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苏凉念出那些拗口句子时,这是莱恩的第一反应。
虽然这么说确实很丢人,毕竟他的种族是星际里公认最具有艺术天分和艺术感知力的,他本人也是曾在海诗星群留学,是饱受熏陶的高学历分子,甚至还拿过一点小奖……
但真的就是,听不懂。
这和他以前听古诗文的“不懂”还不一样。一般来说,苏凉念的句子,他最多只是无法“完全理解”而已,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而是只要苏凉解释一遍,基本都全顺了;且个别词句的不理解,完全不妨碍他体会诗里的情感;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相比起苏凉常念的“唐诗”、“宋词”,这篇……呃,姑且算是诗歌吧,并没有那么朗朗上口,而且也不知是太过古老还是什么,系统给出的翻译也很含糊,有些令人费解的字词干脆没翻,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说最前面的四句,结合自动翻译,他大概能明白,这是诗人的自述。但“考”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庚寅”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诗人会同时有两个名字,又叫“正则”,又叫“灵均”的?
莱恩的心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听的不是诗歌,而是一堂令人费解的数学课。不仅是他,其他观众显然也是一样。
【啊……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啊?】
【救命,我只听到了嘻嘻嘻……】
【恕我直言,这种文体我真的无法欣赏】
【这个应该是比‘格律诗’和‘长短句’更早的作品吧。感觉并不太适合拿出来分享,太晦涩了。】
【而且这也不是言灵吧?没有关联对象,也没有打出效果……所以苏凉这是在干嘛?炫技?】
【???诸神在上,她还在背?这篇东西那么长的吗?】
【我受不了了。我出去打个盹。希望回来她已经背完了】
莱恩:“……”
作为一个言灵战的老观众,他这次是真的觉得,苏凉做错了。
他能够理解苏凉想要尽可能展示自家文化的初衷,言灵战也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但这毕竟是个节目,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你背这么一篇苦闷扫兴的东西,不是自找的败坏路人缘……
等等,苦闷?
莱恩愣了一下。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似乎不太对。
沉沉的、憋憋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胸腔,连笑一下都很勉强。
……情感共鸣?
莱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进入了“情感共鸣”。
和苏凉念的那首,听着都别扭的诗歌。
可……为什么?他都没听明白。怎么就被带到那诗歌的情绪里去了?
莱恩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心中苦闷愈发明显,就在此时,却听苏凉声音兀地一沉——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xǐυmь.℃òm
依旧是理解起来有些费解的句子。莱恩听到最后几字,胸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凉。
而在这种悲凉之中,他隐隐地,却又感觉到了。
回环往复的节奏,充满激情的表达,奔流浩荡的气势,浪漫磅礴的想象。
是熟悉的诗歌之美,韵律之雅。
恍惚之中,他似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误入苏凉的练习场直播,听她念出那些让人惊艳的诗句。
是一样的——在这一刻,莱恩忽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点。
这种诗歌,或许晦涩难懂,或许连念都拗口,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和那些讨人喜欢的唐诗宋词是一样的……
不,应该是,是它们像它。
那些汹涌的情绪,寄托的精神,浪漫多变的手法,优雅唯美的意象。
只是这首诗表现得更加原始,但那种美的本质,是相似的。
它留下了一根骨。这骨随着它的传诵,一直往后流传,这骨不为格式所变,哪怕演化出更为顺耳的诗词新律,它也依然存于后人的作品之中。
它支撑着那些诗篇立于时空锚点,并继续向后世传扬,宛如火种,不息不灭。
莱恩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是因为情感共鸣,还是因为这种传承本身。
而他的眼前,随着苏凉的吟诵,弹幕渐渐少了。
弹幕薄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然而苏凉的关注数,并没有减少多少。
只是大家都在沉默,因为一种莫名却无法压抑的感情而沉默。
【还好这不是言灵。】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敲出这么一句,【只是普通的念就成这样,我不敢想象它作为言灵的结果】
空白许久的虚空终于再次有弹幕冒出,全是附和之声。
过了会儿,又有一条冒出:【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听久了,就觉得这诗还是动人的。虽然我是真的听不懂QAQ】
这一回,附和的人更多了。
*
——而下方的场景里,苏凉的面前,哀哀的哭声,早已响起一片。
苏凉其实也有些诧异。她其实只是想用离骚来当触发元素的——就像当时的“诗成泣鬼神”那样,先念一段原文,再用相关言灵来打出效果。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阿飘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在她念到“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时,已经有隐隐的哭声传来。苏凉心中登时一动。
她本来只想背个几句的,见状忙顺着背了下去,在背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时,空气里的哀戚,已经浓成了一种氛围。
她亲眼看到有阿飘哭着哭着,身体变得近乎透明。
还不止一个。一倒倒一批。地上的水都淌开一片。
而等到她又往后背了两句,背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时,眼前密密麻麻的鬼影,已然消失得差不多了。
苏凉:“……”
虽然早就猜到《离骚》的威力肯定很大,但在没有作为言灵使用的情况下还能造出这种效果,这苏凉也是没想到的。
不管怎样,有效就行。
苏凉始终保持着警惕,直到眼前那群阿飘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方退出房间,转头冲着门外早就听傻的两人,缓缓竖起一根拇指。
这个法子,要得。
*
既然确认可行,那接下去自然就是推广了。
正好苏凉还有余力,就又主动去找了几个阿飘试了试,得出了进一步的结论——想要让这些不明能量体哭,目前来看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像她刚才所做的,直接利用艺术作品的情绪感染力,触动它们,使之落泪。
第二种,则要相对简单粗暴一些……
“埋没幽魂随野草,烦冤新鬼哭沙洲。”
“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句言灵砸下去,意思再明白不过。
给我哭!
别说,真的有效。就是技能范围比较有限,一次只能对最多两个阿飘起效。再多,言灵效果就得打个折扣,有的阿飘非但不会哭,还要上来咬人。
苏凉托莎拉蒂去了趟1号飞船,传达一下他们的发现,自己则和花秋留在2号飞船,继续寻找线索,顺手催哭遇到的野怪阿飘。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从放着穿越石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这次出现的却不是莎拉蒂,而是林暖。
他还把托列也一起带来了,找到苏凉后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只说是有事要细谈。
另一边,托列也神秘兮兮地拉走了花秋。苏凉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林暖,眉毛微动:“你想说什么?”
林暖警惕地往羽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我们不能让托列他们完成任务离开。”
“?”苏凉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认真的。”林暖却道,“准确来说,是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道理很简单——2号飞船在几个月前炸毁,空间站产生了人员缺口,所以才有招聘了他们三个“新人”。
但假如托列他们没有死,安然地将飞船开回了空间站,那又会怎么样呢?
空间站的人力就不会产生缺口。他们三人就不会被招入。更不会上同一艘飞船。
“苏凉三人被困在飞船”这件事不会发生,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苏凉听得莫名其妙,“不是,谁告诉这宇宙就一条时间线的?还有……”
“我有证据。”林暖神情肃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电子阅读器,递了过来。
那电子阅读器是打开的,屏幕上是某本书里的段落,其中一段被用划线标了出来——
【假设我们现在所在的宇宙只存在单一时间线,那假如我穿越到过去,救了我老婆早死的初恋情人,那在我的时间轴中,我还会有老婆吗?】
苏凉:“……”你会不会有老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挺爱她的。
“所以?”她抬眸看向林暖,“你觉得这是一条通关提示?”
“赛区里不会有无效的书面信息。”林暖道。
“但是会有干扰信息。”苏凉无声叹了口气,将那个电子阅读器按回了林暖胸口,“傻孩子,人家骗你的。”
林暖:“?”
“赛区不会给假线索。”他语气听上去有点郁闷了。
“我没说这线索是假的。”苏凉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结论错了。”
就像林暖说的,这条提示肯定是有效信息。如果他们真的救下了在几个月前毁掉的2号飞船,他们自己肯定会有麻烦——前提是,现在和他们产生连接的,就是那艘飞船。
林暖微微歪过了头,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艘飞船,和我们不是一家的。只是他们的编号恰好是2号而已。”苏凉道。
这点从飞船内的细节就能看出来。两艘编号相近的飞船,一个用的是光学感应锁,一个用的是传统密码锁,同一个空间站的系列飞船,差距不应大到如此地步。
而且,林暖之前找到的文章,和那个研究者的日志也对得上。足以证明,这艘飞船,实际并不是在几个月前炸毁的“2号飞船”,而是在几年前就被科学家委托,飞往星空坟场丢弃样品的那一艘。
因此,托列那组的任务目的和苏凉这边毫无冲突。不存在“只能活一组”的为难局面。
至于林暖找到的那两条线索,苏凉更倾向于是误导——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要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变成焚毁一切的火苗。
林暖听了她的分析,低低“唔”了一声,面上再次露出几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其实就算把他们灭了,我们一样可以通关。”
只是操作要麻烦些,效率要低一些。但这样可以减少更多风险。
苏凉却是笑了一下。
“可以,但没必要。”她拍拍林暖的肩,“信我,没错的。”
林暖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回没再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行。”共识达成完毕,苏凉一下子放松下来,转头一看,却见托列仍在拉着花秋,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他俩在说啥?”苏凉有些奇怪,“为什么花秋脸红了?”
林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托列是来干什么的。他当时急着来找苏凉,又不放心将莎拉蒂和两个羽人放在一起,就顺口问了下托列要不要一起来2号飞船看看情况。托列说正好有事要找花秋商量,就跟着来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林暖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说,想搞什么巡演来着?”
“……?”苏凉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旋即失笑,“你听错了吧。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是‘巡演’……”
……
“我们决定搞一个巡演!”两分钟后,托列拖着花秋站在苏凉面前,兴致勃勃道。
苏凉:“……”
“不好意思。”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巡演——两个飞船间的巡演!”托列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听莎拉蒂说了,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弄哭所有的不明能量体。”
而在赚人眼泪方面,有什么比得过狗血言情故事呢?
而在狗血言情方面,有什么比得过万血之祖,羽毛舞呢?
“正好这两年我们在搞一个新项目,羽毛微剧。将原本剧目压缩提炼,以更新式的方式演绎。一节只要十分钟,节奏更快、情感渲染更强、演员的肢体动作更漂亮——正好今天有需要,可以派上用场。”
苏凉:“……”
“也就是说。”她试着总结托列的意思,“你们要在一艘飞船里,给过路的不明能量体,演戏。”
“两艘飞船。”托列纠正,“这是巡演。”
根据计划,他还打算每次演出都在飞船的不同角落,以免有些不明能量体藏得太偏了,看不到。
苏凉:“……”
“行,巡演。”苏凉抬手抚了抚了额,“那就……都行动起来吧。抓紧时间赚人眼泪,恢复磁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以及……希望你们的巡演真的有效。
苏凉摸了摸自己因为背了太多诗而有些发干的嘴唇,在心里默默祈祷。
*
令人惊喜的是,这法子居然还真挺有效。
起码在催泪方面,效果真的不错,重点是还是个范围攻击,一哭就是一大片。
林暖在和苏凉沟通外后就自行回了1号飞船,继续寻找维修飞船的方法。莎拉蒂过来看情况,一道走廊,就被面前攒动的鬼影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嘛?”她语气充满震惊。
“排队等看戏呢。”苏凉悠然地说着,低头继续翻起面前的柜子,“那些不明能量体似乎很喜欢那种虐心剧。”
“……”莎拉蒂难以置信地转头,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阵阵刺耳的呜咽,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
……
托托列他们的福,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苏凉终于可以好好歇上口气,专心在两个飞船上继续探索了。就算偶尔遇到些没去看戏的,也就一句言灵的事儿。
她甚至还找到了一些食物和营养液,倍感干燥的喉咙,总算是缓了过来。
而随着“羽毛舞两船巡演”的推进,两个存放着永夜碑石的房间也逐渐产生了变化。2号飞船里,一个被打破的冷却缸已经开始若隐若现,泼洒在地面上的液体痕迹则更为清晰;1号飞船内,原本空荡的房间则平白多出了许多东西的轮廓,房间的最中央,正是一块永夜碑石。
原本颠倒的正在归位。原本隐匿的正在显形。
意识到这点的苏凉赶紧通知了其他人。催促着所有人赶在碑石稳定之前,各自回到自己飞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太起眼的细节,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最后一次穿越时,她是从2号飞船穿回1号飞船的。当时掉在地上的永夜碑石已经露出表面,苏凉注意到,那块石头上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外表光洁。
而在返回1号飞船不久后,属于他们飞船上的永夜碑石也彻底显形。那块石头瞧着却很不规则,甚至还沾着不少异色沙土,瞧着灰扑扑、脏兮兮的。
这让苏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2号飞船上的永夜碑石,是他们从空间站运出来,打算拿去丢掉的。
那1号飞船上的永夜碑石,又是做什么用的?
苏凉回顾了一遍迄今为止得到的所有线索,非常确定他们尚未得到相关的情报,她又拿这事去问了下莎拉蒂,莎拉蒂也是一脸茫然。
“没印象啊,没有相关线索吧。”她挠了挠头,“整艘飞船都被我俩找遍了,应该没有漏过的线索了。”
先前羽人们的“羽毛舞两船巡演”,也不仅仅是抖着羽毛到处走而已,同样有在找线索的。他们又有专门用来寻物的言灵,在这种前提下,确实不太可能出现错失线索的情况。
苏凉抿了抿唇,又道:“对了,林暖呢?”
“动力供应室呢。”莎拉蒂道,“正在修飞船。”
先前他们维修飞船必备的一个道具不见了,林暖死活找不到。现在把两边磁场稳定了,才发现那道具是被永夜碑石带着一起穿越了,直到这会儿才回来。
林暖一发现那东西,就立刻带去修飞船了。
苏凉问明了方向,转身找了过去,推开门,正听“嘎”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林暖从墙里拔了出来。
林暖嘴里正咬着根电笔一般的东西,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尖牙。注意到苏凉进来,立刻取下了嘴里的东西:“怎么了?”
“发现点事,觉得奇怪。”苏凉往里扫视了一圈,“你这边需要帮忙吗?”
“没事,我搞得定。你说吧,我听着。”林暖开始倒腾那个从墙里□□的玩意儿。苏凉不认得那东西,只觉得那像个放大了几十倍的闪光电池。
林暖拆解那“大电池”的东西很熟练。他在长尾星时跟了很久的开采船,没少帮着修这补那,处理起类似的机械来,可以说得心应手。
那东西随着他的东西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强光。苏凉被晃得移开了视线,道:“我在想,为什么我们飞船上,也会有一块永夜碑石?”
林暖动作一顿。苏凉又三言两语,将她发现的两块碑石差异都告诉了他。
林暖若有所思,放缓了手上的动作:“2号飞船上的石头是实验品,有被打磨过的痕迹不奇怪。”
“奇怪的是我们船上这块。”苏凉接口,“看着非常原生态。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苏凉说到这儿,蓦地皱起了眉。
对啊,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为什么这艘飞船会出现在星空坟场,为什么上面会有专门的防护涂层,为什么涂层房间里有块原生态的永夜碑石,而且飞船上还有相关的报道……
他们是来开采的。
和2号飞船完全相反的目的。人家是为了丢弃永夜碑石,而他们,是为了带回永夜碑石。
“这就有意思了。”林暖将修好的“大电池”用力推回墙里,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故事背景。但我们拿到的线索里却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这个确实有些怪。明明2号飞船的故事背景都有的。”苏凉抿唇。
更重要的是,是谁让他们来这里开采石头的?他们被石头带回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按照任务提示,修完飞船并返航,他们真的就可以通关了吗?
原本昏暗的动力室忽然亮起刺目的灯光,墙壁内传出“哔哔”的声响,紧跟着,又是“嗡”的一声——飞船内部响起提示,告知系统恢复正常,飞船即将返航。
苏凉站在重新亮起的动力室里,不知为何,却忽然感到一阵淡淡的不安。
*
另一边。逃生17区。
下方是厚重的云海,眼前是缭绕的云雾。莫格得费上很大的劲,才能看清那些时不时从云层中露出轮廓的石板。
那些石板很小,每片大约四平方米。当前关卡中,玩家们必须通过这些石板一层层地向下移动,直到抵达最下方的安全区。一旦踩空,就会直接从云层中坠下,当场GG。
石板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效”的石板——这种石板,当有人站上去后,下方便会延伸出彩虹桥,一直通往下一块石板。
还有一种则是“无效”的石板。这种石板非但不会产生彩虹桥,还异常脆弱。一旦有人踩上,一分钟内便会瓦解碎裂。除非选手能及时转移到另一块石板上,否则同样会跌下高空,粉身碎骨。
而莫格,非常不幸。他此时所踩的,正是这样一块“无效”的石板。
还好他机智,一落地就赶紧用言灵给自己搓了几根藤蔓,将脚下的石板暂时固定了起来。不过这也争取不了多长时间——他又向下方张望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朝着一块石板上跳了过去。
在这个赛区里,每一次跳跃都是赌博。石板上可能隐藏着怪物。也或许已经有人存在。但这些,从外面是看不到的,只有在选手彻底落到石板上后,他才能看清石板上究竟有些什么。
怪物会对落地的选手发起攻击,选手之间也未必能和平共处。尤其这石板还限重,超重一样会碎。为了保全自身,被其他人从石板上推下的选手也不少。
所幸莫格这次难得走了回运。他踩到的石板是安全的——没有其它选手,没有怪物,没有在他落下后立刻开裂。
莫格感动得都要哭了。对一个自打开赛来就从没走过运的倒霉蛋来说,这样的运气太难得了。
七彩的虹桥已经从石板下延伸而出,莫格想了想,却没立刻踏上去,而是原地一坐,掏出瓶营养液,不慌不忙地喝了起来。
我这不叫偷懒,只是在保留体力……他自我说服地想着,很咸鱼地打了个嗝。
他曾听同备战区的其他选手透露过,这一轮言灵战是“大筛选”,且这次“大筛选”,会采取少见的“两段式”机制。即将一轮比赛分为两个阶段,只有在通关第一阶段的考验后才能进入第二阶段,两阶段的地图、任务目的,甚至是规则,都可能完全不同,用老师的话讲,这应该就叫“梅开二度”。
在以往的比赛里,常有选手拼死拼活熬过了第一阶段后就以为万事大吉,放松警惕,结果在第二阶段就遗憾落败。因此,莫格觉得提前留存体力是很必要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增加仪式感——从上往下,一共需要跳过100层的石板。而莫格现在所在的正是第九十九层。彩虹桥也已经触发,只要顺着走下去,肯定能完成任务。
老实说,这是莫格第一次离成功这么近。他这一次言灵战的赛运非常不好,到现在都没顺利通关过一次。这次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当然得摆好姿态,做足准备……
一管营养液见底。莫格丢下瓶子,活动了下肩颈,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刚要踏上面前的彩虹桥,忽感头顶一大片阴影罩下——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石板上。
那团东西明显很重,落地后整块石板都跟着晃了晃。莫格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人。
男性,身高近两米,身形极壮,面目粗犷……
莫格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盯着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就是他第一轮遇到的那个谁谁吗!
当然,严格来说不算是自己遇到的,只能说是“自己的身体”遇到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大块头,他是苏凉的队友,“那个”苏凉的队友!
只要和他搭上关系,就能接触苏凉!
天哪我今天睡前是吃什么了居然这么好运,所有好事都遇上了……莫格一时只觉激动不已,刚要上前说些什么,忽觉脚下一滑——
他一脚踩在自己丢下的营养液瓶上,摔了。
还好,那大块头人不错,还伸手扶了他一下。
莫格感动不已,抬头正要表达来意,却听那大块头沉声开口:
“我是一个小拳王,小小拳头有力量!”
然后毫不犹豫地挥拳。一拳把莫格揍下了石板。
莫格:“……?!!”
直到摔到半空时,他人都是懵逼的。
不是,有话好好说啊,干嘛呢这是??
另一边——停留下石板上的奈亚搓了搓胳膊,后怕地拍拍心口。
“不愧是大筛选,太可怕了,连怪物都能跨区联动的……”他默默想着,心有余悸。
尤其那藤怪,居然比他记忆里的还要凶,才一照面就要扑上来咬!幸好他皮糙肉厚,还拿手掌拦了一下……
奈亚摇摇头,不敢再停留,转身快步走上了一旁的彩虹桥。
太可怕了,这个赛区,真的太可怕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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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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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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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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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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