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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论语》中孔子弟子曾晰说的,是他的志向,也是暮春时节踏青春浴的欢乐场景。
三月三的上巳节,是祓禊(音FuXi)沐浴日,也是女儿节。古时的习俗,要祓禊即在河中沐浴或泡温泉,祛除不祥不洁;要摘香草芍兰之类互赠;要临水饮宴或者曲水流觞。最普遍的,是游春踏青。
白烟玉与甘棠并肩行在凤凰山脚,春光明媚花红柳绿,游人如帜。白烟玉依旧一袭白衣,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明艳照人;甘棠也特意换下朝服,着了一身宝蓝锦袍,沉毅挺拔。一对璧人走在人群中甚是显眼,吸引无数目光。
一个卖花女跳到甘棠面前,捧上一束兰花,笑道:“这位公子,买束花送夫人吧?尊夫人这么美,正好配这兰花啊!”
白烟玉红了脸,嗫嚅道:“我不是,我们不是。。”甘棠已经笑着摸出铜钱接过了兰花,卖花女喜笑颜开:“谢谢公子夫人!祝二位恩爱到老!”说着跑远了。
甘棠将兰花递在白烟玉手中,笑道:“难得见到兰花,雅得紧!”这大半年来,以照顾陈宅为由,经常出入陈府,也常常见到白烟玉。虽然心底骂了自己千万遍没出息,可想到白烟玉的面容,双脚不听话地又迈步到了陈府。虽然大多只是见一面,说几句家常,然而那种喜悦满足感,无可替代。
白烟玉捧着兰花,阵阵幽香扑鼻而来,心中怔仲不安。这大半年,亏了甘棠,里里外外都安排得妥当,还时常来陪自己说话聊天弹琴下棋。而自己,不知自何时起,开始盼望与他见面,开始享受与他一起的时光,开始不舍得他离开。甚至,开始想念他。
白烟玉并不是不经世事的清纯少女,教坊混迹多年,看惯了世间薄幸男子,从不期待自己这一生还会有真挚的男欢女爱。能自教坊脱籍,能在瑈璇家里有个窝,白烟玉已经是谢天谢地,并不敢再有奢望。
可是甘棠……
那么些美好的时光啊!
白烟玉偷偷侧脸望了一眼甘棠,正巧甘棠也在悄悄注视,两人目光相触,都是赶紧匆匆避开。白烟玉羞涩难当,甘棠面红过耳,心慌意乱的同时,心底又都有一丝甜蜜。
上山的道路有些陡峭,二人却浑然不觉,两颗心飘飘荡荡,脚步轻飘飘地登上了凤凰山顶。转过最后一截弯道,顿时豁然开朗。放眼望去,金陵古城的风光尽收眼底。远处的紫金山参差如画,郁郁葱葱之前,皇宫栋宇嵯峨檐楹高迥。琉璃顶辉煌耀眼。二人默默望着这壮观的景象,心旷神怡。
良久,甘棠清了清嗓子,指着远处的城墙道:“那就是应天府的城墙,自凤凰台这里看到的是聚宝门至三山门一段。”
白烟玉眺望着风景,渐渐恢复了平静。问道:“诗仙李白当日吟诵凤凰台,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停了停,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甘棠连忙接着道:“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白烟玉见他急急忙忙一口气吟完,不由笑:“你慢点儿,别呛着。”知道甘棠待自己紧张,心中也自感动,又问道:“那怎么这里看不见长江,也看不见白鹭洲呢?”
甘棠见白烟玉关心自己,心神飘荡,一时说不出话来,定了定神答道:“李白所在的唐朝时,金陵古城是江南重镇,但是规模还不大。凤台山这里原是一片荒凉,山顶地势高亢,登临便可见‘大江前绕,鹭洲中分’。”
说着说着渐渐平静,“五代十国时杨吴筑城,凤凰山的山势被切断,凤凰台被围在了城内,但当时仍是前临城墉,后俯淮水。直到我大明,太祖筑起这举世无双的应天府城墙,城垣高崇,便挡住了长江和白鹭洲。”
甘棠正说着,脚下无意踏中了几根断枝,“咔啦”响了几响。树梢两只大鸟惊起,掠过白色的云朵,振翅而去。白烟玉仰望碧空,飞鸟盘旋,喃喃道:“瑈璇在就好了。定能唤这些鸟儿翔集山上,还可音声相和。”
甘棠一怔,见白烟玉象是自言自语,说得极其自然。既不觉得在自己面前不能提瑈璇,说到瑈璇也不因与自己一起略显愧意,一派光明磊落。反而是自己,想到瑈璇,心中不安。瑈璇是朋友是兄弟,白烟玉是他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戏,如何能再有非份之想?
可是,又如何能,不去想这个魂牵梦萦的人儿?
甘棠暗暗叹一口气,心中又骂了自己无数遍。
二人走到一处溪水边,刚落过几场春雨,水流颇湍急。上巳节的风俗,今日都要春沐祛邪,不少游人在溪水中浣足泼水,男女老幼不少人,嬉闹玩耍,笑声响彻山谷。
甘棠笑道:“要不下水试试?也算过个节?”
白烟玉走了半日,已经有些出汗,见溪水清澈见底,不禁有些心动,当众脱袜浣足是不敢,洗洗手擦把脸总可以。于是自袖中取出丝帕,往溪水中走去。
没想到坡道滑溜,白烟玉一个趔趄就要摔倒。甘棠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左手扶在了白烟玉的腰间,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白烟玉惊魂未定,怔怔望向甘棠,甘棠微微一笑:“雨后路滑,我扶着你吧。”目光掠过白烟玉的手臂,滑倒时袖子散开了,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丰润柔腻。
甘棠不敢多看,便想移开目光。可是,可是手臂上一颗殷红的砂痣在一片雪白中耀眼夺目,甘棠一呆。白烟玉察觉到,手臂连甩,急急整好了衣袖,转身便行。www.xiumb.com
甘棠定定神,连忙跟随在后,二人都不说话,只听到身旁游人的欢声笑语不绝,白烟玉娇喘细细。
那是守宫砂?甘棠曾在翰林院,知道教坊司为方便管理,教坊中的女乐都在幼时便种下守宫砂,之后每月检查,严防失身。特别是祭祀大典前,更要确保女乐是处子。可是白烟玉,怎么会?她做陈夫人那么久了……
甘棠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山风习习,白烟玉的气息随风飘来,幽香阵阵。难怪古人说“香汗”,她真的是连汗都是馥郁芬芳。
又走了截山路,一间竹亭掩映在林木之间,茶幌高挑在亭檐上。甘棠笑道:“歇歇脚,喝杯茶吧?”说着拂净竹凳,让白烟玉先坐下。倒好茶水,又去亭中找到净水浸湿了自己的棉帕,递给白烟玉道:“擦擦汗,干净的。”
白烟玉有些脸红,沉默着接过。这是甘棠的帕子,和他的人一样,方方正正。
甘棠找着话说:“想不到这村野林间,茶倒不错。是才下的新茶。”白烟玉不置可否,低头抿着茶,面颊渐渐两朵红云。
忽然一声惊喜的呼唤:“少爷!”
甘棠抬眼一看,立刻头大。是徐照陪着母亲和几位女眷,环佩叮当香风拂面,花花绿绿一堆人。甘棠急忙上前一一行礼问候,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招呼完毕。回头不安地望一眼白烟玉,她虽站起了身,可是含笑低头,显然无意结识这一群阔太太。
韩夫人早就知道宝贝儿子钟情奇芳阁的一位白姑娘,初时只当少年人一时情迷,没想到三四年过去,儿子不肯娶亲,说到亲事就翻脸。韩夫人心中焦急,打听下来,那位白姑娘却已被赐婚给了陈状元。然而与儿子提亲,依旧听都不听。
今日上巳节,一早就人影不见,这凤凰山上碰见,居然有一位女伴!山风拂过,白烟玉衣袂飘飘,袅娜的白色身影在苍翠的林中恍如仙子。韩夫人暗暗打量,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女子,分明是已婚媳妇的打扮。
甘棠见母亲面色不善,忙笑道:“母亲,您这是要歇歇脚?我们先走了啊。”韩夫人听到“我们”两字,不由哼了一声,冷冷道:“那是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甘棠无奈,冲白烟玉笑道:“这是家母。”对着母亲却犯了难,半天说道:“这是陈状元夫人。”这样说出口,心如刀绞。是,她其实是陈夫人。
白烟玉并不抬头,裣衽一礼,短短含笑叫了声:“韩夫人”,也并不多言。韩夫人心中有气,故意加重了语气:“陈夫人,久仰!”
身旁的几位阔太太都有些好奇,甘棠眼见她们要开口,连忙躬身行礼,急急道:“孩儿先告退了。”领着白烟玉便走。
白烟玉淡淡走开,白玉似的面庞微微红晕,却并不多礼。走出几步,听到身后韩夫人愤愤的声音:“烟花女子,不知自重!”几个阔太附和着:“那就是原来奇芳阁的?果然是教坊出来的,可真妖媚。”
白烟玉一怔,低了头,疾步下山,飘摇的身影如风拂柳絮。甘棠心中叫苦,大步随在一旁。一棵棵树木掠过耳边,竟有些风声呼呼。
到得山脚,转出山道,灵霚正候在车边。白烟玉垂首道:“今日有劳韩公子,这就请回吧。”甘棠见她面色淡淡不见喜怒,但是双手扭着衣角绞个不停,显然也是心中不宁。心中歉疚,惶然道:“对不起,家母,家母……”
白烟玉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苦涩:“别说了。是我自己不好。”本来已经嫁了人,真也好,假也好,自己总是“陈夫人”了,是不该再和甘棠在一起。
望着甘棠,轻轻道:“韩公子保重!”白烟玉放下车帘,便欲就此别过。甘棠大急,知道她这么说是不准备再见自己,急着想弥补几句,可是说什么呢?
车轮滚滚,马车缓缓往陈府驶去;甘棠身不由己,策马紧随在后。自己也知道这样近似无赖,只会让白烟玉更瞧不起自己,可是要转身走开,却无论如何做不到。车帘紧闭,甚至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没有?可是就这么跟着,感觉到她在前方,竟然也觉得是种幸福!
甘棠绝望地想哭。
凤凰山距陈府不远,没多久车马进了乌衣巷。甘棠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紫衣少年伫立巷中,负手望天,神情萧索;身旁一群小太监簇拥着海寿,捧着黄色的圣旨。两拨人显然不是一道的,但互相又似有些关联。
甘棠跳下马,来到朱瞻壑面前,躬身行礼:“小王爷!”又招呼海寿:“伴伴辛苦。”
朱瞻壑一动不动,双目空洞地仍然望着天空,半晌道:“他死了,死了!”
甘棠呆住,望向海寿,海寿面似不忍,缓缓说道:“陈状元在占城国因陀罗补罗城遇敌殉国,请陈夫人接旨吧。”
“姑娘!姑娘!”,灵霚惶急的叫声自车厢中传来。甘棠一个箭步赶上,撩开车帘,白烟玉昏倒在车中。甘棠伸手欲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果然是,不见须眉回江南。
陈琙,殉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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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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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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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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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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