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不间断的,很轻很模糊,听不太真切,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停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又过了一段无法计量的时间,有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颜晞无意识地皱眉,想睁开眼睛看看,但实在太困了,于是作罢。
她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又说了些什么,随后声音便消失了。
颜晞真正睡醒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半,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可是有关于昨晚细枝末节的回忆,却不听话地拼命往她脑袋里钻。
她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许慕迟就那么说了几句,她就默许了他上床的这件事情。
联想到学校里的一些不实传言,颜晞有点不确定地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随便。
越想越绝望。
像鸵鸟似的用被子把脑袋蒙住,忽然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于是她只好露出一个脑袋,去接电话。
是物业通知她小区来电了。
挂了电话,颜晞又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这才下床洗漱,整理房间,最后把t恤脱下来整齐叠好放在床头,换回自己的长裙。
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她一路往前穿过走廊,到了扶梯口,踮起脚尖偷偷往下看了一眼。
没看到许慕迟。
是出门了吗?
有点疑惑地下楼,隔很远就闻到餐桌上传来的食物香气。
只短短看了几眼,颜晞便转身往客厅走,等到了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旁边,终于透过落地窗,看到站在庭院里抽烟的许慕迟。
他换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干干净净的,像云雾里泄露出来的一点薄薄月光。珍贵又迷人。
清晨的阳光直直照进窗,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明媚又刺眼,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挡,视线仍然看着窗外的身影。
院子里栽满了不知姓名的花,他就站在一树海棠下,懒懒低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里握着的那根烟已经燃了大半,风一吹,薄薄的烟灰便抖落在空气里,很快无迹可寻。琇書蛧
颜晞看着,微微失神。
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多久,他突然回过头。
隔着一面明亮又厚重的落地窗,在清晨的明丽阳光里,猝不及防的,两人视线相交。
许慕迟先笑了,随后把手里的烟头碾灭在白沙里,走过来拉开玻璃窗。
一瞬间,阳光从他身后,争先恐后奔涌而来。
“醒了?”
“嗯……”颜晞点点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起得好早。”
他懒懒靠在床边,漆黑眉眼被光影勾勒出暧昧的影子:“你在我身边躺着,我睡不着。”
颜晞沉默,刚想骂他一句,就被对方抢白:“饿了吧?”
她其实还没觉得多饿,但是觉得这样跟他面对面站下去会更尴尬,于是还是点点头:“有点。”
许慕迟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径直往餐桌的方向走:“阿姨刚才过来做了早饭。”
她想了想:“她已经走了吗?不留下来一起吃?”
“嗯,我让她回去了,她有自己的家人,没必要留下来陪我吃。”
他的声音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情感色彩,颜晞却觉得有一点难以言明的,很微妙的难受,于是坐下来拿起筷子,笑着跟他说:“那我们一起吃。”
两个人坐在一起,开始吃早餐。可是阿姨准备的早餐实在是太多了,各种主食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颜晞早上的时候没什么胃口,喝完一碗红枣桂圆粥,又吃了块糕点就饱了。
于是放下筷子看着他。
她发现许慕迟吃东西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可能跟东西好不好吃没有关系,只是一种习惯。
阳光浅浅在他侧脸上镀了层光,很温柔,也很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太久,许慕迟吃完碗里最后一块千层糕,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对着她挑了挑眉:“我这么好看吗?”
颜晞眨眨眼,装作认真地又看了看,然后给出肯定的回答:“好看啊。”
他闻言笑了,凑过来一点,手臂擦过她的手臂,又问,“那是你弟弟好看,还是我好看?”
“颜倦?”她反应了几秒,“你跟他比什么。”
“不可以吗?”他用一副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问。
颜晞沉默片刻:“……可以,当然是你好看。”
心想,反正颜倦也不在这,随便她怎么说都行。
得到想要的答案,许慕迟好像终于满意了,拉着她起身,又隔着衣服很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肚子:“还难受吗?”
虽然昨晚已经有过一些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是他指尖擦过,她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垂下眼说:“不难受了。”
他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放在长裤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
拿出手机,许慕迟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放缓了语气说:“是我外婆,可能要打很久电话。你在房子里随便转转吧,或者回去再睡一会儿。”
“好。”颜晞立刻点头,“不用管我,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转身上楼。
身后若有似无听到许慕迟的声音,用温柔到可以滴出水的声音,对着手机叫了一声“外婆”。
颜晞无意识地弯起了嘴角。
上了楼,一路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在许慕迟的卧室门前,她停下脚步。
实在是有点好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许慕迟的房间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应该是简洁明了的冷色系风格,一点点多余的杂物都没有。
但是眼前的房间,无论装修风格还是家具摆放都是偏明亮的,一走进来就看到墙边的复古留声机和旁边的唱片收藏柜,再往前是一把竖着的吉他。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色彩浓烈风格鲜明的画,阳台上还放着一幅空白的画架。
颜晞不懂画,一幅一幅仔细看下来,只能看出来大部分都是情感比较强烈笔触也很大胆的画作,剩下少数是看上去比较阴暗压抑的风格。
但是好像都很冷门,至少,这些画都没有在美术课的赏析作业里出现过。
她站在墙边看了好久,直到余光无意瞥见床头柜上的相片。
视线凝固了一霎。
照片里是一位穿着旗袍气质绝佳的年轻女人,应该是站在庭院里,眉眼声得极美,带了一点笑,正在低头切蛋糕。
相框边缘是一行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小字
今天吃吃又长大了一岁。
旁边是日期落款:2000.10.21
照片里的女人……是他妈妈吗?
好漂亮。
颜晞发现自己的目光没有办法从这张相片上移开。
也许是因为看到相框的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被人拿起来看过多少次。
她觉得有点心酸。
就这么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颜晞抬起头,看着许慕迟走进来。
“找了你一圈,结果在这里。”他眼底有淡淡的笑意,看着她,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慢吞吞问,“对我这么感兴趣?”
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反问,“不可以吗?”
许慕迟便笑出声来,很纵容地回答,“可以,在你面前有什么不可以。”
深蓝色的窗帘拉了一半,露出一半阳台的轮廓,风吹进来,画架上的画纸便哗啦啦翻过几页。
颜晞又看了一眼床头的那张相片,忍不住问:“吃吃是你的小名吗?”
“嗯,”他不怎么在意地答,“小时候我妈教我念自己的名字,我总是发不对音,把迟念成一声,后来她就叫我吃吃。”
点点头,她有那么一点冲动,想问,那自己可不可以这样叫他,但犹豫很久还是忍住了,转而去看墙壁上挂着的画:“这些都是你收藏的?”
“是,”许慕迟站在她旁边,视线跟过去,“都是某些时间段比较喜欢的,有的现在再看也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懒得摘下来。”
“那……”颜晞伸手指了指阳台上的画架,“你平时会在阳台上画画吗?”
“偶尔。”
他走到阳台,伸手把窗帘完全拉开,于是四面八方的阳光都奔涌过来。而他站在一地晨光里,回头看她,没有做任何修饰,很直接地告诉她,“很久不画了,因为我每次坐在这里想画点东西,最后都会睡着。”
颜晞扑哧一声笑出来,“怪不得好几次看你出去写生。”
说完,又好奇地道,“我看你房间里还有把吉他。”
“随便买的,刚开始挺感兴趣,学会之后就不怎么玩了。”
“那楼下的钢琴呢?”
“我妈很喜欢弹钢琴,所以想她的时候会在那坐坐,弹几首曲子。”
她沉默下来。
许慕迟往前几步,懒懒坐在床沿,与她平视,“问完了?”
“嗯……暂时问完了。”
他便笑了,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颜晞有点犹豫,磨蹭着慢慢走过去,还没想好要不要坐下,就被他握住手臂,往下一带,紧挨着他坐在床边。
他身上的烟草味道已经很淡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抽烟没有那么多了。她有点恍惚地想。
两个人肩挨着肩坐在一起,空气的流动好像都跟着慢下来。
“晞晞。”
半晌,他突然开口,用很缠绵的语气叫她。
他平时不太叫她的小名,因此颜晞愣了愣才开口问,“怎么了?”
“我要回北京一趟,看看外公外婆。”
她点点头,没有觉得意外,“什么时候?”
许慕迟犹豫片刻:“今天下午的飞机。”
停了停,他伸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侧脸,而后上移到耳廓,很温柔地帮她把碎发绕到耳后,“票是上周就订好的,昨晚气氛太好,没舍得跟你说。”
今天下午就要走了吗?
不舍的情绪几乎是刹那间蔓延开来的,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没有表现出来。
片刻后,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之前。”
“知道了。”颜晞想了想,“那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没什么要带的,那里都有。”许慕迟侧过脸看她,“小区来电了吗?”
“今早就来了。”
他点点头,“那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好。”
话题到这里结束,气氛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
良久,许慕迟捏了捏她的手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别太想我。”
“嗯……”她垂着眼不看他。
“但是也不能一点都不想我。”
“嗯。”
“离其他乱七八糟的男生远点。”
“嗯。”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许慕迟叹气:“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颜晞终于抬起头看他,强烈的日光里,他的笑容摇曳在夏天的风里,太令人沉迷。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陪外公外婆,少抽烟,早点睡。”说完,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于是收尾,“就这些。”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他像是很认真在听,等她说完,凑过来亲了亲她额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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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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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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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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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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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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