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赵嬷嬷跟容常曦说这两日西边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玉石,尤笑则轻轻给容常曦梳着头,问她今日想要什么样的发式,他们都很有默契地转移着容常曦的注意力,容常曦心知这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哪怕撒泼打滚,大概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哼哼唧唧地窝在尤笑怀里,任她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梳完头,容常曦便出了昭阳宫溜达,她先是去上书房,心不在焉地听完课,不等她开口,容景兴容景昊便热切地拉着她讨论起了这件事,但他们的关注点都是在宫内竟然有刺客上,可见这两个白痴已经完全把那套表面说辞当真了。
容常曦抓着容景思旁敲侧击,容景思笑而不语,反问她想知道什么,为何觉得现在那套说辞有问题,容常曦说:“二皇兄那种人,若真是遇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上报父皇,让父皇又是心疼又是嘉奖他临危不惧,怎么可能瞒着?”
容景思摸了摸容常曦脑袋:“常曦确然比以前伶俐了不少,只是,不可以恶揣人,这件事或许与大家说的确实不同,但具体如何,既然父皇不希望我们知道,那又何必深究?”
说了和没说一样。
容常曦拍掉他揉着自己脑袋的手,郁闷不已地走出上书房,却见下学后第一时间就离开的容景谦正站在角落,身后跟着那禄宽,容常曦扫了一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容景谦缓缓抬头,这外头阳光普照,独他站在那一角阴影里,似鬼非人,容常曦忽然想到昨晚那个梦,吓得往后退了一点。
容景谦轻声道:“皇姐。”
他讲完这两个字,并没有立刻闭嘴,眼神有些游移,似是不安又似有些难言之隐,容常曦察觉出一点古怪:“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没事就走开。”
容景谦于是迟疑片刻,点点头,当真转身就要走。
容常曦一阵无语,吼道:“等等!”
容景谦回头看她,过于清秀的脸上,不见慌张,也不见悔意,似如今初春枝头随风轻荡的柳芽,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这个瞬间,容常曦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在容景谦的掌控之中。
但这个错觉一闪即逝,容景谦很快不安地抿了抿嘴,容常曦靠近一点吓唬他:“你到底有什么事想同我说?你不说清楚,今日非要你皮开肉绽。”
容景谦不是很适应她忽然的凑近似的,低下头:“不是什么大事……”
“和二皇兄有关?”容常曦忽然想到了什么。
容景谦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容常曦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过来!”
虽已是初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但念及容常曦身子不好,故而福康殿里还是微微燃着地龙,容常曦一进屋便将厚厚的小袄解开,随手丢给一旁的尤笑,在软塌上坐下来:“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七皇弟说。”
尤笑等人立刻离开,可容景谦身后那个禄宽却一动未动。
容常曦摇头:“容景谦,你的下人听不懂本宫讲话吗?”
“回皇姐,这次的事,与禄宽有些关系,他不能走。”
容常曦一愣:“不是二皇兄的事情吗?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禄宽很麻利地跪了下来:“求康显殿下做主。”
“我又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做什么主啊。”容常曦才不上当,“你们先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禄宽的声音顷刻间已染上一点哭腔:“回康显殿下,奴才在宫内待的时间并不长,唯一的好友,便是福海,他曾在明瑟殿当值,后来因为生了重病,便被调来了允泰殿,至今仍在病着。而他有个亲弟弟,名为福泉——”
“——等等!”容常曦坐直了身子,“福泉?!”
上辈子,福泉和禄宽这个两个死太监乃是容景谦在宫内的左右手,禄宽机敏善辩,八面玲珑,福泉话少人闷,却有一身高强的童子功,据说与大内统领交手也不曾落败,这其中禄宽是一直跟着容景谦的,可福泉,容常曦却真想不起他是何时冒出来的,只知道他开始有了存在感以后,容景谦在宫内的待遇已十分不错,而自己上辈子会摔死,也和那个腾飞着追自己的福泉脱不了干系。
想不到他这时候就已和容景谦相识了!
容常曦心里盘算着,若福泉在容景谦身边,自己要对容景谦下手必然十分不便,必须要先搞死福泉……
容景谦抬眼看着容常曦,有些莫名:“皇姐晓得福泉?”
“自然不晓得!”容常曦摆手,“他人呢?”
禄宽哭着道:“应是死了。”
容常曦怔忪片刻,惊呼道:“怎么可能?!”Χiυmъ.cοΜ
容景谦更加疑惑地看着她,容常曦只好压下心头震惊,道:“到底怎么回事?”
禄宽擦擦眼泪:“我与福海熟起来以后,也结识了福泉,福海在明瑟殿,我在允泰殿,福泉却是在二皇子的明泰殿,故而并不能时常见面。开始还好,后来不知怎的,福泉身上总有伤,有时显然是被踹出的青紫,有时甚至是鞭/伤,我与福海担忧不已,福泉却怎么也不肯说。”
容常曦不可思议道:“福泉武功不是很高么,怎么会被人打成那样?”
此言一出,容景谦和禄宽都不讲话了,禄宽是不敢抬头直视主子的,容景谦却静静地看着容常曦,深黑色的眸子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只很轻地问:“福海福泉自幼习童/子功,皇姐怎会知晓此事?”
容常曦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捏了捏裙摆,装腔作势地说:“本宫忘记是什么时候听到下人议论的罢了,有问题吗?!”
她很怕容景谦继续说什么福海福泉会童/子功的事情无人知晓——好在容景谦听到她这么说,也并未追问,只道:“禄宽,你继续说。”
禄宽道:“我与福海十分担心,奈何福泉说,我们知道了,只会连累我们,如此过了小半个月,福泉便忽然失踪了。我与福海去明泰殿问,明泰殿的人说之前派他出宫办事,他便再也没回来了,可福泉不过十二岁,怎么会让他出宫去办事……”
容常曦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们怀疑,这次明泰殿捞出来的那些尸/体里,有福泉?”
禄宽闭目,轻声道:“奴才打听又打听,只知道有十二具尸/体,都是十来岁的太监,再多的,便也问不到了……奴才认为其中必有福泉,但福泉是绝不可能刺杀二皇子的。”
容常曦摸了摸下巴,情绪极其复杂。
一方面,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在井内,确实有点吓人有点可怜,可另一方面,想到这个死了的就是自己想要除掉的祸害福泉,容常曦觉得自己能忍住不笑出声就已经很好了……只是,好端端的,福泉怎会死?
不过上一世,也并没有明泰殿捞出十二具尸/体的事情,可见有些事情随着她的重生,确然在悄悄地改变。
容常曦思考完,道:“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想要我帮你们去把尸/体领回来?可你们甚至不能确定,这里头有没有福泉啊。”
容景谦道:“正是如此,所以才来找皇姐。那些尸/体,今夜子时便要全部被烧掉,若不能及时去辨尸,那福泉的生死,将永远成为一个谜。”
“今夜就烧掉?”容常曦也不由得蹙眉,“既是一群刺客,那不是应该好好调查,株连九族的嘛,怎么会这么匆促地烧掉?”
容景谦不语,容常曦也越发感觉到这件事的古怪,殿内暖意融融,她却觉得背脊发凉:“容景谦,你到底还知道什么?这十二具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容景谦并不因她的厉声厉色而恐慌,只是状若诚恳地说,“我只知道,福泉应当不是会刺杀二皇兄的,而他倘若真要出手,二皇兄现在应已不在人世。”
这句话倒是不假……十二岁的福泉,想来没有日后那般的身手,但在明泰殿,要杀掉容景祺,却并非难事。
容常曦前所未有地对整件事好奇了起来,包括这些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容景祺到底做了什么,还有,福泉究竟有没有死。
她瞥了一眼屋外,天色已逐渐暗了,离子时已不远,若错过了今日的机会……
容景谦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不催促,也不惶恐,只是微微低着头,像是等待她的决定,等待命运的判决——
容常曦说:“容景谦,我可以帮你,但你能回报我什么呢?”
容景谦很快回答:“但听皇姐吩咐,只要我做得到。”
容常曦思索片刻,发现除了想他死,自己目前还真没什么想让容景谦去做的事情,但也不能说“我要你去死”,于是摆摆手:“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你记住,你欠我一件事,这事日后但凡我想到了,你怎么也得去做。”
容景谦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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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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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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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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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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