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上学,出工的出工,同时也是贺建国照常上班的时候。
贺建国前脚出门,齐淑芳后脚就觉得闷闷不乐。
昨天忙忙碌碌,没来得及好好交流感情。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见齐淑芳无聊地修剪风吹雨打后显得凌乱又凄惨的月季花丛,入冬后,月季花就全部凋谢了,只剩枝干带着一些没落尽的叶子在风中摇曳,金婆婆倚着东偏房的门框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打趣。
她穿着齐淑芳的旧棉袄棉裤,罩着黑布褂子和黑布裤子,显得很臃肿,举止很优雅。
经过金教授、陈教授的教导,再加上自己一直有看书,自觉有点文学素养的齐淑芳脸上有点红,“您说什么啊?我哪有!”自己明明是以事业第一好不好?
“哦,我是忽然有感而发,没说你。”金婆婆笑嘻嘻地道。
经过昨晚的相处,齐淑芳非常清楚金婆婆开朗活泼的性格,担心她再笑话自己,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昨天热敷过,老师好点了吗?”
金婆婆除了头上的伤,其他问题不大,反倒是金教授因为腿伤,目前正卧床休息。
金婆婆目光中露出一丝担忧:“好点是好点了,多亏你治伤有一手,没留下什么毛病。但是老金这人心思重,我怕他经此一事,更加解不开心结了。”归国之时满腔热血,一心一意地想报效祖国,谁知临到晚年,落到这种地步,他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以前常听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仔细想一想,很有道理,不管有多苦多累多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老师之前也这么说过,可见老师明白生命的重要性,您好好开导开导老师,活着,一定会等到希望。”齐淑芳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含含糊糊。
“我明白。”金婆婆点头,满脸坚毅,“我会好好活着,老金也会好好活着,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孙背负着耻辱,到了底下都不安宁。”
一想到血泊中的儿孙,她就心痛得喘不过气,用力地捶了捶心口,半天才缓过来。
缓过气来的她眼前一黑,发现齐淑芳因担心自己的情况而以飞一般的速度到了自己跟前,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没事儿,别担心。我昨天才恢复记忆,你师兄一家人的死历历在目,难免心痛,过些日子就好了。”
好?怎么可能好得了?丧子之痛啊。
齐淑芳微微一叹。
金婆婆却道:“现在挺好了,淑芳,真的,现在已经挺好了。你和建国觉得我们老两口惨,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更惨的情景。为了立下所谓的功劳,对我们用的刑,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来形容!我们能逃离那个地方,真的……真的很幸运!那些死了的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活,是因为他们觉得生不如死!”
金婆婆眼里含着泪,一颗一颗地滚下来,流进嘴里,苦涩咸三味俱全。
“师母您别想了,越想越不好受。”齐淑芳放下剪刀,伸手扶着她走进堂屋坐下,又给她倒了一碗红糖水用来补血,聊胜于无吧。
金婆婆喝了几口,心里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但伤痕犹在,痛楚并没有减轻。
齐淑芳摘下一只风干野兔泡在温水里,又拿下一块狍子肉泡了,然后问金婆婆中午想吃什么,趁着住在自己家里,自己可得给他们好好补补。
金婆婆道:“不用吃得太好,要是我和你老师吃胖了,回贺楼大队肯定会引起怀疑。”m.χIùmЬ.CǒM
齐淑芳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准备中午的食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金婆婆眯着眼睛看向门外,幽幽地道:“一定会有头,一定会结束,就是不知道早晚。你看那些史书上记载的,凡是改朝换代,没发生过这种事的有几个朝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很多时候是这个原因所致。从明面上看,咱们国家目前发生的事情好像和这个原因没有关联,但抽丝剥茧地观察,就会发现这也是原因之一。开国二十一年了吧?世人的想法是这二十一年潜移默化的结果,已经把上面的指示当作是唯一的真理。”
“师母……”
“我不恨那些对我们有偏见比我们避而远之的人,就像建国的哥嫂以及贺楼大队的所有社员。有一天、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的无所适从。对,就是无所适从。人的观念不会永远固定,以前男尊女卑,现在不是已经男女平等了吗?但是我恨那些始作俑者,我恨那些打着名号掩饰自己私心满足自己私欲的人。”
齐淑芳除了竖拇指,没有第二种做法。
此乃真巾帼也,见识非凡,预言得也十分准确。
有人来敲门,齐淑芳忙把金婆婆送到卧室,然后去开门,“云柏?是送伞来的吗?”
“嗯。”云柏眼里满是感激,双手奉上黄油布伞,“淑芳,谢谢你,要没有你的伞,我冒着雨回家,大伙儿捐的粮票恐怕就要湿透了。我昨天来还伞,你怎么不在家。”
齐淑芳接过伞,笑道:“你说昨天啊?不好意思,昨天老家出了点事,我们就出门了。”
“没什么要紧事吧?”云柏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
齐淑芳拄着油布伞,“云柏,你还进屋坐坐吗?”最好别,虽然金婆婆有白英红的出院证明,但是她很不希望别人见到金婆婆。
云柏急忙摇手:“不去了,我们家是百废待兴,我得回家收拾去。”
“哦,那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
云柏离开后,齐淑芳准备回身关门,叶翠翠忽然从隔壁窜出来,“云家这大丫头挺不错的,长得清秀,又有正式工作,一般来说是个香饽饽,可惜她家里穷,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她肩头上,没几个家庭敢接受,她家也不想放她出门子。”
“哎哟,我的叶大姐,你这么出现,把我吓了一跳。”
叶翠翠白她一眼,“就你?吓一跳?我说淑芳,别坑我了。咱们当了这么久的邻居,谁不知道谁啊?我可是听说了,你是力气大人也胆大。”
齐淑芳呵呵一笑,这街坊邻居里头的消息传得可真快啊?她一乡下来的,也没在街坊邻居跟前显摆过自己天生神力的本事,叶翠翠居然很清楚,难怪贺建国说,城里也好,乡下也罢,基本上没啥秘密能瞒得过人。
叶翠翠肩头顶了她一下,“明天供应大白菜,后天供应萝卜,你早上去不去排队?”
“多少钱一斤?限购多少?”齐淑芳现在相当有经验了。
“两样都是一分钱一斤,和以前一样,没大变。这可是一个冬天的菜,限购少了,怎么过冬啊?还是按户按人头来的,成人每人可以买十颗大白菜,不管大小,你和建国两口子能买二十颗。”叶翠翠没回答萝卜的限购,笑眯眯地道:“你们家今年的红薯没去领,叫我们家给领了,萝卜白菜还领不领?我可是知道,你公爹给你们拉了一大车菜送来。”
喜欢荤素搭配的齐淑芳笑道:“不好意思啊叶大姐,我们家也很需要蔬菜,肯定会去买萝卜和白菜。下次有暂时不需要的副食品,我再让给你。”
“那行。”叶翠翠有点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人家也得过日子。
转天一早,天还没亮,齐淑芳就推着排车去排队,排车是贺父找以前留的老榆木给他们做的,作为家用正好,也是见到排车,齐淑芳才知道贺父很精通木匠活。
拖拉机拉来的大白菜,堆成了山,跟前人山人海。
齐淑芳推着二十颗大白菜出来,都是售货员随手拿的白菜,有的个头很大,有的个头很小,有的水灵灵的,有的发蔫了,一共八十三斤,花了八毛三分钱。
金婆婆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笑道:“你怎么这么狼狈?”
“可别提了,事关一个冬天的蔬菜,个个争先恐后,谁都不肯相让,就怕自己买不到。”齐淑芳挖开地窖,把十三棵水灵灵的白菜堆放在下面,七颗发蔫的留在上面,“我记得咱家还有风干的野山羊肉,咱们晌午就用它来炖白菜。”
“好。”金婆婆和金教授只管吃,齐淑芳做什么他们吃什么。
做饭时,金教授烧锅,金婆婆跟着齐淑芳忙里忙外,见她从堂屋西间的樟木箱子里取出白米,准备做米饭,嘴里还说:“米饭配着羊肉炖白菜,好吃得不得了。”
一转身,见金婆婆发愣,齐淑芳诧异道:“师母,你怎么了?”
“淑芳,你家一直用樟木箱子装粮食?”金婆婆指着几口大箱子问。
“是啊,樟木防虫又防霉,可有效了。我现在特别喜欢樟木,衣柜里也有香樟木,你不知道夏天没放在樟木箱子里的粮食生虫有多烦人。我正打算和建国去旧货市场逛逛,寻觅香樟木的旧家具或者木料,打个衣柜或者书柜放在卧室,保证不生虫不发霉。”
金婆婆若有所思:“怪不得我穿你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
齐淑芳嘻嘻一笑,十分得意。
香樟木的香气很淡雅,用香樟木衣撑子挂衣服,沾染到衣服上,特别好闻。
不料金婆婆却是将脸一板,严肃地道:“淑芳,听话,以后作为书柜用,不要做衣柜,更不能把粮食放在樟木箱子里。”
“为什么?”齐淑芳收了脸上的笑容,得意化作不解,“有什么门道吗?”
老人总有年轻人所没有的智慧,齐淑芳虚心请教。
金婆婆点点头,“很有门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外祖家是中医世家,我跟先母学了点儿歧黄之术,只懂皮毛。樟木虽然是好木料,但也是一味中药,不利于子嗣。”
齐淑芳大惊失色:“什么?不利于子嗣?”
金婆婆把樟木的好处和坏处细细地讲解给她听,又说密封的房间更容易影响,吓得齐淑芳脸上血色褪尽,呆呆地道:“师母,我们用了好久了,会不会有影响?”难道这就是自己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她迅速伸出手腕送到金婆婆跟前,请求把脉。
金婆婆安慰道:“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我和建国结婚快两年了,现在没动静,我特别着急。”
金婆婆扶着她的手腕把了一会,“你健康得很,没有气血比你更旺盛的人了。我让你别担心,是告诉你,你受樟木的影响是微乎其微。一是樟木箱子并没有摆在卧室里,你没有长期吸入樟木香气,二是粮食进嘴前是做熟了的。”
齐淑芳先是放了一点点心,随后苦着一张俏生生白嫩嫩的脸蛋。“可是在老家时,樟木箱子一直放在卧室里。师母,真的没影响吗?”
“放心吧,我还能骗你?”很多时候都是太过杞人忧天。
齐淑芳犹不相信。
金婆婆摇了摇头,笑道:“虽然说樟木有那种效果,但没灵验到接触没多长时间便不利于子嗣的地步。你要是用个十年八年,不用说,微乎其微绝对会变成很有影响。行了,快去做饭吧,你下次注意就行了。”
肯定要注意啊,这可关乎自己能不能生孩子!
齐淑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掉所有樟木箱子,打算以后用来装书,也抽掉了衣柜内的衣撑子,幸亏现在是冬天,都不容易生虫发霉,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寻找其他木料替代。
贺建国晚上得知这件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都是我的错,居然不知樟木有此作用。”当初用樟木箱子也是自己提出来的,贺建国后悔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樟木箱子劈成碎片。
白天受到金婆婆的安慰,现在轮到齐淑芳安慰贺建国:“你可别因噎废食。”
金婆婆白天提到过这个成语,她灵活运用。
贺建国擦了一把冷汗,“后怕呀!要不是师母住在咱家,咱们谁会发现樟木箱子有这种坏处?幸亏现在用的时间不长,十年二十年后呢?除了怨恨自己粗心,没别的想法。明天我得好好谢谢师母,简直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你这么说,爹知道了,肯定骂你臭小子。”虽然老师很重要,但亲不过父母。
唔,这是说贺父和金教授夫妇的对比。
如果和齐父齐母相比,金教授和金婆婆对自己的重要性远胜他们。
发生这种事,两口子一时半会都睡不着,激战过后小歇片刻,说起彼此工作期间发生的事情,齐淑芳免不了提起徐红曾经说的那些话,“建国,你知道这李莹是何方人物吗?不,我不问你了,你们在市政府,她在铁路局,你咋能了解。
“不,我知道。”
“啊?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快说。”齐淑芳搂着他的脖子,可是贺建国只把嘴巴附在她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她差点滚下床,“不会吧?你确信这是真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流言蜚语,后来我自己想起了一件往事。”
“什么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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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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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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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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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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