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已经走了过来:“元嘉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相比对方的惊喜,元嘉却显得冷漠地多,她扶着素衣的手走下轿子,微微颔首:“皇姐。”
乐平脸上闪过一丝晦暗,却还是扬着笑容:“妹妹可是刚从坤宁宫过来?”
元嘉淡淡地回了个“是”,直接把乐平后面的话都给噎住了。
然而乐平却并未因此放弃,她扫了一眼那软轿,心中腾升起嫉恨,面上却笑着道:“皇兄果真还是最疼妹妹的。”
元嘉似笑非笑:“我与皇兄同胞兄妹,他不疼我又该疼谁?”
这话让乐平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她是敏妃之女,敏妃性子软弱,加上并不是特别得父皇宠爱,将满宫的奴婢都养得心大了,等到她故去之后,乐平的生活越发不好。有一日她被几个奴婢欺负,恰好被母后看见,母后便出手教训了那几个奴婢,那是乐平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感觉。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磨得母后心软,将她养在了坤宁宫,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兄对她也是如亲妹妹一般温柔,还有当初那些欺辱她的宫女,如今看到她都是战战兢兢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这么幸福地长大,谁知母后竟然再次怀孕了,乐平顿时生出了危机感,越发讨好母后,只是没想到却被父皇从坤宁宫带出去,交给了淑妃抚养。
淑妃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倒是待她不错,只是乐平仍旧不甘心。
再后来,她看到元嘉出生,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父皇母后都将她当成掌上明珠,皇兄更是心里眼里都只有这一个妹妹。还有她的封号,一个“元”字就足够展示她的身份,将她与自己区分开来。
在那一刻,她对元嘉便生出了无边的嫉恨。
这三年元嘉不在,是她过得最如意的时候,但她为何又要回来了呢?!
元嘉虽然不知道乐平在想什么,但也并不想和她再聊下去,直接便道:“皇姐若没有别的事情,还恕我先行一步。”
“等等。”
乐平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轻言细语道:“妹妹久未归京,想来京中有些人你都不认识,不如姐姐办一场宴会,将京中贵女请来,给妹妹接风洗尘,如何?”
元嘉简直要被气笑了,不知是乐平傻还是觉得她傻?她虽然一直在宫外,但也不是对京中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乐平的所作所为她有所耳闻,原本不当一回事情,没想到她居然还要撞到自己面前。
元嘉的神情冷了下来:“这件事就不劳姐姐费心了,至于我认不认识什么人无关紧要,只要她们认得我就行了。”
说完,元嘉便径自坐上了轿子,力士稳稳当当地抬起轿子,朝着宫门离开了。
乐平被她这句话弄得羞愤交加,看着她的背影,恨得几乎将帕子给撕碎。
-
却说元嘉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了公主府,才知道给陶氏等人的帖子已经送过去了,这些帖子是她亲笔所写,至于别人的帖子,却是素衣等人安排的。
萧衍之从房里跑出来,抱着元嘉的手臂不说话。
元嘉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奶娘这才拿着斗篷急急忙忙跑过来,要给萧衍之披上,萧衍之却一扭身躲到了元嘉身后。
奶娘自然不敢绕着元嘉同这位小爷捉迷藏,只得喏喏站在一旁小声劝慰。
元嘉拉着萧衍之的手:“怎么又发脾气了?”
“娘亲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萧衍之话语里似乎还有着委屈。
元嘉一怔,萧衍之生性胆小,又因为没有父亲,所以格外黏她一些,只是在千佛寺的时候,他时常同顾清宁与顾泽慕一起玩,元嘉都以为他渐渐好了,谁知道回了京城,他竟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元嘉只得耐心地同他说了理由,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如今的萧衍之已经快六岁了,虽说还是离不开母亲,但至少能够与他讲道理了。
萧衍之抽了抽鼻子,算是接受了母亲的解释。
元嘉见他不生气了,才从奶娘手中接过斗篷,披在他身上。
萧衍之仰头看着母亲:“娘亲,您不是说回了京就可以邀请清宁妹妹和泽慕弟弟上门的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还要一个月吧。”元嘉说道。
萧衍之有些失望。
元嘉见状,忽然心念一动,她记得上次陶氏来千佛寺的时候曾经说过,顾家的家塾如今是她二嫂柳氏在主持,且顾家的孩子年纪与萧衍之都差不多大,如果可以,倒是可以让萧衍之到顾家的家塾去念书,或许对他的性子会有所改变。
不过,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具体要如何做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元嘉便暂时没有和萧衍之说,只是将这件事埋在心里。
-
元嘉尚且还只是想想,但有的人却是真的将主意打到了顾家的家塾上。
柳氏听了柳太傅的话,整个人差点傻了:“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子骥送到我们家来?”
柳太傅捋了捋自己的美须,十分淡定地点点头:“正是。”
“爹!您……您没糊涂吧?”柳氏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还是说,您在打趣女儿?”
虽说如今顾氏家塾由她管着,的确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也没有好到让他爹慕名把孙子给送进来的地步吧。柳家自己就有家塾,便是不去上家塾,柳太傅自己就是太傅,她的大哥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大嫂亦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这一群人莫非还教不好一个孩子?
柳太傅笑道:“你觉得我休沐不在家好好休息,跑了这么远来打趣你?”
“但……但这是为什么啊?”
柳太傅道:“我和你大哥公事繁忙,没工夫教导他,你娘和你大嫂又只会宠着孩子,家塾的先生也不敢随意管教他,以至于他的功课稀松平常,连他几个庶出的弟弟都比不上。在这里至少有你看着,你的身份也足够管教他。”
“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坏人都让我给当了。”柳氏无奈道。
“何至于这么严重?”柳太傅轻飘飘道,“你大哥在你小时候不是总偷偷欺负你吗?现在我把他儿子交给你,父债子偿,多好!”
柳氏:“……”
柳氏知道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定还有别的原因,但她爹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反正她爹总不至于害她,便答应了下来。
在屋外的柳子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祖父给卖掉了,还兴致勃勃地和顾泽浩说着自己要搬过来同他一起念书的事情。
顾泽浩有些纳闷:“可你之前分明看到我们家家塾就跑了的,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柳子骥咳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之前他爹威胁他,若是不来这边念书,他就要亲自教导。柳子骥两害相权取其轻,觉得姑姑虽然凶了些,但应该不至于像他爹那么凶残,于是就答应了祖父。
这傻孩子,大概是不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柳氏的凶残程度可不比其兄低。
顾泽浩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依然兴致勃勃的柳子骥。
就在柳子骥幻想着日后的幸福生活的时候,顾清宁与顾泽慕却走了进来,柳子骥一看到顾泽慕顿时就站直了身体,不敢再和顾泽浩嘻嘻哈哈。琇書網
顾清宁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俩,顾泽慕虽然年纪小,却意外地有领导能力,不论是柳子骥还是萧衍之,年纪比他小,却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
顾泽慕听闻柳子骥要来顾家家塾念书,居然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挺好的。”
柳子骥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又兴奋起来,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顾泽慕这个笑容中的含义。
顾清宁也和顾泽浩一般,开始有点同情这个傻乎乎的柳子骥了。
说来也奇怪,萧衍之比他们俩大三岁,在他们俩面前却乖巧地像个晚辈。
元嘉心中啧啧称奇,不过见他们三人玩的开心,倒也乐见其成。陶氏已经是第二次和元嘉见面了,终于不再是战战兢兢跟个鹌鹑一般,她性子单纯,旁人对她好,她便想要千百倍地回报回去。
元嘉性子独,在宫中的时候与其他公主都相处不来,而宫外的姑娘对她不是畏惧就是讨好,如今见到陶氏这般真心实意待她好的,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且陶氏性子单纯,说话也不如那些贵族家的女孩一般七拐八绕,与她相处十分舒心。
元嘉替父母守孝,平日里除了诵经祈福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生活十分乏味,陶氏的到来就像是一点小调剂,给这单调的生活添了一丝色彩。
只是陶氏等人毕竟只是小住,几天之后还是要回去的。
陶氏带着孩子同元嘉告别的时候,萧衍之顿时红了眼圈,不过他很懂事,只是抽抽噎噎地同两个好朋友告别。却不知顾泽慕与顾清宁的心情一样十分复杂。
顾泽慕初见萧衍之的时候还觉得十分怀念,毕竟当年他亲手抱过萧衍之,还赐了他姓名,只是后来他重病,元嘉怕扰了他的安宁,便没有再带孩子来看过,如今再次相见,这孩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顾清宁却没有他这么多前因后果,旁人都说隔辈亲,即便放到如今换了具躯体的顾清宁身上也不违和,当年的奉皇后对太子与元嘉公主有多严厉,对这个外孙就有多宠溺,跟他在一起的耐心比跟自家兄长要多千百倍,而萧衍之也最喜欢和她在一起。
元嘉陪着萧衍之将他们送到了院子门口,见儿子虽然低落却忍着哭泣的脸,元嘉心里莫名发酸,揉了揉他的头发:“到时候回了公主府,再邀请他们过府,好不好?”
萧衍之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
从千佛寺去了一趟回来,陶氏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沉溺在思念中了,她有了新的寄托,每日都去府中的小佛堂虔诚地给出征的家人祈福。
这个小佛堂原本是闵夫人的,陶氏一开始去还有些害怕,但后来发现闵夫人念经的时候十分专注,并不会注意到她,反倒慢慢平复下来了。婆媳俩有时候还能正常对话几句,闵夫人也庆幸地发现,三儿媳终于不会一见她就要掉眼泪了。
相比之下,顾泽慕和顾清宁的婴儿生活也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两人曾经也是人中龙凤,却没想到人生从头再来,居然还要从走路开始学起。
顾清宁之前便不顾身份时常爬行,手脚比起哥哥来说要有力许多,后来学走路也不怕摔,多摔几次之后,如今不需要人扶,也能稳稳当当地走几步了,
而顾泽慕显然还是有些抛不下皇帝的面子,周岁的时候因为走不稳一脑门磕在顾清宁的门牙上成了他永恒的黑历史,此刻扶着桌角,苦大仇深地看着离他几步远的陶氏,陶氏正鼓励地看着儿子:“泽慕,到娘亲这里来。”
顾泽慕就像是握着桌角生根发芽一般,久久踏不出第一步。
实在是因为他之前摔得太惨了,分明知道应该要迈那条腿,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两脚一绊,直接就摔了个狗吃屎。然后,妹妹顾清宁隔着一道软榻的距离,丝毫不顾忌他面子地发出惊天的大笑。
想起那阵笑声,顾泽慕的脸又黑了一点,不自觉就释放出了属于皇帝的威严,陶氏看着儿子的表情,有些不安地吞了口口水,然后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顾清宁故意在顾泽慕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发来幼稚的挑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顾泽慕吃瘪,就十分开心。
自从周岁宴之后,顾清宁就看这个兄长十分不顺眼,在陶氏面前,两人尚且还能保持和平,私底下,互怼的机会不要太多,得亏现在两人还是包子形态,陶氏又看的严,这才没有引发大的冲突。
顾泽慕被顾清宁刺激了,直接松开了手,朝着陶氏走过来,他的步子十分缓慢,表情也十分凝重,连带着陶氏也跟着凝重起来,仿佛他面前不是铺着地毯的地板,而是布满荆棘的战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长,也就七八步的样子,可是顾清宁都在旁边溜了一个弯,顾泽慕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竟显得有些蠢萌。
顾清宁都替他着急,恨不得在他后面踢一脚,让他速度快点。
眼看着顾泽慕就要走到了终点,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绿柳一脚踏进来:“三奶奶,大奶奶说……”
陶氏扭头看去,顾清宁趁她不注意绕到了顾泽慕身后,轻轻一推。
顾泽慕原本就一只脚抬着,被她一推没掌握好平衡,又一头栽了下去。
顾清宁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陶氏连忙将儿子抱起来,拍掉他身上和脸上的灰,一边斥责顾清宁:“宁姐儿,怎么能欺负哥哥!”
她这话竟像是刺激了顾泽慕,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顾清宁,然后便挣扎着要下地,决心一定要学会走路。
陶氏也没有办法,不过地上铺了毯子,她也不担心顾泽慕受伤,只是又嘱咐李嬷嬷,把两人隔开一点,省得两人又掐上了。
做完这一切,陶氏这才看向绿柳:“大嫂那边有什么事?”
“哦。”绿柳连忙说道,“是这样的,大奶奶问您有没有家书给三爷带去的,到时候跟着从驿站一起送过去。”
陶氏顿时就顾不上儿子和女儿,连忙跑到了书房,拿出厚厚一摞纸,她没有别的消遣,平日里思念丈夫的时候,不是在给他做衣服就是在给他写信,不知不觉竟然攒了这么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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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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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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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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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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