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路上碰到沈念同学的家长,感觉人家都好像突然高看他一眼,以往不屑搭理他的,这次都主动跟他打招呼。
沈恒心里有些美。
“哥,你傻笑什么呢?”沈念一路上就觉着他哥那嘴角一个劲儿往上翘,就跟谈恋爱了似的。
沈恒捂嘴轻咳,“没、没什么。”
“哥,我坐在最后一排中间靠左的位置,你自己上楼吧,我去操场了,要是看见秦蔓让她去操场找我。”沈念扔下沈恒绕过教学楼直接跑去操场。
沈恒进门左转上了楼梯,还没等进教室呢,被突然窜出来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他一低头,“秦蔓?”
秦蔓中午在家里拿了两个橘子,将她爸爸送到自己座位上,想着跑去找沈念俩人一人一个。谁想到教室里男生追着她,非得要抢她橘子,她着急往外跑,谁知道撞着人了。
刚想说对不起,头顶的男声竟然这么熟悉。
秦蔓后退一步,揉着鼻子,“沈、沈大哥?”
“撞疼了?”沈恒低头一看,秦蔓眼圈都红了。
秦蔓听见这声音比刚才轻柔,心跳加快,现在哪里是眼圈红,脸更红,“对不起啊沈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儿吧?”
沈恒摇摇头,虽然秦蔓这力度不小,但毕竟是个小丫头,他身体结实着呢,怎么可能有事儿?“我没事儿,念念在操场等你呢,快去吧。”
沈恒说完迈进教室,秦蔓盯着沈恒高大的背影,脸上发烫,耳根子发红,呼吸都有些困难。
因为撞了沈恒,追着秦蔓的男生也没再跟来。
看着走廊里人来人往,秦蔓拍拍脸颊,赶紧跑下楼,看到操场旁边大树下乘凉的沈念,飞快地跑过去。
“给你,念念。”
沈念接过橘子,总觉今天秦蔓不太正常,“这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说着就要去摸她额头。
秦蔓赶紧躲开,她额头刚刚可是碰了沈恒的胸膛,现在还火辣辣的呢,万一沈念一碰,把沈恒的气息碰没了咋办。
“没、没发烧。”秦蔓羞答答的。
剥开橘子,清新味道扑鼻而来,掰下来一瓣,果汁酸甜,溢满口腔,沈念笑弯了眼,“好吃。”
“好吃吧。”秦蔓也坐下来慢慢吃,“刚才赵强还想跟我抢呢,幸亏我跑的快,不过……”
沈念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侧头发现,秦蔓跟个大花痴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什么?”
“啊?”秦蔓缓过神来,“没什么,我是要跟你说,我决定,十天不洗脸!”
沈念手里的橘子瓣差点儿没扔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蔓,“你刚才说啥?我没听见。”
“我说,我要十天不洗脸!”秦蔓眨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念拍拍屁股站起身,退后两步,“你刚才说的没错,你确实没发烧,只是精神出了问题。”
“哼,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洗脸!”秦蔓扬起脖子,傲娇的小模样。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宋飞寒老远就看见沈念在这儿坐这儿,走近了,“沈念你是不是看我来了,所以就站起来了?”
“宋飞寒你这脸是越来越大。”沈念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当然是看见你在这儿我才来的,为了你,我都扔下了我好哥们儿,他们最近都骂我,重色轻友。”宋飞寒等着沈念夸他。
“你看,你朋友们都帮你找出问题所在了,你改不就行了。”沈念偏偏不接他这个茬。
宋飞寒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直哼哼,“我哪天非得被你气死。”
“宋飞寒,你们家谁来开家长会啊?”秦蔓问道。
“我妈呗,我爸他们最近忙死了。”宋飞寒开始感叹,“哎,我跟你俩讲,过几天咱们县要来一个大客户,听说超级有钱。”
沈念拄着下巴,“这种事儿你爸怎么会跟你说啊?”
“他工作上的事儿当然不会跟我说了,但是这个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宋飞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超级有钱什么意思?有多少钱算超级有钱啊?”秦蔓觉着自己想象不出来。
宋飞寒挠挠眉梢,有些犯难,“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相当有钱,就是什么都有。电视或者电影上那种,可能比那样的还有钱。”
“那咱们县里都没有那么有钱的人吧。”秦蔓说道。
“应该是。”
沈念听着他俩聊天觉着好笑,这位超级有钱的,有可能是县里招商引资来的吧,毕竟现在开始发展经济了,“那么有钱的人,估计也是个老头子吧。”
“那谁知道,你只要记得,没我帅就行。”宋飞寒自恋地说道。
家长会上谈了什么,沈念没兴趣知道,想来家长会也没啥新意,老生常谈,好好学习呗。然后伴随的还有,今天晚上回家是挨打还是给点儿口头表扬。
家长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大家进教室以后,家长已经离开了。
周文英手里拿着成绩单走上讲台,“大家都安静一下。”
乱哄哄的顷刻间安静下来,周文英表示很满意,她笑着点点头。“大家心里不必有什么负担,家长会只是为了向家长们传递一下大家在学校的信息,也是想让家长们了解怎么样配合大家更好的学习。我刚刚已经与各位家长说好了,无论这次考试成绩是否理想,都不要打骂你们,要看我们今后有没有进步。”
这次成绩下降的同学们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有爱闹的,坐在座位上大喊,“谢谢周老师。”
周文英笑笑,很是和蔼,“不用客气。不过下面还有一件事要宣布,那就是调换座位的事情。之前陆老师已经提过,我们这次考完试是要按照成绩排座位的,所以,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先把座位换一下,然后我们一起打扫卫生就可以提前放学了,明天来了就按照新的座位坐。”
一听可以提前放学,大家顿时来了精神头。迅速地收拾东西,按照周文英念到的名字换了座位。
这座位一调换,班级第一名和第二名就成了同桌了。
沈念把东西放好,看看旁边的空座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也不知道陆柯脸上的伤怎么样了,下周能不能来上课。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沈念有些不适应,突然从最后一排挪到了第一排,感觉黑板都那么大。
还有就是数学课上,陆青晗每次略过她,都目光不善。沈念表示,无所谓,你瞪我,我也不能少二两肉,以后我就坐你眼皮子底下给你添堵!
***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地小雨,沈念叹了一口气,陆柯已经十天没来上课了,这雨也连着下了五天,天气渐渐转凉。
大家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不晴天,总觉着心里有层阴霾挥之不去,整个人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来精神。
到了星期六中午,忙了一周的同学们因为有一天半的假期分外激动。更让人激动的是,临近放学,外面竟然放晴了。
沈念回到家,发现她爸和她哥还没回来。
“妈,我爸他们今天中午又不回来吃了啊?”沈德运和沈恒他们砖厂接了一笔大的订单,最近都在加班,不仅中午没回来吃饭,晚上回来的也晚。
要不之前他爸就说,这半个月是别想请假,原来是有大的订单。
“念念回来了啊,我这正贴饼子呢,正好天放晴了,你帮妈送趟饭。”刘春桥带着围裙走出来,手上沾满了玉米面。
这几天送饭都是刘春桥去的,因为顾念沈念下午上课的精神状态,刘春桥是怎么都不让沈念去,就怕耽误她学习,不过今天不一样,天晴了,沈念下午又不上课。
沈念拎着两个饭盒,里面装得都是素炒白菜,另外带了五个大饼子,装了两水壶热水。
砖厂在县城外面,就是沈念上次出城经过的那条河,沿着河往南走,再走半个小时差不多能到。
雨过天晴,风景如画,连带着空气都带着香甜味儿。
沈念连跑带颠儿地去送饭,生怕饼子和菜凉了,她爸和她哥吃不上热乎的。
路上还看见河边停了两辆小轿车,几个男的在河边洗手,就跟游山玩水似的。
几人穿的都是西服套装,虽然是老款,但是在这个年代已经挺另类了,尤其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县城。
沈念感慨了一番,这恐怕就是宋飞寒之前说过的超级有钱人吧,能开车来,还一下子两台车,确实是有钱。
不过有没有钱的,跟她也没啥关系,自从来到这儿,她觉着生活挺好的,不管吃穿如何,家里那份亲情是她以前想有而没有的,她万分珍惜。这些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到了砖厂,沈念发现工人们干地正起劲儿呢。
门口打更的老大爷看见有人来送饭,赶紧将她拦下,问清楚找谁,然后让沈念在外面等。
这砖厂里面可不是谁想进就让进的,万一出现安全问题,他们可担当不起。
沈念表示理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没一会儿她爸和她哥就出来了,满脑袋都是汗。沈念那个心疼,这几天一直下雨,他们为了赶工也都没停,“还得干几天啊,都不让人休息的吗?”
沈德运接过沈恒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快了,主要今天订货的老板从外省赶来考察,我们更不能懈怠。这有了对外省的第一单生意,不怕没有第二单,现在国家都说开放经济,咱这砖厂也不能落下不是?”
沈念撇撇嘴,生活不易,她早就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心疼。不过她爸说的有道理,厂子生意红火,工人才更能有好日子过。
“爸,哥,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沈念将饭盒递过去,“我还装了开水,总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沈恒咬了一口饼子,“行啊,我妹子长大了,真是欣慰。”
“你还没吃饭吧,快回去吧,饭盒晚上我们带回去。”沈德运怕小闺女饿着,赶紧撵她。
沈念倒是不饿,可是看大家干的热火朝天的,她在这儿纯粹是捣乱,索性就往家走。只是不用像来的时候那么着急,她还想着得欣赏欣赏这里的风景。
***
自从被陆青晗打了一巴掌,陆柯再没出家门一步。
陆青晗已经很久没再直接动手打他的脸,一是因为他年纪大些知道躲开,二是陆青晗怕外人看见,会传她对儿子不好。
当天陆青晗一直在骂人,按照以往,只要她说累了,也就算了,却没想到,一不留神,她竟然气到扇了他一巴掌。
左脸肿了两天,陆青晗没管他,而他自己只有上次跟宋飞寒打架,沈念给他买的那支一直没舍得涂的药膏。
想来想去,他还是将药膏收起来,没用。他觉着这是唯一给他温暖的人给他的,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他实在舍不得。
就这样,在家闷了十天半,脸上的印记终于退下去,只要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的。
加上中午天色放晴,趁着陆青晗在家睡觉,陆柯一个人出了门。
他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准备去后山,顺便在河边坐坐。
外面空气很好,天气晴朗,微风袭过,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毕竟是中午,路上没有太多人,陆柯一路走到河边,洗了把脸,觉着精神好了许多。刚要上山,有人叫了他一声。
“小伙子,你们县除了这儿,还有没有其他风景好的地儿啊?”
听口音像是外地的,陆柯转过身,看见六七个男的,旁边还有两辆车,那种他只在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见过的汽车,“我只习惯来这里,其他地方不太清楚。”
“谢了小伙子。”喊他的男子还挺和善,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还是扔给陆柯一瓶汽水。
陆柯伸手接过,冰凉的触感,传递到心底。他并没有帮到他们什么,陆柯走过去将汽水还回去,“抱歉没有帮到你们,这个我不该拿。”
他的声音浅浅淡淡,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笑。其实他的心里是愉悦的,这些外地人和和气气的,从那个满是阴霾的家出来,现在他整个人很舒服。
“就是一瓶水,拿着吧,不用客气。”那人没接,笑着回头对身后人说,“顾总,那我们一会儿去哪儿?”
陆柯抬头望,那个被叫做顾总的人也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陆柯愣了一下,这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一身得体西装,显得他身材修长。
他剑眉微挑,眼眸深邃,就那样一双眼睛,好像经历了岁月沧桑,陆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位顾总一直盯着他看,陆柯只好微微点头笑笑,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等等!”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磁性。
陆柯无奈,今天是走不了了?
“还有什么事儿吗?”
顾熙平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陆柯这张脸,尤其他刚刚对他微微点头笑的样子,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你能、再笑笑吗?”
陆柯:……这是什么要求?
“顾总。”身边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反常的顾熙平,压低声音提醒着。wWW.ΧìǔΜЬ.CǒΜ
顾熙平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他控制不住。“抱歉,我叫顾熙平,是青城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冒昧问一句,小伙子姓什么?”
陆柯蹙蹙眉,这位顾总经理,似乎不太正常。哪里有见人家第一面就问名字的?
“抱歉顾总,我们不熟。”陆柯转头就走,却不想被顾熙平拉住。
他挣了挣,发现顾熙平的力气极大,完全挣不开,陆柯脸色不好,语气自然也不善,“顾总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姓什么,虽然很冒昧,但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顾熙平的一众下属已经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雷厉风行的顾总吗?
“我姓什么是我的事儿,顾总感觉,我一定要将自己的姓名透露给一个陌生人吗?”陆柯有些怒了。
顾熙平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放开他!”在顾熙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姑娘直接冲上来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男啊!”
顾熙平松开陆柯胳膊,有些汗颜,他长得像人贩子?
下属们无视顾熙平的目光,心中默认,刚刚您抓着人家小伙子不放,可不就跟人贩子似的。
陆柯听见这娇俏的声音,被顾熙平逼迫的那点儿不愉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沈念,你怎么来了?”
沈念送完饭往回走,还没来得及欣赏风景,老远就看到陆柯跟人拉拉扯扯,明显他不情愿,赶忙蹿过来。
“我去给我爸送饭,顺路。”沈念一边说还一边看看陆柯的脸,发现还好,放心不少,“陆柯,这人谁啊?怎么对你动手动脚的。”
众位下属听了这个词,无奈地转过头,跟他们没关系啊没关系。
顾熙平本来觉着挺尴尬,突然听到沈念叫陆柯的名字,瞬间双眼放光,“你姓陆?叫陆柯?”
沈念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走吧,沈念,你要回家吗,我送你。”陆柯没有搭理顾熙平。
看他们要走,顾熙平赶紧追上去,“你母亲是不是叫陆青晗?”
沈念这回学乖了,没吭声。怎么都感觉像是有故事的,说不定虐量情深,遗腹子之类的。
完了,那她岂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这些人好像是给砖厂下了大订单的客户,也是宋飞寒所说,那个超级有钱人。
“你是什么人?”陆柯眯眯眼睛,这个人本来给他感觉不坏,只是,他到底认识的谁?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陆青晗?只要见到她,我什么都告诉你。”顾熙平满眼希冀,在没人察觉的角度,他的手都在颤抖。
“陆柯,你要是忙就不用送我了,我先回去了。”明显人家有事情要解决,沈念非常识趣地选择离开。
“那个,沈姑娘,上车吧,我开车送你回去。”陆柯看向沈念的目光,顾熙平心下了然,赶紧招呼沈念上车。
沈念一琢磨,不坐白不坐啊,这样回去的快些,反正他们都要进城。
其他几个人被顾熙平打发到了后面那辆车,前面这辆车里,沈念坐在副驾驶上,顾熙平和陆柯坐在后面。
能看出来,顾熙平一直想跟陆柯说话,可是陆柯冷着脸,无论他说什么,他顶多嗯一声,多一个字都没有。
司机都觉着自家顾总相当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可是偏偏乐此不疲,跟个话痨似的。
请问,顾总,您的高冷哪儿去了?
到了沈念家巷子口,“不用往里开了,我自己进去就好。后天见,陆柯。”
“后天见。”陆柯自己不知道,他看向沈念的目光中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丝宠溺。
车子再次启动,陆柯突然开口,“我母亲并不爱见外人,顾总在院墙外面见见就好。”
顾熙平哪里敢说一个不,连忙点头。“好。”
“还有,不准说话,不准让她发现你,不然我现在就下车。”陆柯声音有些冷,是沈念从未听见过的。
“好,都听你的。”
司机:……顾总,你的原则呢?
顾熙平现在忐忑难安,一点儿风度都没有,反而是一旁第一次坐汽车的陆柯极为淡定。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陆柯突然说道。
“你问。”顾熙平巴不得跟他多说两句话。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为什么直接问我姓什么?”
“因为你一笑的时候特别像一个人。”顾熙平直接回答。
“陆青晗?”陆柯挑眉问道。
顾熙平点点头,脸上的线条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柔和起来,“是。”
“你认识她?”陆柯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岂止是认识,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她啊,她漂亮,温柔,娴静,善良……总之,这世间最美好的词都能用到她身上。”说起他心里的女人,顾熙平目光有些迷离。
紧攥的拳头,显示了陆柯极度不平静的内心。“你们多少年没见了?”
“十六年了,因为一些事情,是我对不起她。”面对这样一个孩子,顾熙平没有顾忌地说出心底的话。
“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什么那么多年不见她。”陆柯语气中有些怨气,他在极力隐忍,但还是能感觉出来。
“你也觉着我很不是人吧,是我把她弄丢了,这些年,我找过她,可是……”顾熙平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了。”
汽车在距离陆柯家两条巷子的地方停下来,顾熙平跟在陆柯身后,其他人被他撵回招待所。
院墙的高度足够顾熙平看清楚整个小院的,这一眼,他的心情并不好,难道陆青晗这么多年就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过的吗?
可是当屋子里的女人走出来,顾熙平心凉半截儿,“这就是你母亲?”
陆柯沉默片刻,“是。”
“抱歉,打扰了。”顾熙平很是遗憾,不过他还是挺喜欢陆柯的,“不管怎么说,麻烦你一趟,作为回报,请你吃饭怎么样?”
陆柯本不想去,刚想拒绝,结果肚子突然叫起来,很是尴尬。“麻烦了。”他也就不再推辞,跟这顾熙平去了国营饭店。
顾熙平点了三个肉菜,一个素菜,要了三大份米饭,将其中两份给陆柯,“多吃点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陆柯夹菜。
“你父亲呢?没在家?”
陆柯筷子有一瞬间的停顿,“我没有父亲。”语气冰冷,仿佛三九寒天。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陆柯没再多说话,一直在闷头吃饭。顾熙平很是诧异,看刚刚那小破院子,很难想象在那里成长的孩子吃饭的时候竟然有一种优雅的气质。
顾熙平没动几筷子,默默看着陆柯吃饭,像,太像了,尤其这侧脸,这吃饭的动作,他怎么可能认错?可是那个院子里的女人明明不是!
吃了饭,陆柯道谢以后转头回家。
顾熙平眯了眯眼,总觉着哪里不对,他直奔邮局,拨通了陆明远的电话。
这串电话号码,一直记在心底,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拨通过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不敢。
电话响了三声,听筒那头传来有些苍老的声音,“喂?”
“老师,是我,我是顾熙平。”
听筒那边是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到顾熙平以为电话掉线了。“老师?”
“我说过,我不是你老师,以后你也不用这么叫我。”陆明远的声音带着怒气,“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别,别挂断,我找到青晗的消息了!”顾熙平生怕陆明远将电话挂断,果然陆明远一听到青晗两个字,没有将电话挂断。
“陆教授,我现在在白泉县,这里有个与青晗同名同姓的中年女子……”顾熙平说到这儿,陆明远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个陆青晗他已经见过了。
“虽然这个中年女子与青晗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我发现,她的儿子跟青晗有七八分像。”
陆明远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句,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顾熙平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陆明远拿着听筒的手开始哆嗦,“你见到的那孩子多大?”
顾熙平拍拍脑门,刚刚光顾着看陆柯,完全忘了问他年龄,“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到白泉县。”
听筒内传来嘟嘟声,顾熙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再见到当年的老师,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陆柯回到家,自从那天陆青晗打了他以后,陆柯一直没跟她说话。
“这么多天没去上学,落了多少课了?星期一可得去上学,我可不给你请假了。”陆青晗絮絮叨叨的,“你要是考不上京大,以后谁养我?你不好好去上课,考不上大学,我老了怎么办?”
“养儿防老,你得记着,以后得孝顺我。”
陆柯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屋看书去了。
“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可惜,没人回应她。
***
顾熙平原本打算周日开车去夏城,然后回海市的,谁想到碰到了陆柯。
他把其他人打发回去,自己留下来准备去接陆明远。
等在站台上的顾熙平,从未有过的紧张。自从他回国以后,不是没有去看过陆明远,只是他都避而不见,他自己着实理亏,每次都是买了东西放在门口黯然离开。
阔别16年,终于能再见到陆明远,顾熙平难掩激动。当轰隆隆地列车停靠站台,顾熙平感觉自己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陆明远还是之前的打扮,虽然六十多岁了,白衬衣穿的依旧精神,拄着拐棍,手里拎了个小皮箱。
顾熙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深深鞠了一躬,“老……陆教授。”本想叫老师,叫出口又改掉了。
陆明远眯了眯眼,眼前这位,16年前也曾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啊。
“嗯,先跟我说说你了解的情况。”
顾熙平先是拿过陆明远的皮箱,随后一定要扶着他。陆明远看了他两眼,没作声,随他去了。
顾熙平开着车,将自己见到陆柯之后事情,还有他这一整晚的猜测说了一下。
陆明远知道,他这个学生向来是个聪明的,尤其在国外这么多年,人精一样。
“先不去招待所,去宋县长家。”
顾熙平当然唯老师是从,没多久,汽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宋飞寒家门口。
正好是周末,宋县长和宋飞安都在家,听到汽车声,大概猜到了是这位外省来的大老板,却没想到,进门的还有陆明远。
宋飞安赶紧迎出去,“陆教授,您怎么来了?”
在场几位依次握手,宋县长很是客气地将两位让进客厅。
家里没有其他人,陆明远也没有转弯抹角,“宋县长,宋科长,我怀疑,白泉县一中那位名叫陆青晗的女教师,不是真的陆青晗,她应该是顶替了我女儿的名字十一年前来一中任教。至于中间有什么瓜葛,尚且不清楚。我想请求两位,帮我查清楚。”
“陆教授是说,您一直找的是您的女儿?”宋飞安很是惊讶,“您女儿就是陆青晗?”
陆明远点点头,“不错。”
“陆教授,您刚刚的说法太匪夷所思了,一个女人,带了个孩子,在县一中任教十一年,如果是冒名顶替,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宋县长简直不敢相信,“而且您怎么确定,就是这个陆青晗冒名顶替呢?”
顾熙平挑挑眉,“如果没有人认识她们呢?宋县长可以想想,11年前,1971年啊,白泉县还有下面那些村子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想冒名顶替,拿着一封介绍信,没有其他人揭穿,有谁能弄清楚谁是真正的陆青晗吗?至于说为什么认定是这个陆青晗,我们现在不方便说,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告诉你。”
宋县长皱皱眉,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陆教授和顾总经理想要我们怎么做?”事关重大,不由得他们不重视,尤其宋飞安现在还在教育局工作,如果有问题,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如果查明,现在这个陆青晗确实是冒名顶替的,就说明这个人本身有问题,这样的人怎么当老师?
“我们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她确实顶替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又在哪里。”陆明远一时间老泪纵横,他想啊,盼啊,终于回到夏城,可是却没有他女儿半点消息。
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不,现在有可能他还有个外孙子。可是,如果他真的找不到自己的女儿,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陆教授放心,省教育局传达过,我们会配合您。这个事儿,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明天早上上班,我去找局长说清楚,至于调查期间,这位陆老师会暂停她一切教学任务,必要时,我们会联系派出所。只是您需要清楚,如果她没有冒名顶替,我们要支付她停职期间的补偿。”宋飞安将这个事儿应承下来,“陆教授您这次打算在白泉县待多久?”
“我已经交了申请,之后的调研暂且不参加,什么时候解决完这个事情,我什么时候离开。”陆明远这次是铁了心留下这里。
“那顾总经理?”宋县长看向顾熙平,完全搞不懂这个事儿与他一做生意的人有什么关系。
“我陪着陆教授。”
***
星期一一大早,陆柯收拾了书包去学校上学,一进教室才发现,班级里调座位了。
沈念看他站在门口,挥挥手,“这里。”
“你是我的新同桌?”陆柯走过去轻声问道。
沈念点点头,“没错,怎么样,学霸,还满意吗?”
陆柯哪里可能不满意,他觉着,沈念坐在他身边,自己怕是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他坐下来,将书包放好,拿出课本,“我只想说,我的新同桌是你,我很高兴。”
沈念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压低声音,“那天那个人没难为你吧。”
陆柯笑笑,“没有,很友善。”
俩人相视一笑,打开课本准备早读。
早读刚刚结束,周文英突然来到教室。沈念觉着有些诧异,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啊。
“同学们,宣布一件事情,因为一些事情,咱们班的数学课暂时由三班的于天老师代课,至于陆老师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还不清楚。于天老师也是咱们学校比较有资历的老师,大家不能因为换了老师就懈怠,不懂的抓紧时间问,同学之间也可以互相交流,比如咱们班沈念和陆柯的数学成绩都非常好,大家勤问着点儿。听清楚了吗?”
周文英一大早来,就宣布了个这么劲爆的消息,沈念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从今天开始,我和于天老师的课串了一下,大家自己注意改下课表。”周文英说完开始准备讲课。
本来还想议论议论的同学们纷纷安静下来,准备学习。
下课以后,大家三个一组五个一堆儿,都在讨论陆青晗为什么突然不教课了,什么消息都没听说。
有的想跑到陆柯这儿问,可是平时陆柯都不跟大家有来往,再加上他是陆青晗的儿子,免不了避开他,现在也不好去问。
当然了,沈念就不会在意那么多了。
陆柯看沈念眨巴着大眼睛,觉着好笑,“想问什么就问,在我这儿,你永远特殊。”
沈念蹭地坐起来,“我待遇这么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陆柯笑着点点头。
“陆老师干嘛去了啊?”
“坦白说,我也不清楚,她不当班主任,出门晚,但是我出发之前,她已经收拾好准备来上课的。”陆柯说道。
沈念摸摸下巴,那就是刚刚早读发生的事儿了。“陆柯,要是你家里有什么事儿,你自己过不下去那种,一定得跟我说,咱们算朋友是吧。”
陆柯听了她的话,心里暖融融的,“好,没问题。”
不为别的,沈念就怕陆青晗遇到什么事儿,再折磨陆柯,多好的孩子啊。
中午放学,陆柯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刚一出学校大门,看见了一位老人,还有昨天遇到的顾熙平。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老人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身前,嘴唇都在颤抖,满眼激动。
紧接着,“我的乖孙儿,我是你外公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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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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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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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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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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