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穿好衣服,宋常安撑着伞和姐夫站在雪地里等农班车,两人吞云吐雾,宋常安揶揄着陈德洋:“我说姐夫,你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陈德洋嘿嘿笑:“你小子鬼点子不少。”
宋常安笑了笑:“真不知道我姐这朵平桥一枝花当初怎么被你追上的。”
陈德洋抽了一口烟,悠悠然目视远方,感慨万分地说:“包办婚姻好啊。”
宋常安被一口烟呛得眼泪直淌,这是他这么多年听到的感触最深的一句话了,此句赠给天下所有丑男。
大雪天的,从县城过来的农班车很少。那个时候,运营车辆还是私人的,这么大雪天,又在过年,客人不多,所以过了快半小时也没来一辆车。
倒是身后有一辆邻县银湖过来了,在身边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棉衣的帽子压在头上,只露出一张小巧玲珑的脸来,很是甜美。
一下车,就冲着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老板。”
宋常安猛地想了起来,这丫头叫杨柳,去年夏天高考落榜,经姐夫的朋友介绍,到了姐夫饭店来做服务员,因为人生得甜美,又勤快,变相地为饭店带来不少生意,令得平桥街道这一片的路边饭店生意一落千丈,唯独“好再来”一枝独秀。
缩着胳膊向杨柳挥了挥手,宋常安的目光落在了杨柳的背影上,神情也慢慢地沉了下来。上一世,他是亲眼看着杨柳儿一点点的从清纯变成了一个风尘女,这里面有一个重要人物,只不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送唐雪萍上学。
转过脸,唐雪萍坐在门口正看着外面,隔的虽然远,只能依稀地看到对方,却仿佛目光能够接触一样。
这时,就看梁启英从门里出了来,向宋常安招着手:“电话,电话。”
宋常安跑过去,有点儿奇怪,这年头家里装电话的人不多,他也想不起来给谁留过电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谁打来的?”
“自己去接。”梁启英背对着唐家父女,冲宋常安使了个眼色。
宋常安走到房里,坐到床边,抓起了电话,说了声:“喂。”
里面顿时有个女孩子细细柔柔的声音:“喂。”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常安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打电话来的会是萧晶。
唐雪萍就在门外呢,估计途中还要盘问自己那天在操场跟萧晶在一起的事情,如果现在打电话再给她听见,搞不好半路就把自己给推车下摔死了。
还好,宋常安临危不乱,清咳了一声,操起了普通话:“是你啊。”
听宋常安用普通话跟自己对话,萧晶有些不适应:“你怎么说普通话了?”
“我普通话不是不怎么好嘛,跟同学交流都有困难,所以要抓住一切机会练习。你在哪儿呢?”
“我今天开学了,刚到住的地方,我是来学校途中给你打电话的,还以为你出去玩了。”
“你都去学校了啊。”宋常安嘿嘿一笑,“这大雪天的,我能去哪儿玩啊,一会我还得有别的事呢。”
萧晶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鬼使神差,碰碰运气,真接通了,她也不知道该和宋常安说些什么,听宋常安说还有别的事,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先去学校吧,我过两天去。”宋常安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含糊其辞地说了这么一句,跟着说,“先挂了啊,到时候见。”
萧晶心头如小鹿乱撞,什么意思?他是要来学校看自己吗?是不是疯了,我妈还住在这里呢。一时间,她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跟宋常安说明情况。
就这么一犹豫,宋常安已经把电话挂了,为了避免萧晶再打电话来,宋常安悄悄把电话往上提了一些,萧晶要是再打电话,肯定占线,就不会出差子了。
从房间出来,宋常安面色如常,说:“妈,要是再有人打电话,就说我出去了。”
这一次,又听到姐夫扯着嗓子喊:“车来了。”
宋常安双手各提了一个箱子,冲进了风雪之中。
车上的人不是太多,空位不少,宋常安让唐雪萍坐在靠窗的位置,然后他才挨着坐下,把两只箱子放在腿边,这才说:“真特么冷。你们学校是不是故意的,知道今天下大雪,让你们受点苦?”
“怎么可能啊。”唐雪萍的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跟宋常安在一起。她心里明白,老爸肯让宋常安送自己上学,摆明就是同意了他们的来往,想不到老爸居然这么开明,但那天在操场上的事情却如一根刺一般卡在喉咙里,让她忍不住想问,又担心答案让她接受不了。
忽然有风吹入,原来这农班车很破旧了,窗子上栓子都已经剥落,开出几步,惯性的缘故,窗玻璃就会滑出一道缝隙,冷风灌入,唐雪萍不由缩了一下脖子。
宋常安感受到了冷意,伸出一只手按在玻璃上,让它不能再动,但这个动作,势必会让他的身体压向唐雪萍,意外的是,这王八羔子居然没想着去占人家的便宜,反而说了一句:“后面的玻璃我压不到,忍着点。”
唐雪萍也伸出一只手,戴着的手套正是春节前宋常安送给她的:“傻瓜,那么冷,我自己来吧。”
宋常安咧嘴一笑:“我是怕你累。”
忽然间,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冷了,唐雪萍也不打算再去追究操场事件了,就当那是一场误会,随风去吧。
下雪的缘故,车子行车的很慢,等他们从农班车上下来,再坐了一辆马自达到高速公路,已经快中午了。
宋常安撑着伞,从北面挡着风,让唐雪萍站在自己身前,他来拦前往安市的大巴,可今天是上学高峰期,车都被塞得满满的,根本没有车停下来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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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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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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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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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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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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