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纱给秦栩发完信息,就匆匆打扮一番,随小孩离开。
她来到河边,看到一个一身布衣的男人。她盯着他数秒,才意识到他就是昨晚忽然钻出水面的野人。
男人刮掉了胡须,长发尽数梳到脑后,扎成一个团团,整个人简直焕然一新,五官干净了不少,也显得越发英气俊朗了。朱纱目测他约是三十不到的年纪。既是道士,又是村里的算命先生,可真有意思。
小孩开心地喊着“阿白阿白”,一溜烟地就跑到男人身旁,抱着他的大腿不放。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用草编织的蚱蜢递给小孩,小孩欣喜若狂,拿着草蚱蜢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朱纱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印象中,拿草编织这项技艺,已经不多见了。
“鄙人任白,敢问姑娘芳名?”自称任白的男人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眉眼中竟然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率真。
“朱纱。”朱纱轻声说道。
任白点了点头,然后跳上船去,向朱纱伸手。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流畅,以至于朱纱有点回不过神来。
“不去道观么?”任白挑眉问道。
“去。”朱纱借着任白坚实有力的手跳上船,“你呢?身为道士,不用住在道观里?”
“不用。偶尔去看一下就好。”
任白划动船桨,在平静的湖面印刻上透亮的波纹。
小船悠悠向前行驶。四周雾气萦绕,迷幻而寂静,仿佛下一个转角就能进入仙境。这不同于大城市的风光,令朱纱有些着迷。
“还有二十分钟才到,不聊聊么?”任白见朱纱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你会算命?”朱纱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你要算么?摸骨和手相我都会。”任白弯唇,露出一个坏笑。
朱纱望着他,没有说话。
任白忽然丢给她一个小布袋子,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枚铜钱。
“乾隆通宝为阴,线纹为阳,抛六次后,告诉我结果。”任白一边划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三面为阴以及三面为阳都不算。”
朱纱照做,然后把结果告诉任白:“两阳一阴,两阴一阳,两阳一阴,两阳一阴,两阴一阳,两阳一阴。”
“离卦。”任白淡淡道,“凶多吉少。”
“就是说……我这次拜访很可能是白费力气,对吗?”朱纱轻声问道。
“事在人为。”任白只简单回答四个字。
朱纱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沉思。如果道观也没人知道窃魂娘子的线索,那该怎么办呢?大概也只能空手而归了吧……
“对不起,昨晚调侃了你。”任白忽然开口,向朱纱投以关切的眼神,“你身上的病很严重么?”
朱纱心虚地看着河面,没有说话。
“不可以跟我说说么?”任白又问。
朱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想找到仙医的传人,跟他当面聊具体情况。”
“哦,我明白了。”
“对了,”朱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算一次命,多少钱?”
任白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笑着露出牙齿:“给漂亮姑娘算命不要钱的,你不知道么?”
“这不太好。”朱纱望着手里的钱包,蹙起眉毛。
“那等下次想算命的时候,再给我钱吧。”任白站起身来,向河岸眺望,“你看,到了。”
朱纱顺着任白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在山腰处坐落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那应该就是道观了。
正值清晨,道士们跟着经师领袖念诵经文,道观中一派庄重祥和。
任白熟门熟路地找到道观里的住持,那是一位白眉白须的尊贵老者。
“阿白,你带这个女娃来干什么?”住持看着朱纱,满眼迷惑。
“她要找仙医。”任白看朱纱一眼,“看病。”他也不愿多说,把朱纱扔给住持后就转身离开。
朱纱跟着住持慢慢往里屋走去。
“我略懂医术,不如你先把你的病症详细描述一下?”住持对朱纱露出温和的笑容。
朱纱沉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很复杂的病症?”住持又问道。
朱纱轻轻摇头,有些抱歉地看着住持:“我没有生病。”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寻找仙医?”住持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实际上,我正在追寻牛郎织女的传说。据说织女落入凡间,与牛郎生下一儿一女。女儿被称作窃魂娘子。”朱纱兀自露出一个苦笑,“都说仙渡口的仙医世家,是窃魂娘子的后人,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这样的传闻。我很想找到他们……不过大概在您看来,我是在痴人说梦吧。”
房间门口,住持忽然停下脚步。
“不如你先在房间里坐一会。”住持沉思片刻,说道,“等早课结束,我找人过来见你。”
朱纱有些不明就里,但她还是听从住持的话,安静地呆在房间里。十分钟后,有人推门走进。
进来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道士。虽是男性,但他的面孔却如白瓷一般,比许多女性还要白,他秀美的五官甚至还带有些超凡脱俗的仙气。他的气质过于出挑,简直不像会生活在穷乡僻壤中的道士,而更像是名门家族出身的公子哥。
他过于单薄的身子上披着一件极为厚实的毛皮外套,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他轻轻倚靠在门口,丝丝羸弱中夹杂着一点儿雍容华贵。他轻轻弯唇,对朱纱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
“想问窃魂娘子的事的,就是你吧。”美貌道士的口吻里带着明显的排斥,“为什么要问?”ωωω.χΙυΜЬ.Cǒm
“没什么,就是感兴趣……”
“相传牛郎和织女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能毁天灭地,另一个则妙手回春。”美貌道士缓缓走近。他披着毛皮外套,双手收在袖子里,闲适的步态中带有几分病弱的美感。
“窃魂娘子的后人,又被称作仙医世家,曾经在仙渡口一代居住。”他望着朱纱,眼中笑意冰冷,“我确实知道他们的事情。”
“真的?”朱纱有些兴奋。
“六十年前,仙医世家的最后一个人被仙渡口的村民抓住,扔进锅里熬成了人肉汤。”美貌道士的语气忽然急转直下,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钉子一般,击打在朱纱的心脏上,“村民认为只要吃了仙医世家的人的肉,就可以长命百岁。结果全村的人都得了瘟疫,死的死,残的残,一两户幸存者逃去大城市治病,从此音讯全无。”
朱纱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如何?”美貌道士凑近朱纱,眼中写满戏谑,“我说的这些,你是否感兴趣?”
朱纱迅速后退几步,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仙医世家……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无论你想看病或是采访,恐怕都不能如愿了。”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美貌道士瞥朱纱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
“传说窃魂娘子的哥哥妖千岁曾想屠尽秦家满门,是窃魂娘子救下了幸存者。你听过这样的传说吗?”朱纱迫切地望着美貌道士,极度渴望得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没有。”美貌道士勾起嘴唇,“你又何必执着于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呢。那么多年过去了,真相早就被掩埋在尘土中了。”
美貌道士的脸上已经显出疲态,似是极其需要一场休憩。朱纱有些失落,但是她也没法强拉着别人继续追问下去。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谈话接近尾声,朱纱才想到要询问美貌道士的名字。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美貌道士笑着转过身去,“如果没别的问题,就请回吧。”他谈吐客气,但眼里的鄙夷也不是假的。
朱纱有些尴尬,她离开房间,正巧遇到任白,就决定和他一起坐船回跃河村。
在船上的时候,朱纱谈及那个和她聊天的美貌道士。
“他叫黄拓,是老住持最喜爱的弟子,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住持。”任白这样对朱纱说道,“他虽然年轻,但学识渊博,什么都知道一些。”
“他好像很讨厌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朱纱有些伤心。
“可能是刚主持完早课有些疲惫。”任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其实他人很好,你还有问题想问的话,可以下次再去找他。”
朱纱双手托腮,回忆着黄拓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与“人好”两个字画上等号。
“或许,他和仙医世家有些关联。”朱纱突发奇想,立刻直起腰板,“他一直生活在道观里,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嗯,的确有这个可能呢。”任白一边划船,一边露出一个略显苦闷的笑容,“不过我好伤心啊。我自觉对你还不错,可你却骗了我。”
朱纱怔怔地望着任白,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住持跟我说了。”任白定定地望着朱纱,漆黑的眼眸闪着光,“你没生病吧?”
“啊……那个……”朱纱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没生病,那么找不到仙医后人,也没关系吧?”
“嗯……”
朱纱刚想道歉,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原来是叶婷的电话。
叶婷说她和未婚夫正在前往民政局的路上,今天顺利领完证,五天后就举行婚礼。安排紧凑,却也不算仓促。
回到跃河村,任白就直接趴在那张写着“八字预测惊鬼神”的算命桌子上了。朱纱很想问他,这前有道观,后有神婆,这样摆摊算命到底能赚多少钱。但她最终还是收住了好奇心,不去过问这个会在夜里下河游泳的古怪算命先生。
朱纱回到她住的屋子里画画,一画就是大半天。当她停笔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她正打算去街上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吃,屋子里却忽然黑了下来。
竟然在这个时候停电。
没有光的世界,似乎格外安静。
不远处传来动物的叫声,不知是狼是狗。
朱纱忽然感到害怕,迅速拿起手机给秦栩拨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没有拨通。
朱纱沿着墙壁摸索,摸到外套,然后披在身上。
嘟——嘟——嘟——
她开始寻找房门钥匙,口袋里没有,柜子上也没有。
她转头,终于在床头找到钥匙。
“喂?”电话终于接通,秦栩柔和的声线如同救赎的光般洒落下来,朱纱忽然感到一阵放松。
“秦栩。”她微笑着喊出这个令她安心的名字,同时走到门前。
她正想将钥匙插入锁孔,但是门把手却忽然动了动。
外面有人,想要开门进来。
朱纱倒退一步的同时屏住呼吸,她清楚地听见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朱纱?”电话那头,秦栩迷惑地呼唤着朱纱的名字,“朱纱,你怎么了?”
钥匙打开了锁,但是门却没有一点动静。
“叶婷?”朱纱紧盯着门,“叶婷,是你吗?”
门猛地打了开来,伫立在门外的不是叶婷,也不是赵石,而是一个陌生的黑影。
朱纱大声尖叫。而与此同时,一把刀迅速刺入她的腹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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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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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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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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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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