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领头的小道士直起了腰,扬了扬下巴,朗声道,“温玄翦,你还是不肯说吗?那你就为我们师父偿命吧!”
他伸出腿,狠狠地往温玄翦身上一踹。
被捆住的温玄翦从高高的悬崖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领头的小道士拍了拍头,转过头,换了一副十分哀痛的表情,哀伤一般地说:“我们回去好好安葬师父吧……”
见着那群小道士们走了,沧琰跑到悬崖边往下望,看不见底。
“我们去找找温玄翦吧?”沧琰转过身对季羡舟说,“最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
季羡舟点点头,往四周望了望:“我们从哪儿下去?”
沧琰这一次主动牵上季羡舟的手:“从这儿。”她指了指悬崖,“这儿是最快的。”
季羡舟顺着她的手望了望。
的确是最快的。
“你怕不怕?”沧琰问他。
沧琰自然是不怕的,腾云驾雾几乎是作为一个神仙的家常便饭,这点儿还不算什么,就怕季羡舟作为一个凡人害怕了。
殊不知,季羡舟面不改色,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怕。”
沧琰挑了挑眉,紧紧握住季羡舟的那只手,季羡舟看向那只手,竟是十指相扣。
沧琰自然没注意到这个,季羡舟也没有点破,两人便直接从悬崖上,温玄翦摔下去的地方一跃而下。
振翅一般。
两只手越握越紧。
却没多久便到了底。
这悬崖看起来深不见底,实际上悬崖底下是一片林子,高高矮矮的林子错落着。
沧琰和季羡舟平安落地,沧琰面不改色,季羡舟却脸色有些不大好。沧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季羡舟抿了抿嘴,轻描淡写。
季羡舟这么说了,沧琰也不再多问些什么,以为季羡舟不过是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作为一个凡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大适应,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便将一颗心塞回了肚子里。m.χIùmЬ.CǒM
“哎,阿琰。”季羡舟忽然叫着她的名字。
沧琰偏过头来看着季羡舟:“怎么啦?”
季羡舟微微笑了一下,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我们刚刚那个样子,像不像是在殉情啊?”
一怔,脸不自觉红了,有些发烫。
“什么殉情啊,你在说什么?”沧琰撇过脑袋,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却十分不自然地松开了他的手。
季羡舟的手空空的,握了握,收回了自己的手,没说什么。
温玄翦自然没死成。
沧琰和季羡舟到了崖底才发现这个事情,温玄翦竟是一个命大的。
自小被药王炼化,历经过万千药材的煎熬,百毒噬心,万虫蚀骨,不仅没死成,还亲手杀死了药王。而如今受着伤被捆绑着从悬崖上推下,崖底竟是一片丛林,下落的时候划断了捆着他的绳子,还挂住了他,竟叫他这般活了下来。
活是活了下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落下了不少。
温玄翦在树上挂了一天才醒了过来,挣扎着摔下了树。
却没什么要管自己身上的伤口的意思,几乎已经是漠然了。他勉勉强强直起身子,掀起自己眼皮,伸出自己的手掌,盯着看了半天,喃喃自语一般道:“我竟没死成。”
只此一句,五个字。
便再没有其余言语,踉踉跄跄地往前头走过去。
就如同刚刚出了药王谷一般,空洞,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
他本来以为道观便是一净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同那些喧扰的凡间人世没什么区别。
便不再有去任何一个地方的念头。
温玄翦没走多远,看见了一条小河流,水流湍湍,是活水。
他走近去看,弯下腰,清澈的河水面照出来了他全部的模样,分毫不差,狼狈不堪。
他好像从一被生下来,就过着狼狈不堪的人生。
若这真的是命运,偏偏不叫他好好地活下去,他也无话可说。
温玄翦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伤口一阵痛,他却面不改色,没什么表情。原本差不多快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他有些莫名地烦躁,捧住水硬生生地往伤口上浇,简单而粗暴地清洗着伤口。
“扑通——”
温玄翦整个人直接摔进了这条河流里。
沧琰赶紧上前两步查看,温玄翦紧紧闭着眼睛,浑身没什么力气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他这是晕过去了。”季羡舟说,“就算是妖,受伤这么重,能够坚持到现在才晕过去,也算是很不错了。”
沈渔将温玄翦救起来的时候,温玄翦眼睛闭得紧紧的,若不是还有点微末气息,沈渔几乎以为温玄翦已经死了。
身上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口,或深或浅,腹部还有一个穿得透透的伤口,竟是致命的伤口,也不知道温玄翦是怎么活下来的。
之后的第三天,温玄翦悠悠转醒,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渔。
他有些茫然,待到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看见沈渔的时候,双眼几乎是难得放光。
温玄翦还记得,当然,沈渔也还记得。
“小道士?”沈渔笑眯眯地问,“我们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日日夜夜都记得,比她自己都还记得。
可温玄翦是一个不大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是记得的。
沈渔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却悉数照顾了他一个月,这一个月,温玄翦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大多就是躺在床上看屋顶,或者被沈渔推到外头躺着看天空。
像一个稻草人、布娃娃一般的死物。
只是他还有呼吸而已。
后来温玄翦终于还是开了口,带着些许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嗯?”沈渔一边择菜,一边并不回答他,却问另一个问题,“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温玄翦怔了怔,垂下眼:“我……原来不是哑巴啊。”
沈渔看也不看他,假装没有感觉到温玄翦的情绪一般,问道:“你要我问你什么?”
“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口?”温玄翦挑拣了两个问题举了一个例子。
“噢。”沈渔配合温玄翦,作了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有一个问题。”
温玄翦稍微坐正了一些,侧着耳朵听得认真。
沈渔这次侧过身,盯着温玄翦的眼睛问道:“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听见这个问题,温玄翦彻底没有反应过来,怔在了原地,坑坑巴巴问道:“你,你问我,问我什么?”
温玄翦想过沈渔会问他许许多多问题,就譬如刚刚他说的那两个,很多人见到这种情况,可能第一天,将他从河边救起来的时候就会强迫他说了。
可是沈渔没有,而且,这一没有问,就没有了一个月。
现在温玄翦终于忍不住,主动叫沈渔问他了,沈渔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他的名字。
可是温玄翦不想要告诉沈渔他的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几乎就代表着他的厄运一般。
他小的时候,药王需要他试药,会在一群孩子中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仿佛催命的咒语一般。
后来在道观的时候,除了观主之外,那些不大喜欢他的道士们,需要做一些苦的累的、不是什么好差事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劳苦却功低,时常做不完还没有饭菜吃。
温玄翦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不愿意说?”沈渔看出来了他的小动作,抿着嘴笑得温柔,“可我也总不能不叫你吧?”
他还是垂着脑袋,一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沈渔。
沈渔也不勉强他,收回了目光,偏着脑袋想了想,随即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随便叫了。”见温玄翦没有反对,笑眯眯的望向他,“阿捡……你是我捡来的,我叫你阿捡,好不好?”
阿捡,阿捡。
温玄翦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又简单,又好记,最重要的是……是她取的。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阿捡好,我就叫阿捡。”
沈渔笑得开心:“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是挺好的,挺好到,一用,就是好几千年。
温玄翦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沈渔的下一个问题。可是等了半晌,沈渔的下一个问题迟迟都没有说出口。
她看见温玄翦一直盯着自己,心中想了想,问道:“阿捡,你是饿了吗?”
温玄翦赶紧摇了摇头。
“那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沈渔擦了擦脸,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嘛?”
“没有。”温玄翦立刻回答,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我只是在想,你的下一个问题,会问什么。”
沈渔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问的。”
这般疑点重重,可能会牵扯到人命,沈渔竟然一点儿都不好奇,什么问题都没有问他。
温玄翦还有些不大相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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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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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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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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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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