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谷对于稷下而言,就相当于禁闭室,没有看守,只有一道卵形光幕组成的禁制。
其实哪怕是禁制也不过只是由几个三级铭文组成的浅显阵法,想要突破,不说轻而易举,也费不了多大劲。
只是若破了这禁制,俩人在这稷下也待不下去了。
李白嘚瑟道:“别放在心上,侥幸胜你一招半式,算不得什么,再来一次,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叶凡撑着一只熊猫眼,像是国宝一样,缩在一块大石后面,哼道“得了吧,我叶凡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输了就是输了,找那么多借口又算个什么劲儿?”
“你想得开就行。”李白也不多说了,蜷紧身子,这思过谷实在太冷,雪花顺着夹缝飘落,下面还有着穿堂风,那滋味谁来谁知道。
叶凡比李白更难受,抱着散发出热意的荧惑古剑仍旧被冻得直哆嗦。
毕竟哪怕李白再虚弱,好歹有青丘狐血统傍身,若是显化真身,冰天雪地也能如沐春风。
李白没话找话道:“叶凡,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叶凡没好气道:“说。”
李白道:“你学剑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学剑而学剑吗?那多没意思啊!”
叶凡哼道:“每当我的剑道更上一层楼,我便胸胆开张,意气风发,观一层剑,登一层楼,若是真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立刻死了也甘心,怎么可能没意思。”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世界上没有比剑道更有意思的路了,哪怕不看风景,只是走在这条路上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李白笑了:“有点意思。”
叶凡恼怒道:“你先别笑,说说你又是为何走上剑道的?”
李白笑了笑:“哈,那原因可就多了。”
“路见不平,想要拔剑杀人怎么办?”李白的神采飞扬,像是想到了某个场景,意气风发道。“当然是提剑就上!只是如果打不过又怎么办?多憋屈啊!所以要好好练剑,才能做到直抒胸臆。”
至于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因,一般人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自己知道就好,拿出来说未免显得太没格局,尽管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格局的人。
叶凡嗤笑道:“天下不平事千千万,拔剑者又有几人?”
李白郑重道:“天下不平事我不管,也管不起,但只要我目光所向,但有不平,拔剑出鞘,血溅五步,这才不枉一身剑道修为。”ωωω.χΙυΜЬ.Cǒm
“呵呵,那又如何界定你所谓的不平?”叶凡纯粹是抬杠,“天行有纲常,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民有民俗,我曾斩中山吞人恶蛟一头,本是利民利生的义举,却不曾想最后反落得一身埋怨。”
他嗤笑道:“你猜怎的?”
“原来这山下之民与山中恶蛟早已达成协议,每月供奉一人作祭,恶蛟则保证四时风雨顺畅......哈,实在是可笑,吞人凶物反成了护山神兽。”
李白摇头笑道:“嘿嘿,当然是我觉不平即是不平,不然我修什么剑道?假如我拳头够大,这世界上当然要讲我的道理。”
叶凡突然想到了什么,怔怔道:“诶,不对啊,你说的这应该是你为什么修行,跟用剑有什么关系?”
李白道:“嘿,你这不就相当于废话了嘛,用剑总比抡大锤,耍大刀帅气多了,要说符合咱这相貌,除了那种骚包的铁骨扇,判官笔,也就剑还凑活事了。”
他这么说着,一昂头,意气风发,吟道:“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他又道:“再看这句: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听听,是不是气势磅礴?”
这人蹲在一块石头上,眉飞色舞,直感觉自己说得简直太好了,当浮一大白。
叶凡有些无奈道:“我不知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偏生能将许多很没道理的事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来,喝酒。”李白丢过去一个琉璃酒瓶,这次不是红星二锅头也不是马栏山,而是一担粮。
“我说过我不喝......”叶凡摇头道。
“男人怎能不喝酒?”李白笑道,“为剑而生不代表生来为剑,你首先是个人,这个年纪不喝酒,以后再喝酒就显得暮气沉沉,像个老酒鬼了。”
李白的笑容很真诚,大道独行多累啊,叶凡是个能与他在剑道之上并肩而行的人。
未必能成多好的朋友,但注定会是个很不错的对手,这样的人应该珍惜,哪怕最终成为敌人,两人分出生死后仍旧会为对方竖碑缅怀。
叶凡微怔,有些意动,但仍是迟疑道:“我父曾说,酒色是一把刮骨刀,无论是沉溺在酒坛子里,还是翠红帐中,都会使剑便钝,久而久之就再没有提起来的心气了。”
李白哈哈大笑道:“我好饮酒,每次战前必饮,一身力气能砸出十成十,若好酒,剑必钝,这是什么鬼道理!”
叶凡微怒道:“休要言及人父!”
李白优哉游哉拧开小酒壶,一口灌下,只觉一阵热流涌动,当真是个通体舒坦:“不提这些......此地阴寒,估计是贯通了某条阴脉,不喝点酒冻死了怎么办?”
叶凡仍旧有些气愤:“休要骗我,在冰天雪地里喝酒,只会死得更快。”
李白眨了眨眼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儒家有句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叶凡眼前一亮,倒是觉得这句话颇为不凡,有道之真意:“这话......是儒家哪位圣人说的?”
李白翻了个白眼:“李子!”
叶凡沉默了好久,先是搜肠刮肚,仔细罗列出儒门贤者与圣人,发现没有姓李的,又往下挨个数,结果还没数完就看到蹲石头上差点笑岔气的那人,气得脸都黑了。
两人笑闹间,终究是碰上了杯,在这冰天雪地里倒也不感觉多么难熬了,只是他们是舒服了,可现在有人可不舒服。
比如说李思业。
李思业有些气喘地停在了半山腰,手上玉石戒指散发出毫光,将四地映得纤毫毕现。
思过谷位于稷下诸峰之下,没有御空之能极难到达,再者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李思业这一番折腾,足足攀了三个时辰,从一开始的健步如飞,到现在的气喘吁吁,十指崩裂,简直快累掉半条命了。
李思业道:“师傅,就是下面了,我要再往下就有可能触碰禁制了,所以接下来的就拜托师傅你了。”
实际上这里距离禁制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只是他实在爬不动了,到底是出身不凡,李思业能吃点小苦,但若是太苦了的话,那还是算了。
老者倏忽显化,虚幻的手掌盖向李思业的头顶,溺爱道:“乖徒儿,你在这里稍等,为师去去就来,等为师回来,你立刻就能拥有登临圣道乃至人仙的基石。”
李思业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孺慕:“谢谢师傅。”
这世界上只有师傅对他最好!
至于为什么?
他不知道,也从没想过,毕竟他从生下来就有无数人对他好,而师傅只不过是对他“最”好罢了。
老者的身影如同鬼魅,轻飘飘落入深谷,而此刻,早已喝得面红耳赤,酒意上头的两人却已然缩在石头后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不怪二人不谨慎,实在是这老者的动作太过隐蔽。
想想看,这老者连入学时必经的人仙考官的检测都能骗过,就是他二人都在全盛时期,也绝不可能察觉其半点端倪。
老者轻松来到了两人身前,枯槁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狞笑:“嘿嘿嘿,这份机缘,只要给我那徒儿得了,十年之后,我必能借其身体重归人间。届时,休说人仙之境,就是踏碎虚空也可期许!”
老者张开手,无形的吸扯力缓缓施展开来,却连碎石雪花都未曾撼动,二人同样恍然无知。
只是在他们的身下,一道道无形的剑意缓缓弥漫开来。
他要夺这二人的剑道之基!
剑道之基本是无形之物,也只有那等能夺天地之造化,化腐朽为神奇,半个身子已经超脱了的恐怖存在才能勉强做到这一点。
而这位老者巅峰时期虽然也是触及人仙境界的强者,但若非那玉石戒指,也绝不可能做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只是就在这时,原本一脸狞笑的老者突然呆住了。
他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骇然之物,哆嗦着手,指着面前舒展着身躯的白衣剑仙。
“你......怎么可能!”
青莲笑眯眯地盯着面前如临大敌的苍颜老者,轻声道:“一介阴魂,侥幸得了件了不得的宝贝,不思刻苦修行,反倒助纣为虐。”
“呵......也活该你做这一次散财童子了。”
青莲干脆利落化指为剑,一道璀璨剑光自风雪中斩落,老者虚幻的身躯顷刻间崩析,化作一道阴风消散于无形了。
蜷在大石后的二人不自觉缩得更紧了。
青莲哑然失笑,随即悄然消失在了原地,片刻后,他的指尖套着一枚扳指,心情愉快地化作一道道光斑,如水般流入了李白的脑海之中。
两人仍旧睡得很香,寒风也仍旧肆虐,雪花纷纷洒洒,叶凡手中的荧惑古剑却已然开始散发出阵阵暖意,在寒风中撑起一个温暖的巢穴。
至于四季剑?
那就是个死物,连灵性都没有,哪能如荧惑古剑这么顺人心意,倒是天河剑想表现表现,却被丢在寒月冰魄剑匣里出不来。
李思业哆哆嗦嗦蜷在石壁上,心情从一开始的期待与雀跃早已变为了焦虑。
“师傅,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的体力已经开始流失,身体也越发冰冷,扣在石缝中的双手,血迹更是早已与石头冻得黏结,轻轻一动,便会扯掉一大块皮肉。
本应痛彻心扉,但他此时却早已没有了知觉。
“师傅,徒儿等不了了。”
被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李思业抬起头,想要借助玉石戒指为渠道,将师傅召唤回来。
哪怕错过这次的机缘,他也实在忍不住了,毕竟再这么下去,顶多十分钟,他就将坚持不住,跌落深渊。
届时,哪怕摔不死他,他也会被活生生冻死在这里。
只是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向来不离身的玉石戒指消失了。
他惊慌失措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我的戒指呢?”
“我的戒指呢?”
心神骤逢重创,李思业居然情不自禁想要把手放到面前看个究竟,而这一松手,即是跌落深渊......
巨响惊醒了酣睡的两人,他们站起来刚想察看一下怎么回事,就看到天空中的禁制光幕突然间消失了。
从天而降一道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身影,那身影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头戴方巾,梳简单的文生发髻,白色儒衫洗的发白。
满脸褶子仅比袁子少些,还有个酒糟鼻,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大人物,反倒给人一种乡下教书先生的感觉,只是这从天而落的手段端的是仙风道骨,毫无烟火气息,令人咋舌。
这与武者纵身起落,爬高摸低迥然不同,前者像是造出直升机飞到天上,后者则更像是把人塞到弹弓发射到天上,难易程度天差地远。
老儒生笑道:“我叫季康。”
“儒门十二贤?”叶凡震撼道,他的见识远比刚入稷下,连稷下冰山一角都没看清的李白广得多。
李白翻了个白眼:“老先生,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是要放我们出去吗?”
“不是,是院长觉得你们两个戾气深重,需要好好改造。”季康乐得欢实,“接下来这三天,就由我来为你们授课。”
李白无语道:“先生,我们是剑道部的学子,不学儒。”
叶凡皱眉:“我父曾说,儒学虽然博大精深,但学儒者心思重,心思越重,就越缺少剑客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先生,我觉得我没有学儒的必要。”
“你父亲的话太片面,谁说剑客学儒就没用了?”季康正色道,“以后开打之前你们可以跟他们讲道理了啊,讲完道理再打,逼格多高?”
“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那是野蛮人行径,我说的对不?”
李白望着这所谓的儒门十二贤,眼角抽搐,这特么是什么狗屁道理?
叶凡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已经被彻底带入节奏。
“来来来,听听咱这儒家经典,跟着老夫一起念: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山谷中居然就这样响起了一连串朗朗读书声,有些奇怪,李白和叶凡也是满脸无奈。
这老头的话语中仿佛都蕴含着某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就要跟着对方诵读典籍,他二人在对方面前就如提线木偶,只能跟着对方的指示行事。
好在这一点无伤大雅,两人很快就沉浸在了儒家经典的广阔与玄奥之中了。
百家争鸣,殊途同归。
儒生也有佩剑者。
如那儒家的开创者夫子,虽说如今惯用一把戒尺,但当年大道未成之时,仍旧使得一手杀人剑。
而那时的夫子可远不像现在这样喜欢跟人讲道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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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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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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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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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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