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继续上路,金黄色的旗子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似乎是因为这场病,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事,上路之后本就沉默的楚君惜更加沉默,往往是一整天下来一句话也不说,送来饭就吃,到休息的地方就下车,仿佛一个木偶般任由人摆弄。
苏翱默默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日渐深沉。
蜿蜒的队伍前行,如同大漠中的一条游蛇。
侯晏和沽沱相邻,两国的国界近在眼前,又慢慢的被抛在身后。
楚君惜轻手挑起窗帘,望着外面的茫茫大漠,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黄,掀起的窗帘复被放下。脚下是沽沱的领土,自己已经来到了沽沱,楚君惜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再过一日便到沽沱皇宫,今夜便是最后一晚,苏翱望着紧闭的大门,在门口久久徘徊,几次伸出去的手都收了回来。
‘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打开,楚君惜站在门口,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为她添上一层苍白。四目相对,楚君惜默不作声的转身回屋。
苏翱跟在她身后进门,门在他身后关上。
楚君惜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的看着,仿佛屋内的人不存在一般。
“君惜。”苏翱不由出声,被自己刻意隐藏的痛,在这一刻又隐隐痛起来。
楚君惜头不抬道,“苏将军有何事?”
苏将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苏翱本就下沉的心再次向下沉了沉。他几步上前,伸手扳住楚君惜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她早已红了眼眶,眼中泪水朦胧。
楚君惜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溢出眼眶,一颗一颗掉下来,她无声的哭泣着。
苏翱的心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被寒冰包裹在黑暗中看不到阳光,透不过气来,只能将人拥在怀中,紧紧的抱住。
一块青色的玉佩出现在苏翱手中,“送给你,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就让它陪着你吧。”
楚君惜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怔怔的望着他。
苏翱将玉佩塞在她手中,“它会保佑你平安的。”
楚君惜将玉佩紧紧的握在手中,孤独无依的心仿佛找到了一点安慰。
最后一夜,就让我在多看你一眼,将你的样子刻在脑海中,今后在没有你的日日夜夜只有这个身影陪我度过。
静坐两端,一夜无话,直至东方渐白。m.χIùmЬ.CǒM
苏翱起身,“宁和公主有请。”
皇宫的宫门出现在眼前,和侯晏有几分相似的皇宫,却比侯晏的更加壮丽更加恢宏,更加的金碧辉煌。
宫门口站着一位****人,穿一件玫红色宫装,袖口处银色滚边和衣裳上银线绣的花纹相映成辉,美妇人身姿窈窕肌肤胜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到楚君惜后笑着迎上来,“这位就是侯晏来的宁和公主吧,果真是美人一个呢。”
“这位是苏贵妃。”旁边宫人道。
楚君惜欠身行礼。
苏雪瑶打量着楚君惜,满意的点点头,冲她身后的苏翱道,“既然和亲公主已经到了沽沱,这位将军可以回国复命了。”
苏翱上前,“按照侯晏的规矩,和亲使者要在沽沱居住半月,一起见证公主和贵国皇帝的成亲仪式之后才会离开。”
“你也说了,是侯晏的规矩,可这里是沽沱。”苏雪瑶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说出的话不容置疑,“将军请回。”
侯晏处于弱势,苏翱怕自己继续争执下去,怕日后楚君惜的日子不好过,因此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再说什么,“见过皇上之后,我们即刻启程回国。”
“皇上政务繁忙,赎我们失礼了。”苏雪瑶微微欠身,聊表歉意。
苏翱皱眉,“来者是客,难道这就是沽沱的待客之道?”沽沱如此欺辱他们,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们长途跋涉,经过几个月的路程,难道皇上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苏翱面露愠色。
“人你已经送到,皇上见或不见你又有何区别?难不成你还打算向皇上求情,将人带回去?”苏雪瑶的声音微微提高。
苏翱还想说什么,楚君惜伸手制止了他,“苏将军任务已经完成,还是尽快回侯晏复命要紧。”
“侯晏的公主如此明大义,倒叫我刮目相看了。”
口舌之争,赢了能如何,输了又能如何,他们始终是向人家求和,因此,楚君惜虽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却并未反击。
进宫之后公主和使节自然不能同住一处,要见面也是不易。虽见不到,但知道他人是在这里的,楚君惜打算用这半个月的时间让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没想到事情陡然变成了这样,分别已然在即。
苏贵妃在旁,即便此刻两人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望着对方,从对方的眼中解读着想要说的话。
苏翱道,“望公主一切安好。”
楚君惜点头。
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的坚强的活下去。
依然而然的转身,慢慢远去的背影。
站在风中痴望的人。
从此天各一方,永无相见之日。
离开你的身边,离开了你的生命。走出你的视线,走出你的一生。
“苏翱。”
旁边冷不丁的传来带着玩味的声音,楚君惜猛的抬头,红肿的双眼看向来人,竟然是袁堉恒。
“是个不错的名字。”袁堉恒仔细品味之后认同的点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君惜,“你不这样觉得吗?”
楚君惜惊恐的站起身,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心顿时沉入谷底,自己身为皇上的妃子,被人抓到想念皇上之外的男人,袁堉恒完全拿这一点做文章,让自己听从他摆布,“你想做什么?”
袁堉恒斜睨着她,“你也会害怕吗?”
手中的玉佩被抢走,袁堉恒仔细观看,“你觉得这个玉佩和父皇的玉扳指相比如何?”
果然来了。
“还记得你是如何利用玉扳指帮老二坐上皇位吗?那时我可是输的很惨啊。”仿佛一只猫在逗弄无力防抗的老鼠,此刻的袁堉恒懒洋洋的却有胸有成竹。
楚君惜不做声,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计划之前,保持沉默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看你刚才的样子,想必这个东西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吧?”
出乎意料的,袁堉恒竟然将玉佩还了回去,楚君惜伸手接过,将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袁堉恒好整以暇道,“不扔掉吗?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个玉佩完全可以决定你的生和死。”
是的,只要这个玉佩不在自己身上,任凭袁堉恒说破天,没有证据也很难让人信服,可是自己不能这么做,这是苏翱唯一送给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死自己也不会丢。
想到皇上和林继阔的对话,楚君惜握着玉佩的手又加了力道,死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袁堉恒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眼,“或者,你可以让整个侯晏为你陪葬。”
楚君惜心狠狠一跳,这是那个终日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大皇子吗?威逼利诱他运用的炉火纯青,不愧是在皇宫长大的,自己早该想到的,后宫中争斗不休,即便是昏庸的皇子,也有着比常人更高的智慧。
“你想怎么样?”楚君惜沉声道。
“这个嘛。”袁堉恒摸着下巴,露出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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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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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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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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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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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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