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唐府挂满素缟白绫。灵堂周围,数十名下人披麻戴孝,小心翼翼的来回忙碌。谁都没想到,原本并不受重视的六小姐,在被行刺身亡后,地位竟突然变得高贵许多。不仅各种礼制早已逾规,陪葬品配的奢华无比,就连安国郡公唐洛燕,都因此而一日哭晕数回。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知六小姐乃是唐洛燕酒后和婢女所生,虽衣食无忧,但向来不怎么受宠,父女半年不见面都是正常情况。基于这般淡薄感情,她死后唐洛燕的表现,自是引来不少猜疑声音。不过,自从两个议论此事的下人被仗杀后,这种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公爷!”
相比噤若寒蝉,连走路都不敢出声的下人们,知道内情的老管家,则显得淡然许多,弯腰将一道道小菜布上木桌后,他又替唐洛燕斟了杯酒水,这才垂手退到一旁,“那边传来消息,审讯有进展了。”
“是何情况?”唐洛燕打个哈欠,随手抄起木筷。
“刺客招供,说出了反贼联络的据点。”老管家轻声道:“半个时辰前,尚书省举荐的主审官已带着捕快,从刑部出发,算算时间,现在多半是有结果了。”
“结果?呵,两个后生小辈,能搞出什么结果来?”
唐洛燕冷笑,“就算他们真的抓住幕后主事又能如何?只要杨广不放掉左右武卫府,这件事情,就绝不会轻易结束。”
“看来公爷是下定决心支持独孤阀了。”老管家双眼微眯道。
“谈不上决心,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无论当年三征高丽,还是如今,吾等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那人知道,这天下是世家门阀共有的天下……”
唐洛燕单拳紧握,语调激昂,澎湃的热血在周身流转,让那原本酒色过度的苍白脸颊,都染上抹病态嫣红。
眼看着郡公大人媲美少年中国说的演讲就要在此展开,门外突然传来阵敲门声。
“公爷,新晋监察御史周成,周大人来访!”
“周成?”
唐洛燕愣了愣,“就是那个和宇文明秀有所瓜葛,在重阳夜宴上作出水调歌头的小子?他来干什么!某和宇文阀好像没有来往吧。”
“也许是为了公事。”
老管家咳嗽一声,“公爷莫忘了,他前日被尚书省举荐,做了重阳重案的陪审。”
唐洛燕眉头登时皱起,如果是门阀晚辈来访,就算不识,接见一下到无不可,可涉及重阳夜宴,他就有些犹豫了。要知道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四十余勋贵看似抱团联合,实际上却并非铁板一块,若有自己单独会见周成,风言风语流传下难免会引来猜忌……
“告诉他,某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唐洛燕深吸口气,决心回绝,不想下人犹豫下,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周大人说了,若公爷不见,就将这东西呈给你……”
“你这蠢材,有信笺为何不早点拿出。”
唐洛燕被气的直翻白眼,一脚蹬开下人,抓过信笺随意看去,结果这一看,他立马打了个哆嗦,原本嫣红的老脸,刹时间又恢复成了苍白颜色。
“这……这个孽障!”
唐洛燕手指颤抖,狂抽着凉气,看到最后几乎要被吓昏过去。
“公爷息怒,保重身体啊。”老管家急忙上前搀扶。
“都大祸临头了,还保重个屁!”唐洛燕一把推开对方,急冲冲道:“都愣着干嘛,快点把人请进来,算了,某亲自前去,尔等速速备茶,备好茶……”
不怪唐洛燕失态,主要是周成太阴损了,居然把后世我党打土豪,分田产的理念,再现于信笺内容中,那通篇的均田,共产等字眼,不仅将皇权威严尽扫于地,更是将世家利益践踏的支离破碎。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别说隋朝,就是再往后五百年,也绝没有人胆敢说出。
可偏偏现在就有人说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安国郡公府的六小姐。
看着那熟悉的娟秀笔迹,唐洛燕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祸啊。若真传扬出去,不仅杨广不会放过自己,天下世家门阀,也会将唐家视作异类,恨不得推而杀之。
所以,再见到周成后,唐洛燕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用卑躬屈膝来形容都毫不为过,而周成也无意树敌,只要问题解决,让自己安然度过难关就好。
基于这种心理,两人的谈话自然也变得融洽至极,在就各种问题友好协商,并互相交换意见后,双方尽欢而散。唐洛燕抹去头上冷汗,迫不及待将那要命信件丢进火堆。而周成则是带着一小箱据说是来自郡公家乡的“土特产”登上马车,雄赳赳气昂昂赶去下一地点……
日升日落,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两天时间过去。
秋风萧瑟,又一场雨水将树干扫的光秃一片。
洛阳城内,肃杀弥漫!一队队军士手持甲兵来回巡视在街头巷尾。原本热闹熙攘的东西坊市,此时也变得冷冷清清,临近四道城门虽没有封闭,但驻守的军力却比往常增加了数倍有余,且只需出不许进。大批商队被挡在门外,无可奈何下只得在郊外暂时扎营歇脚,等待禁令解除。
洛阳之所以会草木皆兵,变得如此紧张,完全是因为刑部昨夜突然传出的消息。
重阳重案告破,今日便要在刑部大堂宣判。
“终于要开始了?”宇文化及站在城头,双眼微眯眺望紫微宫,那是帝都的象征,更是皇权的旗帜,一旦爆发冲突,势必会血流成河。
“是啊!”姓秦的老者叹息一声,“今日过后,这大隋的基业,恐怕真要土崩瓦解了。”
宇文化及神态冷漠,可微微颤抖的手指,却说明他此时心情并不平静。
事实上,换成谁被逼到风口浪尖,恐怕都很难淡然下来。要知道,一旦屠刀举起,整个宇文阀就和杨广彻底绑在了一起。虽然四卫兵马足以镇压洛阳,骁果精锐也是天下少有的强军,但和所有世家作对,够吗?一想到各州各郡,九成以上的鹰扬府都被世家掌控,宇文化及就忍不住暗暗心寒。
与此同时,独孤府内!
一片黄叶孤零零的飘下,沿着潺潺溪水流向远方。
独孤忠一身劲装,跪坐在木亭中。他对面是浅色华服,雍容典雅的独孤凤。
“既然心神不宁,又何必枯坐于此。”
独孤凤葱白小手微捻着茶蛊,将浅红色茶水倒进紫砂小杯,霎时间,沁人心脾的茶香,于空中袅袅散开,独孤凤轻嗅一口,陶醉的闭上美眸,“去吧,莫要赖在这里,浪费我的好茶。”
“阿姐难得煮茶,我若错过这次,下回想要品尝,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独孤忠摇摇头,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你这般喝法,能品出滋味才是怪事。”
独孤凤白了眼他,虽如此说着,但还是起身将茶水填满,“真的不去?”xǐυmь.℃òm
“结果早已注定,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
“有信心是好事,但在尘埃落地前,切莫不可大意。”
“呵呵,难道阿姐觉得,此事还有变数?”
独孤凤没说话,她攥着紫砂小杯,目光幽幽望向远方,脑海里不知为何却突然浮现出了周成的身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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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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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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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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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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