际就听康熙问了太子一句:“用过早膳了吗?”
太子躬身答道:“回汗阿玛,温过书就赶过来给汗阿玛请安,还未来得及用早膳。”
康熙一向是个节俭持家的皇帝,桌上的菜刚端上来不久,他也没动过,便挥了挥手,让他们放下。
梁九功又命人盛了几碗热乎的小米粥,两位小皇子坐在阿玛旁边吃给他看。
尤其是胤祐吃东西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小油条咬得“咯吱咯吱”的那叫一个香香脆脆,把他那个食欲不振的老父亲都看得有些馋了。
可他刚让人把自己的粥碗撤下去,哪好意思再让人给他端上来,一国之君不要面子的吗?
胤祐吃着吃着就抬起了头,打量了他阿玛半晌,冷不防一拍桌子站起来:“梁总管,你忘了给我阿玛盛一碗粥啦!”
梁九功一惊,刚才不是皇上让把粥碗撤下去的吗?
他转头去看康熙,后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
于是,梁九功便向胤祐回话:“七阿哥,皇上身体不适,进来没什么胃口,您给想想办法。”
小家伙觉得一桌子菜只有那个小油条最好吃,于是,他拿起最后一根递到康熙跟前:“阿玛不吃饭怎么行,昨天就没吃,今天再不吃就瘦啦。”
他人太矮了,得跪在旁边的凳子上手里的小油条才能够着阿玛的嘴:“乖,张嘴,吃一口!”
皇贵妃:“……”
太子:“……”
儿子太热情了,可是康熙看他吃东西只是心理上有点想吃,生理上仍然没什么食欲,尤其是这么油腻的东西,平时他就不喜欢。
于是,他推开儿子的手:“阿玛现在吃不下,你自己吃。”
小家伙热情的向他传授经验:“我吃不下的时候就会鼓励自己,加油哦,你可以的,来,张嘴,再吃一口!”
听到这话,太子刚送进嘴里的一口小米粥差点没喷出来,这种鼓励自己吃饭的方式也只有小团子能想出来。
他自小就经过严苛的礼仪训练,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不动声色的看了阿玛一眼,在他略显不耐烦的神色中,赶紧一把将弟弟抱了回来。
小团子一脸莫名其妙,看看阿玛又看看太子哥哥,再看看那个已经空了的碟子,最后看看自己手里的小油条。噢,明白了,原来是太子哥哥也想吃。
小家伙有点纠结,阿玛已经两顿没吃了,他好担心对方的身体。可是太子哥哥看起来也好像吃的样子……其实他自己也想吃,不过,内心一番挣扎过后,他还是将小油条递到了胤礽嘴边:“太子哥哥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油条做得精致小巧,太子倒也不跟他客气,张嘴一口就把那根小油条吃进嘴里。
从昨晚到今早,康熙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因此,今天的所有行程全部取消,他留在织造署休息一日。
不过他也没忘记正事,叫来内阁学士席尔达,让他前往明陵祭拜。
太子把他的书本拿过来,就在阿玛旁边看书,陪着他。胤祐坐在一旁,剥了一大堆瓜子、花生、核桃、杏仁、松子……
他一样一样的捧到阿玛跟前,不厌其烦的哄他:“阿玛,这个好吃,你尝尝。”
“阿玛,这个是小七亲手剥的,你试试好不好吃。”
“阿玛,你吃一口吧,就吃一口……”
康熙的耐心已经被他耗光了,可是面对儿子的热情、孝顺和真诚他怎么忍心冲着他发火,只能找了个借口,将两个孩子打发出去,自己能清净一些。
他摸摸小儿子的脑袋:“阿玛累了,想休息一下。”
小家伙趴在床边,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流淌着灵动的光泽:“阿玛,我想出去玩,可不可以呀?”
康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东西今天这么殷勤,原来是别有所求,他面色一沉,问道:“你想去哪里玩?”
胤祐咬了咬下唇,一脸期待:“想去街上玩,子清说,街上可热闹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想去看看。”
小家伙长到这么大,每次路过街市都是坐在马车里,只能看到蹭蹭包围的侍卫和官兵,以及远处跪伏在地的老百姓。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市井繁华,但时常听子清和容若提起,他很想去瞧一瞧。
康熙沉吟半晌,问一旁的太子:“你想去吗?”
太子摇头:“回汗阿玛,儿臣想趁着今日休息,留在书房里多看看书。”
康熙对太子的回答很满意,转头去看小儿子,就不那么满意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成天就知道玩,看看太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潜心进学,你该向他多多学习才是。”
小家伙嘟起嘴:“他是太子,全天下最最最厉害的小孩子,要读书,还要替阿玛分忧。我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娃娃,小娃娃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玩耍。”
他怎么说都有自己的道理,偏偏周围的人拿他没辙,一个个都心甘情愿的宠着他。
康熙叹一口气,只要别来烦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让纳兰和曹寅跟着你,不许乱跑,一定要注意安全。”
胤祐退了两步,规规矩矩的向他行了个礼:“谢汗阿玛,儿臣告退!”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了。
皇贵妃:“???”
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额娘的感受?他同意了,我还没同意呢?
可她儿子听不到她内心的咆哮,只顾着开开心心上街去了。
临走之前,曹寅被康熙单独叫去了屋子里,两个人聊了好一阵,胤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坐着,差点就要以为今日出不去了。
好在不过多时,曹寅就从房间里出来,他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胤祐不知道他和阿玛聊了些什么,不过纳兰倒是很理解的样子,走上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寅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随后,他快走两步来到胤祐跟前,一把将他抱起来扛在肩头:“走吧,带你去街上开开眼界。”
养在深宫里的小皇子第一次上街,看什么东西都很新鲜,先来了一串糖葫芦,没吃两口,又看到卖糖人的,站在小摊前看了半天,摊主见他是个衣着不凡的小公子,热情的问他想要什么。
胤祐想了想,曹寅以为他要挑个孙悟空,小家伙一开口:“我要个梁山伯,还要个马文才。”
摊主:“???”他知道是小公子跟自己逗乐,于是很配的问道,“那祝英台怎么办?”
胤祐也认真地回答:“祝英台被我堂弟带走了。”
“……”
纳兰在他身后捂着嘴笑,低声对曹寅说道:“往后我是没法好好看这出戏了。”
摊主点点头:“那好吧,梁山伯和马文才,您说了算。”
这时候,曹寅站出来好心提醒:“他只是想要两只乌龟,你要是给他捏俩男的,他能当场哭给你看。”
胤祐点点头:“对对对,我的梁山伯和马文才是两只小乌龟。”
纳兰给曹寅竖了竖大拇指:“要不怎么说曹佐领最懂那位爷的心思呢,连他儿子你都这么懂。”
曹寅推他一把:“去你的。”
乌龟制作起来那可比糖人简单多了,胤祐很快拿到了他的“梁山伯”和“马文才”,宫里出来的小孩儿没见过世面,如获至宝一般拿在手里,说是要带回去给哥哥姐姐们瞧瞧。
没走几步,看到路边画糖画的,他又吵着要买。转了两次,是个小猴子,小家伙很满意,拿在手里咔擦咔擦就吃掉了。
一路逛下来,小家伙没有放过一个街边小摊,挨个尝了个遍,小肚子又吃得圆鼓鼓的。
三个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秦淮河畔,一路走走停停,看着河面上停泊的画舫,雕梁画栋,张灯结彩,十里烟波,风光旖旎。
胤祐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他皱起眉头看向曹寅,问道:“子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曹寅往四周瞧了瞧:“午时了吧。”
纳兰问胤祐:“你想回去了吗?”
“没有,我觉得应该用午膳了。”
曹寅大惊:“你竟然还能吃得下?”
三人一同走上酒楼,曹寅刚一路面,周围就有人将他认了出来,还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纷纷上前与他打招呼:“荔轩!我们都以为你这几日是不会出门了,想不到,你竟还有雅兴出来喝一杯……”
而后,纳兰从曹寅身后走出来,大家颇有些吃惊,博学鸿词科之后,除了留京任职的那几位,其与众人全都返回了江南。
当初在京城,纳兰公子广结好友,正是这一群于世所称落落难合的江南布衣,他不仅仗义疏财,身为满清贵族,同样尊重与欣赏这些汉人学子的才华与气节。
胤祐从他俩身后站出来,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些人,个个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看起来须发皆白,也不知道子清和容若为什么会跟他们成为好朋友。
众人只顾跟纳兰寒暄叙旧,这才注意到,他俩身旁还带这个孩子。长得唇红齿白,漂亮得像是荷花池里幻化出的仙童。wWW.ΧìǔΜЬ.CǒΜ
有人好奇问道:“荔轩今日怎么带了个稚童出门。”
曹寅手搭在胤祐肩膀上,将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瞎话张口就来:“这是我儿子。”
“……”
众人面面相觑,谁不知道曹寅是条单身狗,日日都在宫中伴驾,这半年,因为父亲先世才回到江宁丁忧,他这是哪里找了房外室生的儿子吗?
曹寅想了想补充道:“我与容若的孩子。”
“……”
此言一出,反倒说明他与这个孩子没有半点关系,倒是另一边的纳兰,或许是因为好看的人都有些相似之处,众人倒是觉得孩子很有可能是纳兰的。
既然巧遇,那大家势必要坐下来,聊一聊这些年的境遇,聊一聊在诗词创作上的成就。
胤祐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管低头吃,别人喝酒,曹寅便让店小二给他端来一碗牛乳。
这么一看,纳兰倒是只顾与好友叙旧,另一边的曹寅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胤祐对老头子们没有兴趣,不过对桌上的菜倒是很感兴趣,其中有一道豆腐,他特别喜欢,拉着曹寅的衣袖,要他俯下身来。
小家伙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曹寅立刻笑了起来:“我也觉得。”
这时候,有人高声说了一句:“我听说今日有人去祭拜孝陵。”
“……”
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场面,不知怎的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随即,大家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这时候胤祐正贴着曹寅耳朵说着什么,后者微微垂眸,带着柔和的浅笑,似乎一直在专心听孩子讲话,并没有注意其他。
纳兰手里还端着酒杯,只那么顿了顿,而后与同桌之人碰了一下,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刚才的安静仿佛只是一瞬间,顷刻,大家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胤祐仿佛听到“皇上”两个字,而后又听到些别的,有个人声音高了些,说:“若是有诚意,他为何不亲自前往。”
这时候曹寅牵着他站起来:“咱们去看看。”
他拍了拍纳兰的肩膀,牵着胤祐下楼,两个人来到柜台。曹寅问起桌上那道菜:“刚才有一道豆腐,我家小少爷尤为喜欢,想见见做这道菜的师傅。”
掌柜颇为不满,上下打量他们一番,他们是开餐馆的,那道豆腐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哪能让人偷师学艺?
曹寅见他态度轻慢,立刻掏出银两,把楼上那几桌的账结了。给了一大锭银子:“不用找了,就满足一下小少爷的好奇。”
掌柜脸上虽然还有些为难,但看在钱的份上,总算勉强答应了下来,将他二人带去了后厨。
此时饭点已过,酒楼中食客渐渐散去,后厨也没那么忙碌,出自正坐在院子里休息。
胤祐可算见到了做那道豆腐的厨子,提起这道菜,厨子颇为得意,说这是他的祖传手艺,名叫杂烧豆腐,制作过程并不那么简单,需要加入鸡肉、火腿、香茹、玉兰片、松子仁、瓜子仁、虾皮制作而成。
两个人听得一头雾水,曹寅低头问胤祐:“你学会了吗?”
小家伙摇摇头:“他说的啥?”
曹寅笑嘻嘻的问他:“我也没听懂,那怎么办?”
小家伙抬起头来看着他,怜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把这位做豆腐的师傅请回去便是了,难不成咱们要亲手做?”
曹寅连连点头:“要不怎么说还是你聪明呢。”
小家伙高傲的一抬下巴:“学着点。”
“好嘞!”
酒足饭饱,一行人从楼上下来,纳兰与诸位作别,互道珍重,后会有期。
转过身来,却见曹寅带着七阿哥从后厨里走出来,颇感意外:“你俩这是干嘛去了?”
曹寅神秘一笑:“偷师学艺。”
纳兰今儿巧遇故友,喝得有些尽兴,脚步都有点虚浮:“君子远庖厨。”
胤祐叹气:“子清太笨了学不会,所以我们打算把厨子请回去。”
曹寅:“……”
纳兰:“……”
万万没想到,只是吃了顿饭,竟然还请了个厨子回去。
当然,厨子是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回去的,稍后自然会有织造署的人过来带他。
三个人又沿路返回,比出来时候走得更慢了些,因为纳兰喝了酒,回去怕被圣上责罚,得在外面吹吹风,散散酒气。
胤祐皱眉,说道:“这样不好。”
“什么?”
纳兰和曹寅同时看向他。
胤祐说:“喝酒不好,喝了酒吹风更不好。”
纳兰抬头向曹寅无奈的笑了笑:“这是他第二次训我了。”
曹寅笑道:“那你就改了吧,别叫七阿哥为你操心。”
三个人继续往回走,伺候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再说话。
胤祐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又转过头去看看那个。总感觉这两人有些怪怪的,和出来的时候氛围不一样了。
回到织造署,康熙正在与大臣议事,太子也在里面。胤祐不便进去,倒是曹寅被叫进去了,纳兰便在门口站着。
胤祐回到额娘那里,李熹给他换衣服,皇贵妃手里捧着书本,与他闲聊,问他出门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
小家伙把糖葫芦、糖人、糖画,还有各种街边小吃一样不落的同额娘说了一遍,兴奋又新奇。
李熹看着他,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而言再寻常不过。咱们哥儿,见多了稀罕玩意儿,却偏偏对这些东西感到新奇。”
皇贵妃倒是觉得没什么,只要儿子对事物永远充满探索欲就是一件好事,他会以此为动力,不断学习。
后来胤祐又说道他们去酒楼吃饭,遇到了许多曹寅和纳兰的朋友,他随口说了几个名字,皇贵妃也就那么一听,虽说个个都是当世名家,但她偏偏是个理科生,能背几首饮水词已经很不错了。
而后,胤祐又说道那个豆腐:“上面红的绿的白的,既好看又好吃!”
皇贵妃点头:“听着就很不错。”
胤祐接着说道:“然后,我和子清就去找了那个做豆腐的厨子。”
“嗯?”皇贵妃又跟不上儿子的脑回路了,“找厨子干嘛?”
胤祐小脸露出一丝哀婉:“我本来想让子清学着怎么做,可是他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学不会。他学不会,我就更学不会啦。后来,我就说咱们把厨子带回来。”
“所以,”皇贵妃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上街去逛了半天,带了个厨子回来?”
胤祐使劲儿点头:“没错。”
皇贵妃看着儿子,那叫一个发愁,刚才李熹还可怜他养在深宫,没见过世面,看到糖人糖画就新奇的不得了。
她就想问问,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出门下馆子,有吃到什么合胃口的菜,就把出自往家里带的吗?
胤祐换好衣服,又着急出门:“诶诶诶,小崽子你过分了,额娘跟你说话呢,又往外跑?”
胤祐转过身来,颇有点着急:“我想去看看厨子来了没?”
“那豆腐你中午不是刚吃过吗?”
胤祐眨了眨眼睛:“我没说我想吃,我只是想让他做给阿玛尝一尝,阿玛都已经饿了好几顿了,饿坏了怎么办?”
“……”
皇贵妃与李熹对望一眼,听到这个小吃货讲这道豆腐的时候,他俩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他想吃。
没想到,他从酒楼里请个厨子回来,是想让他把这道豆腐做给阿玛吃。
皇贵妃招了招手:“宝宝,你过来。”
胤祐虽然着急去让出自给阿玛做豆腐,但是额娘让他过去,他还是乖乖地跑了过去。
皇贵妃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额娘问题,你怎么知道阿玛会喜欢这道豆腐。”
胤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低着头,轻声说道:“阿玛从昨晚开始就不肯好好吃饭,我觉得这个豆腐好吃,就想让人做给他尝尝。”
“那如果阿玛不喜欢怎么办?”
“哼!”胤祐忽然抬起头来,摆出一副皇贵妃似曾相识的表情:“阿玛从昨晚开始就不肯好好吃饭,太不听话了,打他屁股,用鸡毛掸子打!”
作者有话要说:康师傅:听说有人要打朕的屁股?
小七双手捧着鸡毛掸子:阿玛听错啦,我是邀请你来打我的屁股!
每天都是吃吃喝喝的日常,大概不怎么好看。
下一章写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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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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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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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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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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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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