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音收回目光,又看向公交车开过去的这条道路。
两边的泥土都从路两旁翻出来到路边上,这才显得泥泞,加上之前下过雨,而这时候天上始终乌云密布,灰沉沉的,似乎随时要再下一场暴雨的样子,云层之间时不时响起一两声闷雷,宁音看了半瞬,这才转身回去。
她跟水千星说:“刚刚走过去的是送殡吧,这么多人跟着,一路哭丧。”
不过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一路抬棺,一路送殡哭丧,宁音记得很多年前出门都会碰上一队送殡的人,要是踩到地上的白纸钱是不太好的。
水千星还没有出声说话,前座的妇女先见他们好奇,像第一次去无镇的样子,转头对两人说:“这是从无镇那地儿过来的,我们无镇,到了农历七月,要是家里有人在这个月走了,过了三天就要将人一路送出无镇,这样才能将人送走,不然死去的人会一直留恋不肯离开的话,家里多多少少会沾上一些麻烦事,之后的这几天最好都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等过了头七就好了,这个时候死去的人也走了,但这一整个月晚上都不能出门,也要特别小心。”
宁音微微往前靠,不由问道:“晚上出门会怎么样?”
“听说晚上出门的人,都不见了。”妇女说。
宁音跟水千星对望一眼,又看向对方,继续追问:“怎么不见法,是失踪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失踪,反正这几年都没有人晚上出门,这个说法也是以前流传下来的,不过这头的农历七月也是鬼月,而且七月十四很快就到,也就这几天,这个节日你们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现在去无镇也要将近五点,你们第一次来的话到了无镇就赶紧找旅馆住下,别四处乱走,过了晚上七点之后就不要出门,尤其是半夜……”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突然咳嗽了起来。
不过不是旁边的水千星,宁音抬头看向最前面座位一个咳嗽的老伯,但很快又静了下来,而公交车上也只有七八个乘客,宁音一路赶来无镇花了两天,已经是八月十日,现在下午三点多的这个时间去无镇的人不多,车上十分清静,只有前面的司机播放收音机响起的声音,音量很小,在很偶尔的一下收音机的声量才突然大了一点,似乎在收听着什么。
宁音想起了什么,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仔细听了一会,但依旧没听见什么,座位也隔得有点远,刚刚她跟妇女说话的声音在这会儿反而显得很清楚,对方说话时也没有压低声音,此刻那几个乘客都看向后座这里,妇女便不再说话。
对于别人的注视,宁音也不在意,此刻心思也完全落在司机那里,她大声问道:“司机大叔,你在听什么电台?”
司机听见宁音的叫声,从后视镜上往后座瞄了一眼,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电台,随意调的,每次走无镇的这一趟我都要听电台,不然容易犯困,公司也是允许的,我音量开得只有自己听见,没吵到你们吧?”他见宁音摇头,反而一脸好奇,便边开着车,边拧转了一下收音机的音量按钮,稍微放大了一点,车厢内顿时响起电台的声音,是一个话题互动节目,主播是一男一女。
宁音全神贯注,尤其听到男主播声音的时候,她仔细听了一会,并不是今夜的声音,真的只是一个电台节目。
隔着收音机,男主播带着一点笑意和神秘的语气说道:“今天是八月十日,是农历七月初三,而农历七月十四也快到了,想必大家家里都开始准备做十四,或是十五,说到这一天,是一年的中间,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比较阴邪,那么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不过不是只发生在七月十四这一天,而是农历七月这一个月。”
“是一个什么故事呢?”女主播非常上道地接过话。xǐυmь.℃òm
“我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几年前的时候,我到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这样一家人,他们家里有人去世了,但因为太想念去世的亲人,于是想到了一个诡异的方法,大家可能听说过,也可能没有听说过,就是将死去的人的魂魄招回来,这就是招……”
男主播刚说到这里的时候,窗外突然之间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上,落在窗上的水迹如同裂痕一般一条条从玻璃窗滑落下去,映着外面的雨声,车内的几个乘客都不由望出窗外。
就在这时,一道雷光闪电从天空直直劈到车旁,雷电的光在车上几人脸上一掠而过,映得几人脸色都有些发白,坐在前面的那个妇女在雷响的那瞬更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从座椅上跳了起身,看着窗外的雷雨,雷电没有再劈下来,但还是有点惊魂未定,而电台两个主播对话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起。
这个时候外面昏暗湿沥的车道上就只有他们这辆公交车,车轮子辗过地面的时候往两旁溅起了泥水,此刻一同昏暗的车上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阴森。
司机神色也有几分惊住,他连忙将电台音量收小后,降低车速慢慢行驶着,挡风玻璃窗上的雨刮器不停来回刮动,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无声,只有窗外砸响的雨声。
妇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回到座椅上。
因为电台两个主播正好说到农历七月的故事,宁音在电影院密室的时候就对收音机有阴影,至今她都忘不了,便有点不太放心,再三跟司机确认收音机没有这个FM11087电台,跟今夜没有关系之后,她后背才往椅背靠回去,一边思索着妇女告诉他们无镇的事情。
对方告诉她的这些,跟她之前猜想的差不多,不过没想到农历七月在这里是一个鬼月,刚好兰阴的爷爷可能熬不了几天,农历七月里,便又有头七,无镇这个地方似乎越来越古怪,而且无镇的这个七月,要是有人走了,死人走后的第三天要将人送出无镇,要跟着一路送殡,就像之前看到的那些送殡的人,然后到头七之前的几天最好不要四处乱走,过了头七就好了。
除此之外,这个月的晚上不要出门,不然人会不见,至于是什么情况,人是怎么不见的,镇上的人应该也是不清楚,宁音他们想要知道无镇更多的情况,也只能去到这个地方才能知道,不过比起探索这些事情,宁音他们最重要的还是先寻找到老克里的作品画,同时要寻找逃出未知区域的方法。
宁音压低声跟水千星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后者双手揣兜,听着她说话,宁音顿了顿,然后又问起:“对了,你之前也说你是因为爷爷才回来,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们应该是同一个爷爷,我的身份叫兰星。”水千星说。
宁音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太意外,在听到他提到爷爷的时候,她就这样的预感,这样说来他们的身份都是无镇兰家的人,两人的身份应该是旁亲,估计蒋玉他们顶替的身份也应该跟兰家的人有关,就算不是,也一定有牵扯,这些都是密室给他们的身份,就不知道兰家人的身份在这个密室中有什么不同之处。
在过去的密室中,他们顶替的身份都是有用的,当时最让宁音感到震惊的就是活人村的双重身份,其中活人村的那个身份等于多一条命,但不是所有密室身份都会出现这样特殊的情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身份本身就是一个线索,这也是宁音进入这个密室后在探索到兰阴和无镇这边的线索后,就立刻赶来无镇。
她又跟水千星确认了一下,他进来密室后也是没有了背包,这时候宁音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密室屏蔽他们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一切物品,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这个身份一开始穿上的,不过水千星病弱的体质没有半点变,身上穿着的这身羽绒还是在换乘的时候买来换上的。
在两人说话间,公交车冒着暴雨也开到无镇,去到这里,又停了雨。
宁音两人从车上下来后,公交车在来的路上受暴雨影响,现在已经五点半多些。宁音四下张望,到了无镇这个地方,那种老旧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老街老巷,老房屋和老树,一切都是老旧的。因为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两人的身份信息也只是给了家乡是无镇,宁音想起那个阿姨留给兰阴的短信,翻出兰阴的手机给对方电话,电话那边的阿姨听到她回来后,表示很高兴,就让她在车站这里等着,现在就让兰阴的哥哥过来接她回家。
半个小时后,那个哥哥来了。
看着面前的花七,宁音上下打量他:“你的身份是兰阴的哥哥?”
“不是亲的,只是堂哥,我身份叫兰祁,兰阴是独生女。”花七说着,然后熟路地带着两人穿街过巷,一边告诉他们这边的事情,“蒋玉他们都在兰家,就差你们两个,一直不知道你和水千星是顶替哪个身份,现在倒是可以确认了。”
宁音两人点头,又问:“大家的身份都是兰家的人,这兰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两天我们都在探索兰家,要说问题,应该是有的,兰家的人似乎有些古怪,但我们探索下来又没有什么发现,是不是很奇怪?”
“确实有点。”宁音说。“你说画会不会在兰家?”
“这个可能还是比较大,我们所有人的身份都是兰家的人,就算画不在兰家,兰家也肯定是一个线索。”说着,花七看了眼手机时间,“快七点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打听过无镇的情况,在这个农历七月,过了晚上七点就不能出门,就连送殡都是选择中午出门,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先去兰家再说。”
三人不再多说,先往兰家走去。
从一条巷子穿到另一条老街后,三人又停了下来,花七顺着这条街指去:“兰家就在街尾,门户最大的那一间就是了。”随即他带着宁音和水千星往街里走过去,“这条街应该是无镇最旧的一条老街,还是九十年代的老样子,这些年都没有修建过。”
宁音听着,目光不由打量这条老街,这里的商铺和居民楼是连在一起的,一栋楼紧挨着一栋楼,楼下的店铺都往街上横伸出来广告牌,一眼看过去,这整条街都是密密麻麻的霓虹广告牌,比起别处确实还要老旧,而墙壁上贴着海报和小广告,也被人画了不少涂鸦。此外街道的两旁是一条条低垂的电线,电线杠歪歪斜斜地立着,上面也张贴了很多小广告,有些被人擦去,又被人重新贴上一张。
因为这样,这条街有些灰暗,尽管这样,耳边依旧是热闹的,街边有很多小贩,伴随着吆喝声,还能闻到空气中一阵阵飘过来的臭豆腐和牛杂的气味,地上的积水就从一辆小贩车那里流到脚边,宁音往旁边挪开。
也许还因为到了七月,又或者是将至七月十四,宁音看到已经有人开始拜七月十四。
从街旁经过的时候,她就看向一间老房子,就见一个阿婆端着一只碗走出来,然后蹲在家门口,她身后是半拉开的铁闸门,落着一半的碎花帘布,屋里却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见,而阿婆的面前放着一个化火盆,点了香烛后,阿婆一直呢呢喃喃地说着什么,一边将手里的纸钱放进化火盆里面烧着,火光顿时明明灭灭地映着她的脸,然后手又在碗里一捻,往地上洒了点米,又往地上倒了一点白米酒。
看到这里,牵着一个小孩的女人从身边经过,刚好遮挡住宁音的视线,宁音目光便落到身旁,女人对小孩说话那低低轻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阿仔,晚上唔好出门,到了夜晚边个叫你都唔好应,会撞鬼……”
宁音听着,不由转声望向走过去的女人和小孩身上,他们依旧绕到前面的楼栋,拉开铁闸,往老旧的楼梯走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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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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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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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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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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