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只有秦书细心些,可到底也是个糙老爷们,完全想不到这一着,见阿宓眼泪掉下来一串就担忧道:“很疼吗?洛姑娘忍忍,我马上去拿伤药来。”
阿宓皱着脸蛋在座位缩成一团,手捂在了胸口,觉得那儿刚才都被硬邦邦的手臂撞得凹下去了。虽然她不是很懂曼妙身材对姑娘家的意义,但也知道凹下去肯定是很丑的,当即哭得更难受了。
沈慎却不大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难过,阿宓蜷在那儿完全不在意伤脚,他就强行又把人捋直了,坐正的身形无疑加大了阿宓的痛感,只这么一小会儿,脸蛋就全被泪水打湿了,沈慎的手也不能避免。
阿宓很想开口说话,想让对方把自己放松些,可这不是她一时想说就能说的,只能用含着泪水的期切眼神望过去。
被望了会儿的沈慎眉头一皱,没理会她这“娇气的请求”,沉沉的眼神表明了不赞许。
哗啦啦——回来的秦书对上这汹涌的眼泪一愣,有那么疼吗?
他对着手上的药有些为难,自己如今肯定不能和洛姑娘太亲近,都督又不像是会为人敷药的模样……所以还是要靠洛姑娘自己了。
“能自己上药吗?”秦书语气轻柔,得了阿宓一个小小的点头,随后在她的示意下疑惑地拿出了纸笔。
只见阿宓抓着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大人可以先出去吗?】
秦书默然,暗暗觑了眼沈慎,他们都督在望了那白纸黑字几息之后,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等阿宓满头大汗地给自己擦了药,夜雨已经停了,月上柳梢,银色的光芒倾泻而下,让站在树边的沈慎多出几点温和。
阿宓的动静让他回头,不待她招手就几步回到了马车内。在雨下站了许久,他衣衫和头发都是半干半湿,阿宓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干巾递去,他接过在那儿默不作声地擦了起来。www.xiumb.com
阿宓悄悄凝视他,只能看清男子冷硬的侧颜。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眼神极为深邃,像是装进了整个夜空,叫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发间的水滴下,落在了沈慎鼻尖,再缓缓滑到了喉结,从那突出的部位慢慢落进了起伏并不明显的胸膛。
就在这个瞬间,阿宓突然领悟到了大人的好看。那是一种不同于女子美丽和书生儒雅的好看,阿宓无法用确切的词来形容,只知道自己更喜欢大人这种体格和外貌,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虽然有时候凶起来也的确会让她害怕。
阿宓太不懂掩饰了,她目光灼灼得就像火烧,便是瞎子也要有了知觉,更别说沈慎这种感官敏锐的人。
黑眸一偏,阿宓也不怕这时候的他,反倒在眨眼笑。明明刚才还哭得哗啦啦,转眼就忘了小腿的痛,果然还是个孩子。
阿宓在想,大人面冷心热,又很好看,为什么那两个人要逃跑呢?
她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却下意识地记住了楚楚的那句话,“你愿意当这富贵鸟,我却不想成为笼中人”。
话里的意思,阿宓起初并不是很明白,只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被养在别庄里的时日。那时候……整天待在庄子里不能外出、任人伺候的样子,好像的确和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儿很像。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一点也不快活。
想到这儿,阿宓抿了唇,心想,她才不会再当什么笼中鸟。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宓蜷在马车角落里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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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等人并没有因为雨夜的这场小冲突而对清清和楚楚转变态度,说白了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姑娘间的小小不愉快,也没闹出大事,不值得放在心上,更不会让他们耿耿于怀而变得恶劣。只是因为两人有了试图逃跑的前科,而对她们看管稍微严格了些。
阿宓同样没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报仇”了,虽然第二日到了城镇后周二等人就命人给清清楚楚置办了衣物。
越接近京城,阿宓心底就越松快。她快要和翠姨重聚,也终于快要完全摆脱洛府了。
至于临近的认亲一事,阿宓心底渐渐没有刚重生时那么期待了。亲人这种称呼对她来说太模糊了,甚至还没有近日相处的秦书等人来得亲近。
阿宓手抚上胸前沉甸甸的玉镯,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翠姨说阿宓长得不像娘亲,像不像亲父还不知道,但光凭外貌乔府肯定很难认出她来,耳坠作为认亲的凭证就十分重要,阿宓妥帖地把它放在了里衣缝制的口袋里。
正巧秦书也问她,“洛姑娘要寻的亲是京城哪户人家?姓什么?可有凭证?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寻到,再送过去。”
阿宓此时已经很有些信任他们了,当下就写道【娘亲姓乔,我要寻的是外祖。】
“乔?这可巧了,总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乔吧……”秦书开了句玩笑,心底觉得不可能,朝河乔氏那样的望族,其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南地的小商户。
下一瞬,他的声音突然慢慢低了下来,直至蚊呐般轻不可闻。
阿宓把耳坠放在了案上,缓缓写着【这就是到时认亲的凭证】。
秦书双眼已经瞪得很大了,就在阿宓以为还能瞪得更大时,他突然拿起耳坠仔细看了看,确定没看错上面的家徽,有些结结巴巴道:“这……这真是洛姑娘娘亲的东西?”
阿宓很是疑惑,对他点了点头,秦书更是直接露出了几乎可以称为震惊的神情。
这可真是……
脑子里的想法都没转完,秦书眼尖地看到帘子被挑开,眼皮一跳就要把耳坠收起来,不妨慌张之下顺手一带,耳坠就带到了来人脚下。
漾着温柔水色的耳坠落在沈慎黑色的皂靴前,他顿了顿,俯身拾起它,并在那纹路很浅的图案上摩挲了下。
“你的?”他平淡地掀起眸子,十分直接地看向阿宓。
阿宓再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只是这次点头的弧度略为迟疑。
秦书只觉得晴天轰雷,劈得他脸都白了,脑子里只剩两个大字:要完。
阿宓手上抓着纸笔,勉强镇定地把它平摊在了桌上然后拿起,缓缓写了起来。
沈慎看完了一段话,“想跟着我们去京城?”
阿宓点头,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保证绝不会打搅他们办事。
“谁告诉你,我们不会带上你?”
认真听着对方问话,阿宓发现这位大人声音很沉,总是给人十分稳重和安心的感觉。她迟疑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人肯定是好心告诉自己的,难道自己要回这位大人,说他的属下表示他很凶吗?
阿宓不写沈慎也能猜到他的属下做了什么,无非是心中不忍才劝小姑娘自己离开,可惜她并不理解其中好意。
明明早有答案,他却道:“想托人办事,总要有代价,你能给什么?”
阿宓茫然了,她能给什么?
有翠姨拿出的那些珠宝银票,她们现在不缺银子,可是面前的这些人看上去也不缺。
阿宓凝眉细思,面前的人也很有耐心,等着她的回话。
恍然间,阿宓想到公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公子说:世间有很多坚贞不屈之人,世人赞他们品性,我却不觉得要让他们屈服有什么难,无非权势、富贵和美色这三样,许多人毕生所求也不过这些,阿宓觉得是不是?
当时公子好像办成了什么大事十分高兴,说完又马上亲了亲阿宓,含笑道:我们阿宓就是能让任何男子折腰的美人。
公子教过阿宓很多东西,阿宓记住了一些,淡忘了一些,可本|能是不会忘的。每次公子不高兴或阿宓想出别庄玩的时候,公子就会暗示她要讨好他,告诉她怎样才能让他开心。
在阿宓的观念中,是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的,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公子更是从没让她意识到过这点,她顶多本|能知道女子身体不能叫人看见之类的关键。所以此时阿宓脸上的点点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有求于人的不好意思,还有一丝丝紧张。
回忆着公子说的话和教她的动作,阿宓鼓起勇气伸手,用很小的力气扯了扯眼前人的衣袖,示意他弯腰。
沈慎没动,冷淡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阿宓等了会儿后无法,四处张望,在榻角寻了个小凳,然后走去把小凳搬来踩在上面,为难地发现还是不够。
于是沈慎就看她干脆又叠了个凳子,终于能差不多到他鼻间,不用再辛苦仰头。
他的双眼不大不小,眼型很长微向下耷,粗看上去会显得略为平淡无神,但认真对视就能发现里面暗藏的戾气和凶光,像一头猛兽,随时择人而噬。
阿宓看了一眼又飞快别过,像发起了呆,又像在认真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慎姿势依旧没变,阿宓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勾住他脖子微踮起脚飞快地在那薄薄的唇上碰了碰,像蜻蜓点水一触即逝,来不及叫人品味那其中的味道就没了。
这下不用她写沈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约莫是在问,这样可以吗?
那样天真可爱的模样,却在做这种惹人浮想联翩的事。
阿宓的动作还没停,踮着脚半倾身的模样期待又犹豫,似乎在告诉对方她还可以做得更多,而他也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态度。
沈慎沉下脸色,瞥了眼不知所然的阿宓,忽然发力扯下她右手衣袖,力气之大让衣裳嘶拉一声,吓得阿宓下意识后退想跑,手却被人攥得很紧。
视线在阿宓整条右臂匆匆扫过,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沈慎冷声问,“多大?”
阿宓睁着有些惧怕又疑惑的双眼望他,半晌慢慢抬手比了个手势,十三。
沈慎脸色稍霁,没及笄,可能还没点守宫砂。只是刚才阿宓的作态很让他惊讶,不论之前的举止,一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小姑娘能胆大到对陌生男子做这种事,不由让人怀疑她的出身。
沈慎此刻的确想好好查查她的身世,甚至怀疑她是有心人派来接近自己。
把阿宓晾在原地,他微微抬高了声音,“秦书。”
一直侯在外面的青年应声而入,他担心阿宓所以守在这儿,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很好地掩住了眼底震惊,一贯温声道:“都督,有什么事?”
“把她带回去。”沈慎扫来一眼,也不避讳阿宓,“再派人去查一查身世。”
“是。”
秦书带上门,犹豫再三还是脱下外袍给阿宓披上,刚好掩住她露出的手臂,走了会儿忍不住道:“姑娘在大人房里做了什么?”
阿宓停步,疑惑地望着他,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寻常,哪知道在别人那儿掀起了风浪。
秦书憋红了脸,主要是那情景实在惹人浮想联翩。可阿宓年纪这样小,模样虽然很漂亮但举止不带一点轻浮,他实在很难把面前的小姑娘和以往那些蓄意引诱都督的女子混为一谈。
最终叹了口气,“姑娘先好好休息吧。”
阿宓被半强制地关在了翠姨房里,她趴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想了好一会儿,依然不理解为什么那位大人会突然发怒。
其实阿宓也不大习惯那样的动作,可是公子喜欢,每次阿宓这样讨好他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以为所有人都喜欢。
靠着桌背,阿宓慢慢蹲坐了会儿,想不明白干脆回到榻边去照看翠姨,用湿毛巾帮她擦身子。
翠姨在阿宓心中最为重要,她对生母没有记忆,翠姨就像她的娘亲。前世她被公子带走的时候是想带上翠姨的,可是公子不让,甚至连她在洛府的一件衣裳都不给带走,说既然成了他的人就不能再和过去有任何瓜葛。
好不容易回到翠姨身边,阿宓握着她的手想,再也不要和翠姨分开了。
虽然听到大人说要查自己身世,阿宓却不是很担心,她觉得在陵西那儿肯定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那位大人还愿不愿意带着自己。
胡乱思索间,阿宓趴在床沿打起了盹,翠姨的味道就萦在鼻间,再大的风雨声都吵不到她。
还是翠姨先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环境,她已经明白大致是什么境况。
翠姨准备下榻的动作惊醒了阿宓,忙扶住人,用眼神询问,然后被摸了摸头,“怜娘睡得太沉,雨都打进来了,再晚些屋子该湿一半了。”
阿宓忙跑过去关窗,雷声轰轰,恰好闪电亮起,瞬间把黑漆漆的天空劈成白昼,客栈外面还传来不小的惊叫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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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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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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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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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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