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将军昔年在大同参军,认识了一个人,名为庄飞良,最后也不过官任游击将军。但此人机敏英勇,以吕将军所言,他之才能甚至远在吕将军之上,他们相识不到半年,却已成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教会吕将军不少计谋,但此人不贪名利,虽率领大家打了不少以少敌多的胜仗,却从未邀功,只安心当自己的游击将军,后来更是为救吕将军而亡。
庄飞良死时,吕将军悲痛非常,他死前告诉吕将军,自己身上这半块玉佩,妹妹庄以蓉那儿有另一半——他生于一个名为湖村的地方,一岁时父母双亡,被好心人庄氏收养为儿子,后来没多久,庄家父母生下一个女孩,名为庄以蓉,便成了庄飞良的小妹,两人虽无血亲,但当真亲如兄妹,一家人相亲相爱,过的虽清贫,却也幸福。
可惜两人十多岁时,父母相继因病离世,庄飞良便带着庄以蓉四处讨生活。
后庄飞良参军,庄以蓉入明光行宫当了宫女,兄妹两个就此分开,天南地北从此相见无期,走之前庄飞良将自幼带着的玉佩摔成两瓣,一人一半当做信物。
庄飞良希望,如果将来吕将军能看见庄以蓉,便替他好好照顾庄以蓉。
可时移世易,近二十年过去,吕将军也没见过庄以蓉。
吕将军已逐渐放弃寻找庄以蓉,不料昨日他被皇上带着去上书房看皇子们,正好碰见容景兴一把将容景谦推出上书房,容景谦没站稳,摔下台阶,一直藏在衣服里头的半枚玉佩就这么摔了出来,吕将军一看便愣住了。
再请求皇上后,拿着玉佩出来一比对,完全契合。
想不到寻了这么多年的庄以蓉没找到,居然找到了庄以蓉的儿子,且还是与皇上生的皇子。
容常曦听完这个简直只可能出现在话本里的故事,已经彻底懵了,她侧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景谦,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半个玉佩上,那玉佩色泽堪称劣质,上边有些磕碰一般的伤痕。
前世的容景谦身上,确实有个玉佩,一直贴身藏在领口之内。
但容常曦看到过一次,在一个她永远不愿再回忆的夜晚。
当时的容常曦惊慌失措到了极点,根本没细看那个玉佩,当然,即便她仔细看了,也不可能猜到这玉佩会和吕将军有这样百转千回的关系。
后来容景谦跟着吕将军打仗时,军中少不得要打赤膊,吕将军一定是看到过的,但他和容景谦谁也没提过这事儿。
如此说来,吕将军对容景谦的赏识与提拔,也全都有了原因。
——当初容常曦还恶狠狠地想过,容景谦能跟着吕将军走南闯北,指不定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现在答案知道了,可容常曦宁愿自己不知道。
怎么好端端的,因为容景兴那一推,吕将军就和容景谦“认上亲”了?!
“静贵人一直有着淡淡愁绪,问她为何,她说是思念家人。哎,朕当时只以为静贵人是离家太远,思念家乡,却未曾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皇上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似地道,“静贵人生性内敛,即便是怀了景谦,竟也未曾让人告诉朕此事,甚至行宫中许多下人也不知静贵人有个皇子。这一直让朕十分困惑,也十分内疚啊。”
容常曦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睁着眼睛说瞎话,绝不是女人的专利,就连自己心中堪称完美的父皇,也能说出这样的鬼话,倘若他真的对静贵人有一分愧疚,也不会冷落容景谦至此。但父皇竟然毫无负担,一脸遗憾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臣未曾见过静贵人娘娘,只是听庄兄口中他的妹妹生性活泼,与陛下口中的静贵人娘娘确实有些不同,想来半世颠沛,与亲人分离,确实对静贵人娘娘影响很大。”吕将军叹了口气,“天意弄人。”
容常曦下意识看了几眼容景谦,在吕将军提起他母亲的时候,容景谦只是低着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常曦,你之前说要见景谦,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皇帝对静贵人实在不够了解,所以扯开了话题。
容常曦故作担忧:“之前听宫人说,大皇姐常去允泰殿欺负景谦,我担心景谦呢,所以想看看他。”
皇帝微笑道:“常曦果然懂事了不少,还晓得关心别人了。”
“父皇的意思是,常曦以前特别不懂事,对不对?”容常曦委屈地道。
皇帝好笑道:“朕可没有这么说过。”
他顿了顿,又道:“常凝确实犯了错,已被朕关在了承光宫里不得离开,要她好好反思。”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容常凝被关分明是因为尤敏的事情,但皇帝这么一说,就像是她被关是因为欺负容景谦,吕将军在一旁听着或多或少也会舒服一些。
吕将军道:“臣斗胆,皇上,是不是七皇子新入宫,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对?否则,大公主,五六皇子,怎会如此不待见七皇子呢?”
容常曦心里呵呵了两声,什么叫功高盖主惹人猜度,就是吕将军这种,仗着自己战功赫赫,居然敢过问皇帝的家事了!
皇帝看起来并不在乎吕将军的僭越,而是道:“景谦这孩子,性子比较闷,我那几个皇子公主,又都素来是跋扈惯了的,除了常曦与景谦相处的还算不错,其他人确实和景谦还不够熟稔。”
吕将军看了一眼容常曦,点点头,没有说话,容景谦却轻声道:“父皇,吕大人,大皇姐并未欺负我,只不过是宫人谣传。五皇兄六皇兄也不过是与我闹着玩。”
做作。
容常曦冷眼瞧着他一本正经地为容景兴容景昊辩护,如果她没见过后来的容景谦,她或许还会感叹一下十一岁的容景谦真是一朵纯洁善良犹如白莲般的男子,可现在她却是不会信了。
眼前这朵白莲花,用力一拔,天知道底下连着多少污泥!
但容景谦这样的退让,并没有让两个大人赞赏,吕将军蹙眉,道:“闹着玩?你确定,将你推下台阶,也是闹着玩?”
吕将军半生戎马,显然不爱怯懦之人,容景谦被这样质问,却也还是道:“五皇兄力道并不大,站不稳,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个回答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吕将军一愣,随即笑道:“这倒也是。”
皇帝也点头:“好了,朕与吕将军还有要事相商,你们两个小不点,先出去玩着吧。”
眼下吕将军在这儿,算是个表现时机,容常曦赶紧说:“等等,父皇,儿臣有一事想禀告。”
这严肃的语气让皇帝很感兴趣:“哦?”
容常曦道:“今日听说吕将军来了,儿臣忽然想起一件事,大皇兄不是快出宫了么,是不是也要有自己的私人猎场或者牧马场呀?”
皇帝道:“这要看景源自己的意思,怎么忽然问这个?”
容常曦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景兴问我,如果将来我嫁人了,要圈哪里的地为自己的私家猎场,还拿了个地图给我看,那地图上画了如今已经被圈起的地方,我一看就觉得大事不好,父皇,您一定也知道吧,京城郊外那几个地方,都被选的一干二净了,虽然咱们有吕将军这样厉害的大将军在,外敌肯定无法进犯,但万一吕将军在别的地方,无法兼顾,只要有外敌过了居庸关,那咱们这里岂不是也危险啦?”
她尽量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出这些,但皇帝的脸色还是慢慢冷下来:“常曦不必担心,莫说居庸关了,就是更远的地方,外敌也不可能进犯的。”
吕将军也道:“康显公主不必害怕,有微臣在,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十分认同,京郊不该是如今的状态。
容常曦“哦”了一声,道:“这样啊。好吧,看来是我想多啦。”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方才和吕将军论事所以摆在桌上的地图,这是个大地图,在这上边,京城与居庸关,都只是小小一个标志,这样看来,两个地方确实几乎没多少距离,而居庸关与京城中间那些空地,大多被王公贵族瓜分的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笑着道:“常曦说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呀?”
皇帝自然不是真心要问容常曦的意见,容常曦却很认真地回答:“这个简单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都是父皇你的土地,直接收回来不就是了嘛,要打猎自己去山上打去。”
这是非常标准的容常曦式回答,皇帝啼笑皆非:“嗯,常曦言之有理。”
容常曦颇有些得意地笑了三声,皇帝又看向旁边若有所思的容景谦:“景谦觉得呢?”
容景谦有些迟疑地道:“儿臣以为,二皇姐所言不错,这些都是父皇的土地,不该随意瓜分,自立猎场。但父皇仁厚,且君无戏言,既是已赏赐出的封地,怎可能轻易收回。除非,要他们自愿奉还。”
“呵呵。”容常曦扯扯嘴角,“皇弟这话说的,他们又不是圣人,到手的封地怎么可能自愿奉还啊。”
容景谦并不受影响,继续道:“儿臣听闻,边塞密云宣府大同这些日子,因终日落雪,已发了雪灾,不少人被活活冻死或饿死,父皇不妨以此为由,要求有私人猎场、马场的王公贵族上交所猎之物作为御寒物资,且这猎物,数量还得有所规定,譬如熊皮几张,狐皮几张……若无法上交,便折为高额的钱财。大皇兄前几日选宅子的时候说过,这些人圈了地,极少真的打猎,何况这时候天寒地冻,猎场内几乎没有动物,他们只能交钱,若数额过多,自会甘愿上交猎场的。”
容常曦在旁边已经彻底震惊了——她根本连边塞镇子发雪灾的事情都不知道!
皇帝与吕将军也很意外地看着容景谦,容景谦说完,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头低的更低了:“儿臣只是随口胡言……”
皇帝道:“不,景谦你说的很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没有了猎场,到了春天,该多么无聊?所以你的想法,需要完善一个地方——朕的猎场,也应该对他们开放。朕以身作则,这些人的怨气,就更得消了。”
容景谦立刻道:“是儿臣驽钝。”
皇帝摇头:“景谦你不过十岁……噢,过了年,应当算是十一岁了,能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已十分不易,还有常曦,你今日忽然提出这个,让朕很是欣喜呀,朕的皇子公主,到底还是聪明的。不过,今日之事,你们两个小不点,谁也不许往外说,知道吗?你们说的都对,但,远不到实施的时候。”xǐυmь.℃òm
容常曦现在都快气炸了,但还是和容景谦一起点头,皇帝挥挥手,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去玩,眼见着容常曦和容景谦离开了,皇帝笑着对吕将军说:“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景谦是个如此有想法的孩子。”
吕将军道:“七皇子的性子确然内敛沉稳。”
皇帝沉思片刻,道:“景谦大约确实是受了些委屈,我之后可得好好警告一番景兴,不许再胡闹了。”
吕将军摇头:“皇上,微臣却以为,正如七皇子所说,五皇子虽然推他,但都是小孩子,力气有限,是七皇子自己站不稳,听他意思,也是希望能依靠自己站稳。”
皇帝一笑,不再说容景谦,将话题重新引入正轨,谈起方才容景谦提过的边塞雪灾之事了。
而屋外,容常曦气呼呼的扶着墙走在前边,容景谦默默地跟在后头,容常曦心里的恨意和怒意都要冲破天际了,一走出书房的院子,她就没好气地回头对容景谦道:“你跟着我干嘛?”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她膝盖就一软,整个人往后栽倒,容景谦下意识扶住她,他自己也瘦的跟豆芽似的,比容常曦还矮还轻,两个人勉勉强强站稳,容常曦怒吼道:“我要你扶吗?!”
容景谦十分听话地退后一步,松了手。
容常曦啪叽摔在地上,屁股都要裂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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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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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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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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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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