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家在长沙?”
白草环顾了四下,猜测小姑娘的家人应该也在飞机之上。
无论如何,一个小人儿孤身旅行总让人担心,但又忽然想到当初在火车上相遇,就只有她自己。
“亲人在哪。我的家就在那里。”小女孩儿说。
话确实都是这样说的。可是白草实在无法继续她们的对话。她其实是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这架飞机上,心里真正困惑的其实是为什么总是遇到她。但是小女孩的话有些剑走偏锋不正面接招。
一个人旅行的话,父母总会很担心的吧。难道是偷偷跑出来的,但是机票对于未成年的孩子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白草当然知道,这女孩儿之前是故意不接话茬。她实在是聪明伶俐的那种孩子,有水晶一般通透的心,她一直都懂话里话外的那些意思。不过她真的一接话招,就有点让人应付不暇了。
不是诧异,而是诡异。
“是你给我买的票。火车上也是。”她忽然说道,似乎下了决心才终于说出那些话来。
白草看着小虫子的眼睛,没有立刻回话。
她很想弄明白她的话是否是认真的。可这女孩儿坦然的眼神,一如既往。
“你给我买票。是应该的。”她说。
小虫子是在肯定自己之前的说法。但她的神情却更像是在询问,难道你给我买张票有什么不妥么。她的话里面有没有抱怨委屈甚至于责难的成分,白草有点搞不清楚,但好像是有的,在整个感觉里的一霎那,竟然真让人恍然觉得有所理亏,白草突然感觉仿佛亏欠了对方什么似的。
诚然,这孩子很引人喜爱。出门在外,慷慨买票也许并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要对她有所义务呢。
但问题的真正症结其实在于,这件事是自己并不知道的。
白草以为对方是在故意开些玩笑,便决定不再理会整件事。但是心里却一直都放不下来整件事。
最让她困惑的是对方那张真诚的脸。一个人开玩笑的时候是如此一副神情,是极其怪异的。想来想去,只得翻开钱包寻找证据。
我真是莫名其妙,她忽然想。
可是犹豫了一下仍旧再度翻开钱包。白草希望能够说服自己,帮小虫子买票这件事并不真实存在。纵然不太记得里面钱财的使用状况,但收支平衡,细细回想,总能寻得蛛丝马迹。
竟然纠结于此,但她实在需要证据,来打消这种折磨人的念头。
果然是的,证据真实存在。不过结果指向却完全倒向反面,不需费心,不必劳神,不容怀疑,那两张机票都被安静的躺在她的钱包里面,座位号码是连着的,与她们乘坐的座位完全一致。
拿着机票仔细查看,脑子里却已乱作一团。
真是邪了门了,白草诅咒自己。
你始终无法相信你做过某事,可是事实就那样摆在那里。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错乱感受。在活了二十几年之后,你从未质疑的那些规则经验颠覆了本来的样子。太阳是东起西沉的对么,但它忽然倒过来了。正是这种荒诞的感受。
你会选择眼见为实,还是要选择你的经验。你相信你的眼睛,还是你的记忆。这两者产生了完全相反的矛盾对立。头脑里对于世界的印象,像是本来平整的地面忽然断裂,会合的时候却交错叠加,再也无法稳妥的契合。
这一定是某种整蛊的把戏。
这女孩儿是故意找麻烦的,这四周是不是隐藏着一个邪恶的计划,或者隐藏着一台摄像机。
白草将两张飞机票拿到小虫子面前,她很想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小虫子拿了她的那张机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表现的格外理所当然。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忽然感到自己有点大声了,不禁缩缩头,警惕的看向四周。
她手中攥着另外一张机票,忽然感到自己的形象有情绪崩溃的迹象。
“这是在变魔术么?”她补充问道。
小虫子有些错愕,她的嘴扁了一下,鼻孔微张,那是一种欲哭的前兆。
但小姑娘忍住了。她委屈的看着白草,看的她心里一阵柔软。
“对不起。我并不是不想给你买票。我只是,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对不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状况,只是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一个关怀的姐姐。
小虫子盯着白草好一会儿,她有很明亮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她理解她的感受,这让白草感到安慰。
算了。白草心里打定了主意,事情不要总是追究个彻底,那是一种负累。我不要这种负累。
“魔术是谎言。这不是谎言。”小姑娘却开口说道。
“嗯?”
“这是规律。规律是注定要发生的事。”
她似乎也在努力的想要解释给白草听,不过总是有些词不达意,看起来也颇有些着急和无奈。后来反而是白草在安慰她,表示解释不清楚也没有关系,要她不必在意。
“难的不是我说不明白。难的是你听不明白。”
可这有区别么?白草有些没好气的想,说起来好像还是我的错。
“有区别。”她看透了白草的心思。
“这是规律。规律是注定要发生的事。”她又重复说道。
白草发现当这小姑娘执着起来的时候,也是让人颇为费神的一件事。她似乎陷入了逻辑上的混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说法,只是自己仍旧没有能够听明白。看起来要听明白这其中的诡异之处真是艰难的工程。
“1+1=2你听得懂。可我现在要向你解释1+1为何等于2。”
好了。至少我听明白了“我能够听明白”本身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她想。
“我要好好的想一想。以后再说给你听。”执着的小姑娘最后终于放弃了苦苦挣扎。
但是以后是什么意思呢。
自从认识这个小姑娘以来,她似乎一直都在跟随自己,难道以后还会是如此一副光景么。在自己以后的人生里,都将一路随行。
我才不在意以后是否能够弄明白这其中的诡异,下飞机后我就试图联系到你的亲人,或者干脆直接交给警察处理。
下了飞机,白草直接将小虫子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她最初问过小虫子父母的电话,但这孩子只是摇头不语。逼急了就有点抓狂,但总抵不过小姑娘感觉受伤委屈的那种神情。瘪了嘴巴,眼睛里似乎立刻便要滚出清澈的泪水,要命的就是这种欲哭还休,极力忍住的味道。精致的鼻子又开始忽闪忽闪的,快速急切吐露着气息。这对于白草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武器。
于是只好买冰激凌给她吃。
这招果然奏效,小虫子欢欢喜喜的啃着冰激凌蛋筒,顺嘴报出一组号码来。白草拿出手机来输入号码,却突然意识到这号码的熟悉程度。这分明就是自己的电话号码。
小虫子如何知道她的电话所带来的惊讶程度远远比不上她感到被耍弄了的愤怒,心里恶狠狠的升腾起决绝的情绪。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实在没有义务管你。就算你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被人拐骗卖掉,沦落风尘,最后暴尸街头也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只是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胚子,太过于扎眼,不引起那些心底有邪念的人注意恐怕是不容易的。
真是可恶,一想到这里,白草的心里竟然开始难过的要命,似乎痉挛起来,隐隐的被针扎一样。
我还从没有被任何人降服过。我通常不会无理取闹,我吵架足够凶猛,并且我有最后的暴力手段。人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从小到大,我有各种手段对付别人,即使后来遇到了心里喜欢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会忍让,一旦真正较真起来,也从未输过阵仗。
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白草跑进卧室一头扎进软软的大床上。
真希望死也能死在上面。她很快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里,这一趟旅程感觉太累人了。简直是身心疲惫。
小虫子被白草带进家里的那一刻起,便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她狠心做到的极限。无法狠心丢在大街上不管不问,丢在家里总是可以的吧。白草赌气的想。
如果这期间你自己离开了,那就完全是你自己的事。
在睡过去之前,白草心里唯一担心的,是思量着是否该先去警察局做个备案。让自己都感到不解和不安的是,她竟然从湖南拐了一个小姑娘回来。
这件事发生的很是莫名其妙,但看起来就是这样。白草实在有点儿担心自己到时候解释不清,被当成臭名昭著的人贩子。
白草回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刚刚从昏迷里醒过来不久,正躺在床上休养生息。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看起来只有我一个人。wWW.ΧìǔΜЬ.CǒΜ
貌似只有我一个人而已,谢必安就坐在我的床边。
如果外公突然闯进来,看到我和空气交谈,这时候会大吃一惊的吧。但吃惊的人其实是我,震撼的不能形容,因为谢必安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我感觉到自己头脑里所建立的那些世界框架彻底崩塌了。
好吧。在认识到世界上真有谢必安这样的一个家伙的时候,其实已经崩塌过那么一回了。那时候我开始相信神明的存在。
然而这一次更加彻底和出人意料。这是从来都未曾有过心理准备的真相,完全想象不到的另外一种情形。
我开始逐渐的接触到了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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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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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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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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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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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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