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不知道琥珀没有把德阳殿里的事说给王妃听,只当是王妃气她冒犯,当时就在畅和堂外跪下了——昨晚所为,在她是事急从权,但是冒犯王妃也是事实。
要在从前,她多半当场掉头回四宜居。毕竟问心无愧,太后为证,王妃爱怎么想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
可是只要人活得够久,就会知道人言可畏,人心可畏。
畅和堂是整个始平王府的中心,难免人来人往,嘉语只跪了一刻钟,就被传唤进去。
王妃穿躺在青罗软香榻上,病恹恹的,明显的不悦之色。她说:“姑娘大了,要知道自重,跪外头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姑娘。”
嘉语道:“是三娘有错,请母亲责罚。”琇書蛧
始平王妃看着她,简直想一耳光打过去——装!叫她装!如今阿姐都说她有功该赏,她却到自己这里来说有错该罚,她这是打阿姐的脸呢,还是打她的脸!
心里翻腾得和沸水似的,面上却淡淡地:“把你从平城接来洛阳,是你父亲的意思。”
始平王妃避而不谈,嘉语就傻了眼:原先盘算着,只消王妃说一句“你自个儿说说,错在哪里”,她就可以解释得清楚。可惜王妃不给这个机会。她并非八面玲珑之人,一时间竟是半点办法也无。
“……你父亲想给你讨个县主头衔,刚巧儿太后寿辰将至,就想让你在太后跟前露个脸——当然如今太后已经见过你了,那是你的福气,我瞧着,礼仪你也学得差不多了。”
听到这里,嘉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开口谦虚一下都来不及,王妃已经往下说道:“……我就打发了严嬷嬷回宫。也因为现今太后已经见过你,太后寿辰,恐怕你要单独备礼——你可有什么想法?”
从前嘉语是到寿辰前日才得到消息,慌得手忙脚乱,拉着贺兰袖练习了半宿的见面礼,次日更是闹出了大笑话。
但她还是得了封,不是县主,是公主,因为父兄的大胜归来。如今细想,她讨不讨太后欢喜,是不是个笑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力。可怜她从前为此患得患失,自卑自怜,辗转彻夜不能眠。
嘉语在心里叹息一声。
始平王妃摆明了不想和她说昨晚,她也只能另找机会,这会儿顺着王妃的话头中规中矩答道:“三娘虽然人不在洛阳,也听人说过,太后崇佛。”
王妃扬一扬眉,示意嘉语往下说。
“三娘别无所长,愿清水净手,焚香净室,为太后抄经祈福。”嘉语说。
没意思,王妃心里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太后寿辰,哪个不绞尽脑汁地备礼,光是与佛有关,佛像,佛绣,珍稀善本,佛珠,佛香……不知凡几,区区几卷手抄经文,再用心,又怎么入得了太后法眼。
口中却道:“难得三娘有心,既然想好了,就放手准备吧,时间不多,这些日子,就不用来我跟前晨昏定省了。”
王妃把话说完,命人送客,嘉语就是脸皮再厚,也只得怏怏回了四宜居。
从这日起,嘉语开始潜心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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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嘉语试图出四宜居,但是被连翘拦阻,理由是“抄经要静心”,才知道自己被禁足了。
宫姨娘倒是经常来,换着花样做她爱吃的小食,顺便抱怨王妃,就算嘉语说了一万次“是我自己要抄经的”也不管用,反而振振有词“怎么六娘子不用抄,光你用功!”,还打算叫贺兰帮忙,好在嘉语及时拒绝了。
贺兰袖有时也来,不多。虽然边上人没有说,嘉语还是从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上看出来,她如今,该是很得王妃欢心。
应该的,那晚必然是她救了王妃的性命。嘉语有点想嘲笑自己为他人作嫁衣裳。
沉住气。她不断地对自己说,她感觉得到自己的急功近利,恨不能一夜之间改变所有人命运,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次主动请缨。沉住气,还有时间,总要等父亲回府……如今父亲还远没有到权势熏天的地步,她还有时间、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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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语抄好佛经,送去佛前开光。
始平王府中自有小佛堂。用只银平脱双鹿纹黑漆方盒装了经书,由连翘双手捧着,带了婢子薄荷,一路往佛堂去。
从四宜居去佛堂,途径观月湖。
正五月,杨柳丝丝如碧,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白的缀了一路,小小粉蝶在枝头收起翅膀,蜻蜓歇在水面上。嘉语踏上玉带桥,就看见嘉言迎面走来,大红软罗琵琶衣,玲珑金臂钏,身后跟着紫苑、紫株。
怎么不见紫萍?一闪而过的念头。自宝光寺之后,嘉语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嘉言。在嘉语想来,王妃的态度这样,嘉言也不会好。却不料嘉言笑吟吟先行了个礼,又热络问:“阿姐这是往哪里去?”
嘉语心中欣慰,指着连翘手里的木盒说:“我给太后备的寿礼,正要去佛堂开光。”
“哦。”嘉言的目光迅速往连翘身上一扫,又迅速收回来,“我要去母亲那里问安,就不耽误阿姐了。”
嘉语想问紫萍,又觉得玉带桥上不是细问的地方,也就点头笑道:“去吧。”
双方交错而过,就听得连翘“啊”了一声,回头看时,木盒已经斜飞出去,划出一段弧线,落进了湖里。
嘉语看住连翘。连翘也知道自己闯大祸——后天就是太后寿辰,就算不经佛前开光,要临时再抄一份,也来不及。当时唬得脸色煞白,直挺挺跪在嘉语面前,哭道:“是六娘子、六娘子没走稳,撞、撞了我一下。”
这边问答,嘉言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带着紫苑、紫株,一行三人,渐行渐远。
报复。嘉语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这次是经书,下次就可能是人了。
退一步,以后步步都得退……哪里有那么多余地可退!她从前就退过,起初是为萧阮,后来是一步退,步步都得退,直到退无可退。
这样的日子不会重来,无论在哪里!
嘉语垂下手:“站住!”
嘉言没有止步,连速度都没有减缓。
嘉语提高了声音:“元嘉言,我长你幼,如今长姐训话,你是不肯听吗?”这句话平平淡淡,却占了一个“长幼”的理。
嘉言和嘉语虽然是姐妹至亲,但是多年来一个在洛阳,一个在平城,见面极少。嘉言就是王府里唯一的千金,除了始平王和王妃,从来都只有她训斥人,没有人训斥她的。
但是不同于嘉语被困平城、少有交游,嘉言很有几个手帕交,自然见过别家长姐训妹,知道“长幼”两个字非同小可。一时站住,又大不服气,猛地转身来,冷笑道:“我倒是知道你长我幼,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当长姐的!”
嘉语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嘉言说的是宝光寺。
她忽然发现自己之前错了:王妃不给她澄清的机会,她就退缩了。这个退缩的结果,只会是心结越结越深,积重难返,到时候她在王府,只会步步为难,莫说逆天,就是想过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恐怕也不可得。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怎么想,想了些什么——明明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嘉语心一横,索性撕破面皮,单刀直入问:“我问你,紫萍如今人在哪里?”
嘉言眼中冒出火来:“紫萍——你还有脸提紫萍!”
“能有什么事?”
贺兰微笑着摸她的鬓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没事就好,咱们不能和她计较。”转头向萧阮福了一福:“宋王高义,贺兰这里谢过了。”
又替她谢人——不是替她谢人,就是替她赔罪!嘉语悲愤地想:她和萧阮真该早早配成一对,让她去和苏卿染斗法,让她在两个婆母间周旋去!让她应付萧阮那些没完没了的桃花去!
萧阮淡淡地说:“不客气。”
贺兰微微一笑,在灯影里,月影里,就仿佛花开。
她也知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一个开端而已,她很知道如何留白,如何适可而止——有从前嘉语死缠烂打的榜样在前,她越清淡越好,越沉默越好,桃花开得越热闹,才越见得梅花清幽。
一行人到湖边,画舫靠岸停着。
皇帝率先登船,然后一众贵女。小寺人上船的时候,皇帝眉眼一动,想要伸手去接应,但是余光瞟到姚佳怡,最终也没有。
谢云然的目光随之落在小寺人脸上,这时候光原本就不是很亮,又映着水光与波光,三分颜色也能到七分,何况原本就有七分。谢云然微微一愕,又看一眼皇帝,目光就淡了下去。郑笑薇的笑容更娇媚了几分。
萧阮上了画舫,然后是嘉语,贺兰在嘉语之后,连翘扶嘉语上桥板,忽然一脚踏空——“小心!”叫出来的是贺兰袖,几乎要出手的是萧阮,皇帝跺脚,笑声当然是姚佳怡:“哟,又演上了?”
嘉语止住了脚步。
连翘一只脚卡在船板和岸之间,声音里呆了哭腔:“姑娘、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嘉语瞧她这个样子,满心气苦也发作不出来,只得问:“……还能走吗?”
连翘含着两包眼泪摇头。
贺兰道:“连翘也太不小心了,让南烛扶她回去吧。”
嘉语瞟了贺兰一眼,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没有南烛,表姐多有不便,可不扰了表姐的兴致。”停一停,又略略提高声音,“……请陛下派人送我和连翘回去。”
皇帝踌躇片刻,说道:“小玉儿,小顺子,你们送三娘回去。”
话音落,就有两人应声,一个是皇帝随身小厮小顺子,而叫小玉儿的,赫然就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寺人——看来皇帝也明白了:姚佳怡对嘉语,不过是冷嘲热讽,占几句嘴上的便宜,要对上小玉儿,怕没那么容易放过。
但是小玉儿不动还好,这一动,是无论如何都再掩饰不住身形袅娜,走不过两步,就被姚佳怡喝住:“小玉儿?”
小玉儿止步:“姚娘子有什么吩咐?”
皇帝脸色一白,骂道:“她是你主子还我是你主子——还不快去扶三娘!”
“是,陛下。”小玉儿乖巧地应道。款款朝嘉语和连翘走过去,姚佳怡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转身——
两人面对面撞上了!
小玉儿“啊”地一声惊叫,姚佳怡却是慢慢扫过小玉儿的脸,扫过她精心描出来的眉,精心画出来的眼,以及盛开的唇——在男子眼中,是清水出芙蓉,唯有同样身为女子,才能一眼看穿她的画皮!
狐狸精……皇帝哥哥竟然不声不响在宫里藏了个狐狸精!
姚佳怡恨得帕子都绞成了一团,面上却笑了:“皇帝哥哥,我瞧着你这个小奴儿挺好,不如送了我吧?”
皇帝说:“表妹要奴子,回头朕给你送去,她是朕得用的,没法送你。”
姚佳怡的声音愈甜:“皇帝哥哥越这么说,我就越想要啦,长这么标致,还得用……皇帝哥哥是觉得我不配用?”又小声说:“我不配用,姑姑总配用吧——皇帝哥哥也舍不得?”
小玉儿不说话,只半低着头,宫灯照着她纤细的影子,淡得像是一个手指就能抹去。楚楚可怜的侧容,眼角漾着微微的水光,也许是泪光。
式乾殿里想必不缺美人,能从众多美人中脱颖而出,嘉语丝毫不怀疑她有自保的能力,只不过,如果她能自保,那还要皇帝做什么呢?
皇帝脸色铁青:拿母后压他、又拿母后压他!
皇帝抿了抿唇,这是姚佳怡惯用的伎俩了。打小就这样。自父皇驾崩,她来宫里,瞧上他什么人什么东西,胡搅蛮缠一番,最后母后总会说:你是皇帝,整个江山都是你的,这么点子玩意儿,让给妹妹何妨?
——说什么整个江山都是他的,可是他从来连边都没摸到过,他身边可不就这么些人,这么些东西,可是又哪一样是他能做主?
——永泰、阳平也就罢了,她姚佳怡算他哪门子妹妹!
皇帝觉得胸中的气,已经压不住了。
忽然眼前人一矮,小玉儿竟是缓缓跪了下去,颤声道:“姚娘子要奴婢,奴婢就随姚娘子去,姚娘子就、就莫要再难为陛下了。”
好个以退为进,好个“莫要为难陛下”!明明姚佳怡瞧不上的是她小玉儿,可是偏能扯到皇帝身上去,姚佳怡为难他,她维护他,皇帝心里的天平不偏才怪!喝彩的不止嘉语,还有贺兰。
贺兰袖走上去双手扶起小玉儿,竟饱含怜悯道:“快起来吧,可怜的孩子。”
贺兰袖这一扶,其实什么都没解决,但是在皇帝眼中,是帮了他的心上人,在姚佳怡看来,是递了下台的梯子:既然小玉儿自个儿都答应了……
谢云然微微讶然——虽然太后面前,贺兰袖帮着姚佳怡说过一次话,但是在后来大半个月里,贺兰袖再未露过什么锋芒,她倒真小瞧了她。
萧阮唇边若有若无一抹轻笑。
嘉语扬声道:“陛下让小玉儿和小顺子帮我扶连翘回玉琼苑,姚表姐是要阻拦吗?”
姚佳怡被嘉语这飞来一棍打得一呆。
嘉语冷冷又道:“如果姚表姐不阻拦,那么小顺子,小玉儿,扶着点连翘,咱们走!”
这话里已经把阻拦小玉儿偷换成了阻拦她回玉琼苑——小玉儿不过个玩意儿,姚佳怡能明着欺负,仗的就是她没有身份,但是要拦嘉语——凭什么?如今这场面,只要姚佳怡敢说一声“且慢”,嘉语下一句就能砸她头上去:“如今这后宫里当家的,还轮不到姚表姐吧?”
姚佳怡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这些天在贵女中使尽了威风,虽然有讨好她的,但是瞧不上的也多,真让嘉语把这句话说出口,哪怕她姚佳怡他日母仪天下,也还是个大大的话柄。一时左想右想,竟只能闭嘴。
小顺子忙不迭过来,便是小玉儿,也知道戏做足了,过犹不及,小顺子扶起连翘,小玉儿扶着嘉语,四人下了画舫。
姚佳怡未尝不想拦下他们,可惜这里不是镇国公府,就算她想,她的奴婢也不敢。她能拿太后压皇帝,不能拿太后压嘉语。
她这里憋了一肚子气,皇帝已经进舱,下令开船。
船桨荡开去,湖面上掀起一重一重脉脉的波痕,皇帝靠在窗边上看得出神,远远的笙箫,隔着水,皇帝低声对跟进来的萧阮说:“小玉儿没甚力气,小顺子一个人扶着连翘走不远,表哥你能不能——”
萧阮会意,接话道:“臣瞧着三娘子走得艰难,臣去送他们一程罢?”
“劳烦表哥了……”
....................
转过一个弯,画舫再看不见,小玉儿扑通就给嘉语跪下:“小玉儿谢三娘子救命之恩,三娘子长命百岁!”这时候月亮已经上来了,溶溶的银辉照在小玉儿脸上,雪白,一双妙目泪光盈盈。
这话嘉语不肯认:“吓糊涂了你!陛下叫你和小顺子送我,哪里来的救命不救命的!”
小玉儿凄然道:“如果方才陛下真让奴婢随姚娘子去,奴婢就、就——”
“就怎样?”忽然出声的萧阮,嘉语被吓了一大跳,脱口道:“宋王殿下怎么来了!”
嘉语心里咯噔一响,重复:“她人在哪里?”
嘉言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里实在悲愤,大声说道:“她死了……你害死了她!”
死了?
嘉语愣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嘉言说她死了。
从前她可没死这么早。
嘉言的声音猛烈而尖锐地撞击她的耳膜:“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姐姐,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你是以为我回不来了是吧,我回不来了就没人戳穿你在宝光寺里摇尾乞怜对吧?你是怕紫萍对你起怀疑,怕紫萍戳穿你,所以带她回来害死了她对吧……”
“啪!”在嘉语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挥了出去。
嘉言面皮薄,当时就浮起五个指印。嘉言呆住——她长这么大,还是头次挨打,在此之前,无论始平王还是始平王妃,哪个舍得动她一个指头。
嘉言捂住脸:“你、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们到母亲那里说理去!”
拽住嘉语,就要去见王妃。
嘉语虽然多活一世,这具身体却只大嘉言两岁,当时要抱住桥头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旁服侍的紫苑、紫株、连翘、薄荷瞧见两姐妹动上了手,哪个不唬得魂飞魄散,忙忙一个抱住一个,这个说:“姑娘有话好好说……六娘子年幼,有什么不能教训的,何至于动手。”那个道:“三娘子是长姐,她说话姑娘就好好听着,哪里有还嘴的道理。”
“都给我住嘴!”好容易挣脱嘉言,嘉语大喝一声,“元嘉言,你没凭没据,这样诬陷长姐,莫说是到母亲面前,就是到父亲面前说去,我也不怕!”
言外之意,就算嘉言仗着始平王不在,王妃偏袒,责罚了她,回头迟早还要闹到始平王那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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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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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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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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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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