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料听他这样说后,一直没肯开门的敬嫔竟然冲了过来,直接将门打开。这下容常曦又被她给吓了一大跳,敬嫔的发型极为凌乱,头发只以一根朴素至极的木簪挽在脑后,但发髻也已松松垮垮,显是那负责伺候她的宫女敷衍对待——其实从那宫女此事竟不在冷宫,也能看得出来。
她整个人比之从前生生瘦了两圈,面容枯槁,眼下泛着青黑,散乱的发丝中竟生出了大片白发,衣服也十分破旧,这天寒地冻的,她大约也是冷的厉害,身上居然穿了两个短袄,与脸上的消瘦截然不同,身上显得极为臃肿,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敬嫔像是没看到容常曦一般,死死地盯着容景谦:“淑妃……那个贱人,贱人!!!她人呢?人呢?!”
容景谦道:“你可知她为何偏偏挑中了你?”
这对话没头没尾的,容常曦一头雾水,敬嫔这个疯婆子却是听懂了,她哑声道:“她知道皇上宠爱我,她知道……她知道洪家位高权重,她怕我,她怕我!”
容景谦倒是没告诉她淑妃马上要成为淑贵妃的事情,只道:“她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
敬嫔瞪大了眼睛,像是疯了一般地嘶吼起来:“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可她找本宫做什么,将沉香木送去她那里的人是本宫没错,可本宫也是受人指使!”
她突然伸手指着一旁又是惊讶,又是迷茫的容常曦,道:“若不是皇后指使我,我好端端的去害淑妃做什么!”
突然听到母后的名字,容常曦一怔,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我母后有何关系!”
敬嫔盯着容常曦,眼中全是恨意:“皇后那个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却嫉妒我与淑妃接连生下皇子,竟趁机让人将容景睿推入冰冷的湖水中!”
容常曦厉声道:“胡说八道!”
敬嫔冷笑一声,继续道:“不但如此,容景睿半废他,她便将主意打在了景祺身上,还好我一直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景祺才勉强好好地活下来,她怀了你以后,我以为她会收敛些,谁知淑妃很快又有孕……她嫉妒之下,竟以景祺要挟,要我将那有毒的沉香木送去淑妃那里!!!”
外头的风雪极冷冽,却不如此时容常曦浑身遍体生寒,她深知如今敬嫔已在冷宫无力回天,人也疯癫,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污蔑母后,即便如此,她也根本不可能相信敬嫔的一派胡言,只是一时间容常曦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她只能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自己犯下错事,却要污蔑已入黄泉之人!母后母仪天下,又是六宫之主,怎可能与你们这些妃嫔斤斤计较!”
“哈哈哈哈哈,母仪天下!”敬嫔放声大笑起来,“母仪天下……呸!”
她吐了一口痰,就落在容常曦脚下,容常曦缩了缩脚,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敬嫔笑道:“那时候宫内同时三位妃子有孕,皇后那个毒妇,一面让我用沉香木害人,淑妃那孩子很快便没了,珍妃虽勉强保住了孩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来了一出白猫换龙子,让珍妃不明不白地含恨死去……”
白猫换龙子……
容常曦的脑中不期然地闪过那个小小的棺木,和其中那些猫的尸骨,她突然有些反胃,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敬嫔见她这样,笑的更欢了:“皇上见淑妃的孩子没了,可怜她,等她身子好了些,便要带她和我去行宫……谁知你母妃那时候已有四五个月身孕,却还坚持要跟着去,你猜为什么?”
容常曦还捂着嘴,什么都说不来。
敬嫔贴近了她一些,悄声道:“因为她怕皇上怜爱淑妃,怕在行宫的日子,会让淑妃再一次怀上孩子!她身为皇后,什么下作手段都用上了,竟给皇上下药,让皇上宠幸行宫来更换寝具的宫女,以免淑妃被宠幸!对不对呀,七殿下?”
她贴在容常曦脸边,却微笑地看向旁边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容景谦,容常曦捂着嘴,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敬嫔笑到双肩颤抖:“怎么啦?你不知道你母后是这样又下贱,又不择手段的毒妇吗?慧嫔在你出生以后怀上孩子,也被她逼着喝了药呢,还有数不清的宫女妃嫔……”
她越贴越近,不知多久没洗过澡,身上一股臭味,容常曦干呕着,挥手想推开她——却不留神,一巴掌打在了敬嫔脸上。
“闭嘴!”容常曦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一直在笑着的敬嫔却又突然转为狂躁,她猛地往前一扑,竟是整个人扑在了容常曦身上,容常曦被她这一扑,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积雪上,淑妃犹不停手,念念有词地道:“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那毒妇生的小毒妇,凭什么别人的孩子她就可以随意杀害,你活的这样好,其他人呢!其他人呢!还有我可怜的景祺……他好不容易活到这样大,凭什么,凭什么……若不是你母亲,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容常曦被她压在了厚厚的积雪中,她双手卡在容常曦的脖颈上,许久没剪过的长指甲陷入了容常曦的肉里,疼的容常曦想要呼救,却奈何被卡着喉咙,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咳嗽声。
容景谦就在她身边。
容景谦分明就在她们身边!!!
容常曦一边奋力地去推着淑妃,她不明白一个瘦成这样的疯女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逐渐无法呼吸,她的余光看着旁边的容景谦,他仍在在原地,毫无情绪地看着敬嫔和命在旦夕的容常曦。
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景谦,耳边还是敬嫔那似疯似癫的呓语:“你去死吧,你是那毒妇的孩子,你凭什么活着,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容常曦敲打着敬嫔的手逐渐失去力气,慢慢垂下——敬嫔的手却突然松了,容常曦一个侧身,半是想吐,半是难受地剧烈咳了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转头去看敬嫔,却见她被容景谦一掌打在后脖颈,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容景谦将敬嫔拎起来,丢回她房间,又将门重新合上。
他走到容常曦身边,蹲下来,平静地道:“皇姐无碍否?”
容常曦捂着喉咙,还在咳,容景谦便耐心地等她咳完,容常曦缓过神来后,猛地对着容景谦伸手挥了一个巴掌——毫无疑问,被容景谦给拦下了。
他握着容常曦的手腕,冷静地说:“皇姐做什么?”
“容景谦……咳……本宫迟早要……咳,杀了你!”容常曦整个人半坐在雪中,身上湿了一大半,嘴唇被冻的发紫,浑身还在颤抖,说这样的话,实在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容景谦却道:“我什么也没做,皇姐为何又想杀我?”
这个“又”字用的堪称精髓,容常曦又一抖,而后用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他。
容景谦道:“皇姐想知道的,不都已知道了吗?”
皇后害了容景睿,还逼敬嫔去给淑妃珍妃用带毒的沉香木,淑妃小产,珍妃虽保住胎儿,却被用猫给换了,加之本就体虚,便这样死了。她死时是什么模样呢?Χiυmъ.cοΜ
饱含期待生下的孩子,被说是几个初生的猫的尸体,她想必惊惧不已,皇帝也不信她,也不来看她,只守在皇后那里,她想看自己的孩子,想看他是不是真的是猫,无人理会她,她慢慢地,从床榻之上,一点点爬到了外头,然后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寝房外……
皇后犹不满足,为防止淑妃再次怀孕,给皇帝下了药,让他意外之下宠幸了进去更换寝具的庄以蓉,并生出了容景谦……这就是容常曦一直挂在嘴边的,静贵人勾引了父皇的真相……
“至于这玉佩。”容景谦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珍妃与舅舅确实曾相恋,也一直戴着这半块玉佩,她生产时,那贴身宫女早已被皇后收买,不但用猫换了婴儿,更以为这玉佩值钱,偷偷拿走。后来那宫女跟了皇后,她随皇后去明光行宫时,我母亲瞧见了,便用所有的积蓄将半块玉佩买了回来,给我戴着……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她没有任何钱为自己治病。”
容常曦发抖的越发厉害,神色却逐渐坚定起来。
她缓缓道:“你与敬嫔说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容景谦并不惊讶她的结论,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等她再说更多。
容常曦一字一句道:“敬嫔从前嘴里便没有真话……如今疯了,说的更不可信。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更加不会信你……”
容景谦一副受教的样子:“我何时骗了皇姐?”
“你确实不骗人。”容常曦抓着地上的雪,让那蚀骨的凉意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你都让其他人来骗我……你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能算计到,却故作不知,看我一点点走入你设计的圈套之中!就像方才敬嫔,咳,你非要等到我命悬一线,再假惺惺地来救我!”
容景谦不语,容常曦咳了几声,道:“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傻兮兮地相信你、甚至感谢你吗?容景谦,机关算尽,难免反受其害!我才不像容常凝那么傻!”
容景谦有些意外:“大皇姐?”
“你还装傻?”容常曦简直想冷笑,“你纵容福泉与她相恋,又将福泉调走,不就是要她魂不守舍,彻底掌控她吗?福泉在你手上,她想要见到福泉,便什么都要顺着你,支持你,听信于你!”
容景谦起身,轻轻拍了拍肩上积雪,道:“哦。”
容常曦被他这无所谓的语气激的大声道:“你少装云淡风轻!容景谦!你不要总想着操纵人心,你可知人心复杂,不会永远受你拿捏!你费尽心思,对我已仙去的母后泼尽脏水,从此以后,我与你,势不两立!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你所想之事,我便不会让你如愿,你所求之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至于你想要登上的那个位置,我更是不可能让你这个生父不知是何人的家伙登上去,我会拼尽一切阻止你……”
容景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点没被激怒,很随意地道:“就凭你?”
短短三个字,将容常曦彻底地羞辱了一遭,容常曦指着他,只觉嗓子又是痛又是辣,通体冰冷,实在是撑不下去,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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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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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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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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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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