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我见犹怜>27.解衣
  沈慎教阿宓弹了一夜的琴,天光大亮时他精神依旧很好,阿宓已经支撑不住伏在琴上沉沉睡了过去,脸上带着疲色,即便这样依旧十分好看。

  指尖触上阿宓的脸,细腻幼嫩,微微的婴儿肥仍有孩子气,眉眼却那么精致,显得可爱又惹人怜惜。

  他手停得久了,阿宓感到一丝痒意,梦中伸手就抓住了手指,口中还在低声喃喃,“大人……”

  不知梦见了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声轻语让沈慎目光更加温和。他想起属下在查到阿宓生母与先帝的往事后,猜测到阿宓的身份,不自觉说了句,“……真是委屈洛姑娘了。”

  当时他并无感觉,现下也觉得,阿宓天生乖巧怜人的性子,却常年待在洛府备受冷待欺凌,确实很委屈。

  即便不是公主,以乔氏的地位,阿宓也不该受这种对待。可惜乔氏太重名声,明知道外孙女在洛城那儿过得不好,也不曾来人看过她,更别说将她接去。

  不巧留侯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这些世家高门的脸踩在脚底,他前几日去乔府的那一遭,已经让乔府近日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慎让阿宓回了软榻休息,自己简单洗漱了番,出门了。

  他来的巧,少帝正同留侯几人商量如何处置周太傅的事。周太傅平日见着留侯怎么也得翻个白眼吐口唾沫,留侯该是最恨他的,在此事上却笑眯眯什么都不说,反倒是少帝表露了厌弃之情,道念在周太傅桃李众多、为大梁培养许多学子的份上免他死罪,但必须革了官职,周府所有人尽数发配西北,眼不见为净。

  “去周府抄家一事就交给庭望了,你办事,朕放心。”

  这种事的确适合沈慎,他带着手下的人往府前一站,谁家不吓得双腿发软,这煞神抄家可不止一回。

  但这次不同,少帝都知道周太傅是沈慎恩师,偏偏还把这种尴尬的差事交给他,如果是不知情者,都要说陛下在为难沈都督。可除了这,少帝因留侯引荐的缘故平日待沈慎相当亲热,就差称兄道弟了。

  沈慎平静地接了这个差,等留侯走后就被少帝单独叫去了御书房。

  “朕让你去办这事,你可有怨?”少帝漫不经心,瘦长的手指在拨弄案上一盆翠意昂扬的罗汉松,他依旧是那副奇瘦无比的古怪形容,但有了这身气势,也终于有了丝天子模样。

  沈慎不说话,站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高山。

  少帝先是绷着脸看他,半晌忽而一笑。如果沈慎真说了不怨,他反倒要怀疑。

  “朕知道这事有些为难你,但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才能办好。”少帝说着安慰话,实际两人都明白,这就是他故意的,可以说是考验沈慎。

  他模样性情都不寻常,有人说梁朝注定败在他手里,因为他时常任留侯胡作非为。沈慎却知道这位陛下绝非池中之物,任留侯坐大,一半是对留侯有真心,另一半则是时候未到。

  说了会儿,少帝就开始手脚发抖,额头冒出冷汗来,哆哆嗦嗦在龙椅坐下。不过他和沈慎都对这种情况很熟练,就坐在那儿等沈慎从柜上拿了一包粉末冲在茶里喂他喝了下去。

  喝下茶水,少帝长长舒了口气,脸色多了丝不寻常的红润,他有心思调笑了,“朕有时候想想,每次用了它之后当真快活赛神仙,当真要戒的话,还挺可惜。”

  这种粉是留侯为少帝寻来的。

  少帝小时去猎场受了伤,整张后背的皮都差点全被熊瞎子一爪给刮了下来,治伤的时候他疼得满地打滚,日夜无寐,直言不如直接拍死他。留侯看了心疼,去各地寻找止疼的药,最后为少帝寻了这种“神仙粉”。

  神仙粉有奇效,喝过后马上就身心舒畅什么疼痛不快都忘了,少帝正是靠它度过了养伤的痛苦日子。后来才知道这粉有依赖性,一旦用上就很难戒掉,不然会浑身发痒发抖,做什么都没心思。

  留侯觉得没什么,身为天子,难道少帝还能缺了这种药粉吗?大不了吃一辈子就是。

  其他人不这么想,觉得留侯是故意借这种会上瘾的药来控制陛下,陛下看着也不那么糊涂,在此事上居然又站到留侯那边去了。说什么侯爷一片苦心为朕寻的药,诸位不许污蔑侯爷好意。

  得,还能说什么?只能随陛下任性了。

  这种药粉和前朝盛行的五石散有些像,用后不仅飘飘欲仙还浑身发热,敞怀裸足,也不思饭食,少帝就是因此才变成这副古怪的模样。

  “陛下还是早些戒为好。”

  少帝笑了笑没答,踢掉靴子裸足走到房门前,突然说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朕知道你们都不喜留侯。”

  “留侯还是父皇身边内侍时,父皇就常言,留侯于我们父子有恩,需得好好待他。”少帝目光悠悠在回忆往事,“那时候朕也不喜欢,不过一个下人,给些赏赐也就够了,哪里值得父皇记住恩情。但时日越长,朕才发觉,施恩并不难,难的是一颗真心。”

  沈慎望着他。

  少帝道:“这天下都是李氏的,任他折腾去一半父皇想必也愿意,无论如何朕也不能做个不肖的忘恩负义之辈,庭望觉得是不是?”

  “随陛下心意。”

  这话就和“你开心就好”一个意思,少帝却笑了起来,“你啊,真是无趣,也没比朕年长几岁,却生生成了个老太傅,也不知那位小美人如何忍受得了你。”

  他露出揶揄之色,凑近了些,“听说你把人带回府了,如何?美人恩可还好消受?”

  稍微和沈慎亲近些的人,哪个不好奇那小姑娘的身份,也只有少帝能这么大喇喇问出来,沈慎回得也很像老太傅,“我与她并非陛下想的那样。”

  想的那样?少帝撇撇嘴,心说没看出来庭望还是个敢做不敢认的,那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破例带在身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真当下人使,也太暴殄天物了。

  他主动提起阿宓,沈慎便想起了其中身世,“陛下厌恶乔府?”

  “乔府?”少帝想了会儿讶异道,“庭望怎会这么想?”

  他笑,“不过是留侯要拿乔府撒气,朕顺着他罢了。”

  乔氏以前了不得,可能在某些人面前还能撑得起世家望族的架子,在少帝这儿却不值一提,所以才能毫不犹豫为了留侯下他们面子。xǐυmь.℃òm

  “听说乔氏女曾与先皇有婚约。”

  沈慎突然提起这个有些奇怪,不过少帝也没作他想,“似乎有过,那时朕还小,没什么记忆,总不至于因这记恨上乔府。”

  少帝生母与先帝成亲两年就去世了,为太子留下一个儿子,也是因此,在与乔氏的婚约作废后他也一直没急着娶太子妃,而是等少帝长到了差不多十岁,本人也成了皇帝,才真正有了个皇后。

  但先帝可能就是克妻,那皇后当了没两三年也染病去世了。

  “庭望问这个做什么?”

  “无事。”沈慎转而提起其他,“只是想到先皇不曾为陛下留下兄弟姊妹。”

  少帝嗤笑出声,“兄弟姊妹?如果真有,你反倒要担心他们被朕弄死才是,这种东西朕从都不需要。单李琰这一个堂兄就够朕头疼了,可得感谢父皇对朕够仁慈。”

  沈慎心沉了下去,以少帝的性子,的确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不知是什么心情回了府,阿宓迎面跑了过来,见了他就用软绵的声音半委屈道:“大人出去都没有叫阿宓。”

  足足愣了有两息,沈慎才道:“让你多睡些。”

  察觉沈慎不看自己,阿宓奇怪地自我打量了下,翠姨特意梳的发式,管家新送来的衣裳,没什么特别的啊,难道大人不喜欢?

  小姑娘不明白,她生得美又很纯,这般年纪还有些稚嫩,就不免唤起一些长辈蠢蠢欲动的怪心思。翠姨给她梳了个介于孩童和少女之间的发髻,发上两个小花苞晃荡起来极其可爱,今日送来的衣裳更是以萌为主,后面随风摇摆的轻纱就像条小尾巴般,配着她委屈的眼神……

  用后世的形容可以说是,萌吐奶。

  才见识过她身为姑娘家的柔美,转眼又直面这种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可爱,沈慎能够面不改色已经说明毅力强大。

  “大人要不要喝茶?”

  “嗯。”

  阿宓又转身跑去端茶,这种时候连跑步的踢嗒声都变得特别,让人总觉得手痒痒的,想捏捏她发上的小花苞,想揉揉她的脸蛋。

  沈慎平复了心绪,阿宓就端好茶趴在案上望他。

  她越来越大胆了,现今基本都不怎么怕沈慎,尤其是经过昨夜的古琴教学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敬仰濡慕又依赖的眼神,像只湿漉漉摇尾的小狗,主人一回来就围着团团转。

  沈慎因为心中冒出的这种比喻有一阵古怪的沉默。

  不过长了二十多年,还真没谁拿这种眼神看过沈慎,时辰长了,盯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本是沉沉的心情,仅回府小半个时辰竟就好了许多。

  他难得想做会儿闲人,听阿宓说醒来后又练了会儿便准备听她自己弹一回,管家来时撞见这情境顿时老心怀慰,心想大人总算不是只会练剑了。

  年轻人嘛,总要做些年轻人才做的事。

  约莫是人不同,景不同,阿宓此时对古琴十分有兴趣,指腹都拨红了也不觉得疼,弹奏一曲期待地小声道:“大人,好听吗?”

  “尚可。”其实听起来没什么章法,但阿宓是新手,沈慎也不想打击她。

  阿宓受了鼓励,双眼亮晶晶的正要说什么,有人报周太傅之女拜访。

  “……让她进来。”沈慎去了书房,见他脸色,阿宓十分自觉地跑去了小厨房。

  周太傅成亲晚,儿女也来得晚,他这女儿和他差了有四十好几,年方十六,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因为家逢突变面生憔悴。

  “沈师兄——”周芸一进门就深深一拜。

  “周姑娘。”沈慎很客气,周芸心中一涩,只觉得是故意疏远,却不知这待遇相比旁人已经十分好了。

  仰望沈慎英挺的身形,周芸吸了口气,“话不多言,师兄,我先代父亲向你赔罪。父亲的性子你了解,执拗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进,所以之前才因你投靠留侯一时大动肝火,但父亲心是好的。”

  “嗯。”

  “父亲他虽有过,但从未对不起师兄,还望师兄看在曾经的师生情分上,救父亲一命!”周芸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沈慎冷淡道:“我官阶尚不如太傅,如何救他?”

  话是如此,但他是天子近臣,且少帝十分倚重他,这样的位置,是多少大臣都求之不得的。

  周芸语顿,半晌道:“旁人也许不行,但师兄绝对可以。”

  屋内许久无言,周芸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听说陛下点了师兄来处置此事,西北路遥,常年干旱多风沙,父亲年纪又大了,怕是撑不到那么远,若能在中途转个弯,便是去西南地也要好上许多。”

  沈慎手点上了桌面,叩叩的声响让周芸心也跟着跳,紧接着她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你可知道,陛下会派人随行?”

  周芸喃喃,“自然,但师兄绝对会有办法的。”

  全然一副我信任你的模样,阿宓也时常用这种态度待沈慎,可前后二者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但沈慎仍对周芸有几分耐心,因他确实受过周家恩情,当初在周府求学时,周芸也时常会在小事上帮衬他。

  思考了许久,沈慎道:“我无法保证。”

  这已经让周芸大喜,“无事,我相信师兄,有师兄的话我就放心了。”

  沈慎没来由一股烦躁,周芸这态度着实像沈老夫人,她也总是这般,不管事多难沈慎要如何去做,总是会用“祖母相信你、你必须完成”的眼神望来。

  纵使沈慎再出色,他也不过是个人,是人,便会有疲惫的时候。

  粗略应下此事,周芸却还没走,她站起身,犹豫了会儿站到沈慎面前,随后就开始解衣。

  沈慎:……?

  他着实没猜到周芸竟有这种打算,正要出声制止时,沈慎察觉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目光,偏头一望,阿宓正趴在窗边好奇地望他们。

  注意到沈慎动作,周芸也跟着望去,这一望,解衣的手就僵住了,对上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眸,她不知所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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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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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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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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