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蜂蝶纷纷,白杨树枝头略带了点翠意,正是“万树宫边绿,新开一夜风”。街道上一大早就满是携老带幼的百姓,蜂涌前往景福宫光化门外。景福宫光化门大开正门,彩旗飘扬。一排排侍卫队列齐整,盔甲鲜明。
佛经,人参,漆器,年糕,贡米……三十辆大车装得满满的。还有五十匹高丽马,也是贡品。国王派了知密直司事南豁携奏章随行,中军赵克带了一百六十名士兵护送。人多杂乱车马嘶鸣,景福宫门口诺大的广场竟显得有些拥挤。
国王王妃带着文武百官在光化门外送行,众人有高兴祝贺的也有悲伤同情的。曹夫人眼睛红红,想是哭了不止一夜,拉着莲花的手,说不出话。郑尚宫扶着曹夫人,在她耳边低低劝慰。
莲花今日按制盛装,云鬓高耸似华茂春松,宫服华丽如霞印澄塘,真是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握着母亲的手,似握着十七年以来的依靠,只是不舍。
郑尚宫低声提醒:“公主!时辰到了。”
莲花满眼雾气,终于一狠心,放脱了母亲的双手。
盈盈走到国王王后的面前,大礼跪倒,国王王妃伸手搀扶,莲花不起,仍是拜了三拜。该说的都已说过千百遍,几人都只是无语凝咽。
终于国王清清嗓子,大声道:“吾儿这就去吧!愿吾儿此去顺风平安,永结我朝鲜与天朝之谊!体天牧民,永昌后嗣!”
文武百官与四周的百姓也齐声高喊:“永结天朝之谊!”“永昌后嗣!”“公主顺风平安!”。
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景福宫前。
莲花双目含泪,俯身又拜了拜,转身上车。目光扫一眼百官的方向,李芳远不知怎么没来。莲花心中空空落落,快速上了马车。善喜随侍一旁,海寿骑马紧跟在后。
挥手间,国王王妃母亲和百官百姓的身影渐渐小去,“永结天朝之谊!”“公主顺风平安!”此起彼落的呼声也越来越小。终于转了个弯儿,景福宫消失不见。
街道上有时还见到挥手示意的百姓,也听到“公主顺风平安!”的祝福,莲花一一微笑着挥手。
不久出了城门,上了官道。莲花回过头,望向城门。
别了,汉城!
别了,我的家!
上了官道后车速明显加快,路旁的树木飞速掠过。莲花端坐车中,阖上双眼,沉默不语。连一向话多的善喜今天也不言语,车厢里一片寂静,只听到车轴吱吱的转动,车夫不时“啪!”挥一下长鞭。
行了大约有二十几里路,就要出汉城界了。隐约听到前面队伍一阵骚动,马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善喜连叫:“怎么了?快去看看!”
不等莲花吩咐,海寿早已飞掠向前,善喜好奇地下了车,往车队前方张望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海寿已经掠回,躬身在车旁施礼说道:“公主,请您过去。”海寿顿了顿:“是靖安大君。”
莲花吃了一惊,缓缓站起下了马车,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就看到李芳远骑着马,拦在官道的正中。白马锦衣黑披风,挺拔轩昂,虽一人一骑却有千军万马的夺人气势。
南豁和赵克带着士兵车夫躲得远远的,看见莲花,遥遥施了一礼。
莲花走上前,仰视着李芳远叫了一声:“王兄!”又伸手抚摸白马的马鬃,亲昵地说道:“白雪!你好吗?好久没看到你了!”白雪摇了摇马首,鼻子里喷了两喷,算是问候。
李芳远跳下马,站在莲花的对面。二人目光相触,莲花红了脸,移开视线,轻声说道:“谢谢你,我看过了。”
李芳远点点头,说道:“皇太孙人不错,东宫现在也只有一位王妃,你去了应该不会太差。但是皇帝和诸王百官那里,不要轻举妄动。”
“嗯”。
“到了京师万一有什么事,就去找我的人。”
“嗯。”莲花低着头,几不可闻地答应着。
李芳远轻叹一声,伸手托起莲花的下颌,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不去,好不好?”
莲花看着他,面颊润湿,发稍上结着白霜,连睫毛上也是水痕,显然是一早就出门奔行至此等候。一字一句的话语充满无奈和隐忍,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小小火焰。
莲花心中感动,眷恋地叫道:“圆圆哥!”
李芳远一震,凝视着莲花,眼底的火焰一跳一跳。
“你知道我必须去,”李芳远的手有点儿僵,“这里的一切,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莲花说着,双眸中水雾弥漫,波光潋滟。
李芳远慢慢松了手,挺拔的身躯竟有些伛偻。
二人沉默良久,李芳远别过头,挥挥手道:“你走吧。”莲花也一样不敢看他,转身疾步上车。南豁和赵克见到李芳远示意,重整车马,再次上路。
李芳远腾身上马,一牵马缰让在道边。
莲花的马车缓缓驶过,二人的目光远远交错诉尽千言万语。后面的车马跟上去,一点点遮挡住,终于看不见。
白马忽然前身直立,引颈长嘶。嘶声穿透云霄,在空中久久回响。
这一走,今生还能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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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古称浿水,汉朝称为马訾水,唐朝始称鸭绿江,因水色似鸭头之色而得名,又或源自满族先民的语言“Yalu”意为边界之江。全长一千六百里,源于天朝的长白山麓,是天朝和朝鲜之间的界河。
此时已是五月,正是初夏时节。江水碧绿清澈,水遄流急,浩浩荡荡直奔黄海而去。
“长波逐若泻,连山凿如劈”,莲花披着斗篷,立在江边不远的山坡上,眺望着鸭绿江,脑海飘过古人的诗句。衣襟当风,斗篷被吹得飒飒作响。江风拂面,湿润中带着微微凉意。空气中有清新的花草香味,又有丝丝江水的甜腻。令人神清气爽,多日的郁闷一扫而空,精神为之一振。
从汉城出发时正是初春,路上化雪泥泞,车马辎重极是难走。莲花经常下车自己行走,护卫兵士大多做了推车小工,司事和中军也变成了搬运苦力。就连海寿这个高手,也不得不用他的软鞭拖过莲花的马车。
海寿的软鞭乃是沙迦派几代相传的宝贝,海寿出师时师父千叮万嘱地交在他手上。“师父知道的话该吐血了吧?”海寿一边拖车,一边忧虑。
春天雨水多,又常碰到下雨。细细濛濛的,半天下来却衣服尽湿。莲花担心佛经,常常亲自过去检查看有无被雨打湿,还好护卫仔细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碰到过数次大雨,只好停下来等雨停,然而又不一定正好在有遮挡的地方,结果淋了两回。民工和士兵多有生病,又要煮姜汤熬药。善喜也病了一场,高烧不醒,随行的医官汤药针灸火罐艾熏,无所不用,好容易才保住了小命。
如此一路行来甚是不易,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鸭绿江边的新义渡。新义渡是朝鲜在鸭绿江上的水军基地,靠西朝鲜湾。为了这次进京,国王特意安排了水军的楼船渡他们过江,也早早知会了新义渡对面的天朝东港。
“公主!公主!”善喜叫着走上了山坡:“赵中军说船只正在准备,大约半个时辰就能上船了。”琇書網
莲花转过身,望着善喜说道:“安排车马先上。”
“是,赵中军已经这样安排了。”
莲花点点头,回身望着江水,不再说话。
善喜在莲花身旁不远处站定,也望向江水,半晌喃喃地道:“公主,我们真的就要离开朝鲜了呢!”
莲花不语,过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了自超大师赠与的琉璃宝塔,面对江水,轻轻说道:“琉璃塔,我就要带你回家了,你高兴么?”
阳光灿烂,琉璃塔宝色流转似有喜意,它是听懂了莲花的话吗?
中午时分,全部车马人物都上了船,开始渡江。
虽是水军的楼船,江水遄急,仍有些颠簸。善喜没坐过船,开始时兴奋地在船舷上东看西看,不一会儿就晕得不行,赶紧坐下来,已经来不及,跑出去大吐特吐,再回来时脸色腊黄,蔫蔫地坐在船舱,头趴在自己膝盖上,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别晕了行不?”
莲花也是第一次坐船,有些头晕,虽端端正正地坐着,但面色煞白。海寿走来轻轻地递过一杯水:“公主要不喝口水?”
莲花摇摇头,继续垂目默念:“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须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物我两忘,面上渐渐泛起莹光。海寿默默地站在一旁守着,端着水杯的手臂动也不动,杯中的水竟难得摇晃。
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船只慢慢靠向对岸。新义渡对面,是天朝的东港,位于辽宁丹东。
前一天新义港的水军都尉郑方亲自去对岸东港,知会了今日公主送亲队伍过江一事,所以船一到岸,东港方面就打开闸口,放下了接应的辅船和路垫。密直司事南豁携带各种文书先下船,自行去办理通关文书等。然后是车马辎重民工兵士和贡马,浩浩荡荡地下了一个多时辰,赵克整军列队,开始慢慢过东港关。莲花善喜和几个护卫兵士这时才下了船,海寿在最后。
莲花抬头眺望,天空碧蓝高远,白云悠悠,“大明东港”四个大字,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耀人眼目。两排八名大明军士,左右分站在关前,昂然傲立,衣甲鲜明,肃整无声。
莲花心中感慨:“天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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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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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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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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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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