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阳的事解决得干净利落,可终究仍在朗奕的心头划下了巨大的伤。
整整13年,13年的情谊,今日被他一刀切断。
早已积郁成疾的胸口被再度重击,顷刻间他好想失去了一切。
没了如兄长般的挚友,没了如生命般的爱人。
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具躯壳,行尸走肉的苟且着。
距离上一次与夏悦发消息已经度过了18个小时,期间彼此都未曾联系。不是不思念,而是不敢。
做了这么多错事的他,似乎随着时间的演进,也流掉了祈求原谅的勇气。
是方磊亲自开车将朗奕送回的公寓,车上方磊问他病情如何。
朗奕目光黯然,“我想放弃治疗。”
放弃治疗,就意味着放弃给他带来伤痛与显赫的赛车生涯。
方磊沉默半晌,似笑非笑,“你知道你当初签给我的‘卖身契’还有二十年才到期吧。”
“嗯。”朗奕目光淡漠地直视远方,回应了一声。
方磊却笑了,“这么多年了,你小子还是跟我第一次见你时一个样。”
“算了,不开了就不开了吧。”方磊认输般摇头。
“磊哥?”方磊应的出乎意料的痛快,反而叫朗奕有些诧异。
“我认识你的时你还是个毛孩子,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方磊不无感叹,“怀阳做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各有命,今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还欠车队多少钱?”
朗奕当时是方磊斥巨资“买”下来的,除了时间限制外,他仍然背着巨额的债务。
提到钱,方磊两道浓密的眉毛拧起,“你以为我真这么不通人情,只认钱不认人?”
方磊摸了摸这几年越发鼓起的肚子,说道,“MFC在你来之前一直默默无闻,是你一手让MFC跻身国际一流车队的行列,当时赎你的那点钱早就赚回来了。”
方磊大概真的算朗奕生命中的贵人吧。
朗奕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商人已经不再,岁月将他凌厉磨光,打造成两鬓发白、大腹便便的温和大叔。
“谢谢磊哥。”千言万语,大概能说的,也只有谢谢二字了吧。
“先别急着谢我,你合同还有20年才到期,可别想跑。教练可得继续给我当下去。”
朗奕敛了敛神,嘴角往上淡淡的勾了勾,应了句好。
***
明知夏悦不会在家,朗奕走到小区楼下时,仍习惯性地往楼上属于他和夏悦两个人的小格子看了一眼。
瞬间,死灰的心再次燃烧起来,铿锵如鼓地跳跃着。
那一抹从窗户中折射出的晕黄如太阳将他冰冷的身躯温暖,三两步跑进楼,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
然而,须臾后站在门口他却再次踌躇,无数个万一在脑海显现。
手抬起又放下。
犹豫间,门却自动打开了。
魂牵梦萦的小脸儿出现在面前,一个对视,两人皆怔愣在原地。
夏悦一双玉足依然赤脚踩在地板上,头发为了方便做饭被松垮揽在脑后,手里还拎着一袋垃圾。
夏悦回神,“阿朗,在外面傻站着干嘛,为什么不进来。”
说话了!是真实的!
朗奕一个猛扑将夏悦抱在怀里然后微微提起,女人冰凉的小脚顺势踩在朗奕宽大的脚背上,默契又自然。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夏悦拎着垃圾的那只手高高举起,唯恐袋子边缘会剐蹭到男人干净的衣服。
姿势持续了一会儿,夏悦从朗奕怀里挣脱,佯装怒意,“为什么一整天都没联系我。”
朗奕两只眼睛眨巴眨巴,难得词穷。
“是不是我不主动回来,你就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了!”
朗奕头摇得像拨浪鼓。
夏悦鼓着腮,“哼,你就是顺势想和我分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把人吃干抹净就不珍惜了!”
蹦豆儿似的一连串的话从小悦那张樱桃小嘴里不停歇吐出来,女人撒泼的俏丽模样让朗奕嘴角越勾越大,两手按住夏悦的肩膀,倾身吻了上去。
久违的亲吻,闭上眼的那刻,夏悦似乎见到朗奕头顶的烟花乍现。
夏悦身上的味道是专属于朗奕的毒药,他醉死在这片温柔乡中,啃食着女人的唇瓣芳香。
化作一滩柔水般的夏悦身体全然靠朗奕支撑,那一袋原本早就该扔出的垃圾也早就被两人抛在了一边,孤零零的倒在大门的位置。
津液四溢,直到夏悦无法呼吸时朗奕才将女人放开。
女人的头埋在朗奕的胸前,男人的双臂从腋窝处穿过紧紧环住女人的后背,“我爱你。不是愧疚、更不是利用、更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药。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朗奕在回答那日夏悦对他的问话,他还记得,原来他还记得。
夏悦那颗小脑袋死死抵着男人的胸口,很快那处就是一片热腾腾。
女人边点头边闷声回应,“知道了,我知道了。”
朗奕将女人的头拖住,大掌轻柔的擦着女人蕴出的泪滴,“小悦,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因我而流泪。”
说罢轻轻啄去她残留的泪痕。
***
夏悦找完Colin就直接回到了朗奕家,一推门,她便感到分外空旷。
干净的客厅几乎纤尘不染,所有摆在客厅的小装饰品消失不见,就连在阳台堆积的那些花花草草都少了大半。
夏悦不禁想到她前提晚上凌晨接到的那通让她劝朗奕不要再整理房间,赶快休息的电话,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万幸厨房还给她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夏悦将采买的菜品悉数喜好,做除了朗奕最爱的美食。
而一个小时之后的现在,朗奕正满怀幸福的品尝着这一桌的美味。
“阿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夏悦拿着筷子来回拨动着碗里的白饭,抬眼瞥着心情看似甚好的男人。
朗奕停止扒饭的动作,专注注视夏悦,等待女人的下文。
夏悦清了清嗓子,“我是想问你,我放在阳台的君子兰、绿箩、茉莉、万年青都去了哪里?哦对了,还有摆在客厅的相框、茶杯、水晶托盘、陶瓷娃娃也不知了去向。请问你可以告诉它们在哪里嘛?”
顿时食欲全无的朗奕:“……”
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低眉顺眼的朗奕:“对不起。”
夏悦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对着一向只有认错态度良好的男人说道,“朗奕,我要是再发现你胡乱砸家里的东西,我就……我就把你的头卸下来!”
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瞪起来没半点威慑力,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不过听夏悦这么说,她应该是没有在生气了。
朗奕僵硬的脸缓和下来,一排小白牙整整齐齐的露出来,“不了,保证不砸了。”
“哼。”夏悦这才把被自己快要捣烂的米饭放进嘴里。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动不动就离开我。”朗奕趁机提要求。
“哦,看你表现。”夏悦才不上当。
朗奕不满意,活像个小媳妇一样又说道,“也不能再让我独守空闺。”
独守空闺?夏悦太阳穴在听到这个词后跳了跳,没吭气。
朗奕见对面小女人没什么反应,脑子转了转,猛然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忸怩,“你、你还要答应我,下次不能再让我一个人从床上醒来。”
夏悦还在琢磨朗奕这话的意思,朗奕下一句就接着问道,“小悦……你,你现在身体还疼吗?”
两朵粉红霎时飘上颊间,粉红脸夏悦气急败坏的夹了块鸡肉塞进朗奕嘴里,“我不想听你讲话了啦!”
囫囵吞咽,朗奕急吼吼的问道,“小悦,那天……你不是被强迫的对吧?你也是爱我才愿意和我发生关系的对吧?”
这件事对朗奕来说很重要。“”
夏悦简直服了朗奕,粉红脸胀成深红,羞涩的快要滴出血来,这事儿要她怎么回答,恼羞成怒,“你还说!还说!”
夏悦抓狂的样子间接给予了朗奕肯定,他美滋滋的走过去用油嘴“吧嗒”亲了一口夏悦的脸颊,惹得夏悦嫌弃的哇哇大叫。
前几日经历的种种飞速而过,化成将两人关系变得更为紧密的粘合剂。
入夜,朗奕轻柔捻起发丝用吹风机为夏悦吹着半干的头发。
“阿朗,我听说穆怀阳的事了。”
吹风机轰隆的噪音很快把夏悦的话盖过,朗奕专心的吹着,看起来心无旁骛的样子。
夏悦知道他听见了。
直到最后一缕干透,朗奕才将吹风机关上收起,卧室恢复了往常的清净。
朗奕爬上床,将鼻尖贴进夏悦仍然温热的秀发中,像一条巨型狗趴在夏悦旁边,小声哼哼着。
夏悦拍了拍男人的头,“怎么了。”
朗奕摇头,良久才憋出两个字,“难过。”
夏悦心头一软,转身啄了啄男人的嘴角,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足以安慰他的话,于是默默合上嘴巴继续保持缄默。
窗外微风鼓动,树上的叶子随着天气的转凉而开始松动,风潮一来随着发出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动听。
朗奕的手与夏悦十指相扣,像过去度过的日日夜夜一样。
“我从没想过他对我会有超越兄弟以外的情绪。”朗奕终于肯将心中所想与旁人分担,Colin此时如果在,他一定会为这个历史性时刻拍手鼓掌。
夏悦头搁在朗奕摊开的臂膀上,听他继续说着,“怀阳比我大两岁,我被卖到地下车队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里面的名气却很高。那时候我不过10岁左右,根本不会也不敢开车,为此挨了不少打。”
“地下车队的比赛都在晚上,白天是大家休息的时间。刚开始时怀阳都是晚上去比赛,白天避开众人去找车队找和他关系不错的叔叔们借车带我练习。”
“那段时间过得暗无天日,我和怀阳中途跑过两次,每次都是被人揪了回来。主事人拿着鞭子扬言要将我们抽死,是怀阳把我护在怀里揽下了所有过错。”那日的场景到现在闭上眼,仍历历在目。
穆怀阳对朗奕好,是真的好。不然依着朗奕寡情的性子不可能会和他走得如此之近,视为亲人。
朗奕被方磊看中,打算将他高价买走时,害怕分别的又岂是穆怀阳一个人,朗奕也同样惶恐没有穆怀阳的生活。
不知不觉就如穆怀阳所说,没有家人的他们早就拥有了比血缘连结更为紧密的一个整体。
过去的那段经历所造就的两人之间的生死情谊,是Kimi、周叙这些朋友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的,他又何必……
“小悦,我是不是太残忍,亲手斩断了我和怀阳之间的线。”朗奕发出迷茫和无助的询问,一双眼痛苦的紧闭,“还是我发出了什么错误的信号,让他对我……”www.xiumb.com
“怎么会是你的错!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我也该检讨是不是自己对沈言锦发射了什么错误信号,才使他一直咬住我不放!”夏悦高声反驳。
“不……”朗奕紧张的欲辩解,被夏悦打断,“阿朗,被人喜欢不是你的错,是他用错了方式。”
夏悦一字一句的说道,“喜欢不是占有,是祝福。”
夏悦见朗奕还是一脸萎靡,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打了下朗奕的手背,“你听懂了没啊?而且做错事的是他哎。明明创世赛是他动得手脚,受伤的是你,承受罪恶感的也是你,凭什么啊。事情发生了完全没有忏悔之心,反而对你下药……若不是Kimi及时赶到,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心思?”
提到下药,那天瑰丽的场景再次出现在朗奕脑海,如梦似幻,他的手不规矩的摸到还在喋喋不休的人身上,一点一点探进去摩擦着女人绸缎般的肌肤。
察觉到异状的夏悦蓦地止住了嘴,“阿朗,你在干嘛!”
“没什么,你继续。”朗奕整个人压在朗奕上面,手部动作更加勤快。
夏悦的衣服已经被蹭上大半,这样叫她怎么继续。
“喂,我们在谈正经事。”
“嗯,我也在做正经事,而且很急。”
对于一秒钟精虫就上脑的朗奕夏悦真是半点脾气没有,“你急什么?”
“小悦,那天我被下药了……”男人趴在女人身上说的可怜兮兮。
“所以?”
“所以体验一定不好。”朗奕低头叼住女人的耳垂,“我来帮你把旧的记忆清除一下。”
床吱呀吱呀响起,里面的人糯声轻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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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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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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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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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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