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慌乱的点了点头。
她养大的庶女?
张卿卿冷笑一声不说话,又低头看了一眼他们夫妻二人之中跪坐的小男孩。她缓了缓,又做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望向方氏夫妇:“旁人都说母亲之前是一无所出所以才将卿卿和弟弟养在身边,可是母亲对卿卿姐弟俩视若己出,卿卿却是此生不能忘。无论怎样,卿卿永远都认您一个母亲!”
方氏没有说话,只是干笑一声以作回应。
她身边三岁的男孩子从未见过张卿卿,此时也好奇的盯着张卿卿:“母亲,她是谁?”
张卿卿伸手捏了下那小孩子的脸,笑道:“母亲,这就是您给卿卿生的弟弟吧?真可爱——小宝贝,我是你的姐姐……”
她刚说人家一无所出没有生育能力,此时又捏着小孩子的脸认弟弟,很明显就是找茬。
寿阳公主坐在一边,看到这架势也有些震惊。
方熠在另一边的男宾席看到这场景十分紧张。
张卿卿离开坐席去找方氏,必定不会有好事。他搁下餐具很快就离了席,来到女宾这里阻拦张卿卿。
张卿卿本来是真的打算厉声质问一下方氏,改嫁便改嫁,为何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认?可是方熠既然来拖人,这事也只好作罢了。
方熠拉着张卿卿颔首向方氏致歉:“姑母,卿卿她喝醉了没有规矩,您不要见怪。侄儿这就带她回房休息。”
方熠强拉着张卿卿正要离开,可是没走几步路,就被张卿卿挣开。
张卿卿喝多了酒脑袋不甚清醒,回到方氏面前又道:“母亲同女儿同处京城,这几年来也经常会回方府。女儿同阿韶就一直住在这里。哪怕我们并无血缘关系,好歹也有十余年母子之情,母亲何以能四年都不来看我们一眼呢?”
方氏仍旧低着头一眼不发。
方熠回来拉她:“卿卿你喝醉了,这么多人,你不要闹……”
“你起开!”张卿卿再次将方熠推开,“我虽然被你纳为妾室,但是我不曾把自己卖给你,你少管我!”
张卿卿确实已经被酒劲冲昏了头脑,不管是敌是友上来就怼,方熠一时也劝不住她。
她又转身望着方氏,怒道:“您若是还曾将我当成您的女儿,何以竟能在女儿成亲的时候都不露一面?今晚都要过去了,您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您也没有问过一句关于阿韶的事情。到底在您眼里,我和阿韶都算什么啊?
“也是,我与阿韶并不是母亲亲生。父亲已经过世了,我们还继续粘着您,平白拖累您,任谁也觉得讨厌。若非是当年有圣旨,令我与阿韶跟着您回归母族,母亲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想将我与阿韶扔到大街上去?”
方氏忍了好久,此时终于肯抬头看张卿卿一眼。
她眼眶发红,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卿卿,这些年你好不好?阿韶呢,今日一日都没有看到他,他也还好么?”
提起这个张卿卿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修要嫁给一个大她十七岁的老男人的时候,她多么恐慌,可是她的母亲不在;她被迫要嫁给方熠当妾室的时候,她多么绝望,可是她的母亲依旧不在;在阿韶掉下悬崖生死未卜的时候,他们的母亲还是不在。
这个时候,方氏在以一个母亲的姿态问这些,多么虚伪!看她那个模样,她似乎还很是伤情?
良久,张卿卿才冷笑道:“女儿一切都好,现在嫁了人有了依靠,日子好过很多。女儿虽然只是妾室,但是总还是有相公疼爱,院子里的诸多姐妹也都与人为善相亲相爱。我们这许多人,在一起过的非常愉快,母亲您大可放心!”
一直以来都在吃瓜看戏的寿阳公主见这情况也忍不住撇起了嘴。这安定侯府乱成这样,还真是很难让人给他们留下半分好印象啊!
她本以为只是她那未婚夫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想到这整个方府都复杂的令人发指。
张卿卿说完自己的事情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方才方氏的问题她并没有回答完,又道:“阿韶也好得很。一年以前,圣上降旨让阿韶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有同学过年不回家,阿韶担心他们自己在国子监待着无聊,今天晚上就回了国子监,陪着他们一起逛灯会呢……”
这次话还没有说完,张卿卿就被方熠强行拖走离开了宴席。
方熠将张卿卿带回房间之后,就再次出门给她端借酒药去了。临走前还嘱咐她在房间里乖乖等他。
她今日如此顶撞方熠,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肯定要生气。
她本以为他会跟她大吵一架。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还担心她宿醉之后会头疼,去给她找解酒药去了。
张卿卿歪在外间自己的那张大床上,伸手推开了床边的窗子,她半躺在床上望着月色又想起了前年这个时候。那时候她的阿韶还在,还陪着她跟她一起商议共同逃出方府的事情,谁能想到转眼间竟已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方熠给张卿卿拿来解酒药:“你醉的厉害,得把这药喝了,喝了之后会舒服点的。”
“嗯。”张卿卿没有拒绝,接过那药碗一饮而尽。
可是喝了之后效果也不甚明显,张卿卿脑袋晕晕的还一直想吐。
方熠要她躺下来好好休息,她也就乖乖躺下。可是没想到越躺越不舒服,又隔了一会儿,她直接跑出去抱着树吐。
方熠这才刚闲下来,又被张卿卿弄的手忙脚乱的。
他倒了一杯清茶跟着张卿卿走了出去,一边帮她拍脊背一边伺候她漱口,又过了好久张卿卿才缓过来。
吐完之后张卿卿的脑子是真的清醒很多,身上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此时天色并没有太晚,天空上烟花爆竹声一直在响,院墙外也是人声鼎沸。
月色皎洁,屋檐下还悬着灯笼,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张卿卿扶着树起身抬头望向天空,眸子里都是烟火的倒影,分外璀璨。
她回转过头冲方熠笑了笑:“我想要去外面看花灯!”
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方熠觉得有些窒息。
见他犹疑,张卿卿还以为他是不想跟她去:“你要是不想出去就先睡吧,我自己出去就行……”
“谁说我不去的,我去!”
但凡她开口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回绝?
再者说她这醉醺醺路都走不直的样子,他又怎么会放心她自己出去?
张卿卿说要出来看花灯,可是出来之后注意力也没有在那灯上,反而是拉着方熠漫无目的的闲逛。
方熠知道她喝醉了脑子不清晰,对她也颇多忍让,处处迁就她,陪着他发疯。
张卿卿牵着方熠的手在她熟悉的地方走了一遍。往年她都是跟着父母和弟弟一起出来逛灯会,今年他们都不在,可是她身边有仍旧人同行,倒也不至于让人过分伤情。
“方焕说阿韶死了,是真的么?”张卿卿捏了下方熠的手,突然抬头望着他问道。
方熠本来脸上带着笑,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想好说辞,只好支支吾吾的解释:“阿韶他……”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张卿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呃……”方熠本来想好的几句搪塞的说辞又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张卿卿皱了皱眉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阿韶是双胞胎,别人都说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灵感应,我有直觉,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逃离了这个牢笼,是不是替她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方熠也点点头长叹一声:“或许吧!”
二人又在街上走了很久,张卿卿鬼使神差,竟然带着方熠到了去年来过的那个水潭边买了几盏河灯。
“老板,备纸笔,我要许愿!”张卿卿望向卖河灯的小贩,拿出一锭银子搁到摊子上。
小贩收起银子,兴高采烈的去备笔墨:“好嘞,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张卿卿还愣了一下。可是她确实早已经嫁给了方熠,平素也都梳上发髻一副已婚妇人打扮。人家叫她夫人也属正常。
按道理人家还叫高了她呢,她一个小妾,哪里是什么夫人?
旁人叫她夫人这种事情要是方熠不开口否认,按说她也没有主动解释的道理。所以张卿卿也就应下了。
“那夫人您是要您家相公写呢,还是要小的替您写?”
小贩担心张卿卿不会写字,还特地问了一下她,没想到张卿卿却摇了摇头。
“不用别人,我自己写!”
“那也行!”小贩拿来纸笔跟裁切好的纸条递给张卿卿。
他们买了好几盏花灯,每个花灯都配了一个纸条。张卿卿每一张纸上都写着同样的话:“希望方熠与寿阳公主正式退婚!”
方熠在一边看着,觉得十分好笑,但是也一直忍着不说话。
卖花灯的小贩是个落魄书生,趁着上元节过来兼职做个小买卖。他读书很多,平素也一直都很关注城中的时事热点。
见张卿卿纸条上的字,他就马上想到了茶馆里说书先生一直在讲的那个安定侯府的大公子的故事,并且马上成功匹配对号入座。
小贩咧咧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好奇的心,并且赞扬了一下张卿卿的字体:“夫人这一手馆阁体贵重不失飘逸,真是很俊俏啊!”
“谢您夸奖!”
张卿卿与小贩告了别,抱起那些花灯与纸条就到了水潭边。
她将那些小纸条分别塞到了河灯的莲瓣夹层里,这样水泡不到火烧不到。等到火灭了的时候,纸条会跟河灯一样消失在水里。ωωω.χΙυΜЬ.Cǒm
放完河灯之后,张卿卿就跟方熠一起离开了。走的时候方熠还笑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愿望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张卿卿点点头:“目前我最大的愿望只有这个。”
要是方熠跟寿阳公主正式退婚了,她就可以离开方府甚至是离开京城,去过她想过的日子了。
她其实也想过要写一些希望阿韶还活着的愿望,但是她既然笃定阿韶没有死,再写这些倒显得心虚,所以最后也就放弃了。
她的阿韶一定还在某处,就等着她成功离开京城之后去找他呢!
张卿卿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湿湿的。
方熠看着她不对劲,还特地低下头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张卿卿嘴巴瘪瘪的:“我想阿韶了。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过。我很想他,我很怕他出事!”
喝醉了的人情绪控制也有些不易,张卿卿只是稍微觉得有点难受,只是酝酿了一小会儿情绪就几乎要爆发。
不争气的眼泪突然就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
方熠恰好在身边,又恰好给了她一个怀抱,她就靠上去抱着他哭了很久。
方熠也知道她不过是喝醉了酒情绪不受控制,可是此时她如此依靠在他的怀中,很容易让他误以为她需要他。
他拥着张卿卿,鬼使神差的吻上她的嘴唇。
张卿卿并没有反抗,只是在结束后惊诧的抬头望着他。
方熠看着她的眼睛,表情无比认真:“卿卿,我知道你不想做妾室,让你做妾室确实也委屈了你。但是你知道,这其实并非我所愿。倘若这次我与寿阳公主可以顺利退婚,你愿意让我把你扶正做我的正妻么?”
张卿卿喝了酒脑子本来就缺乏分析能力,这样复杂的人际交往问题确实也不是她一时半会能闹明白的,方熠的问题明显有些超纲。
她张着嘴巴盯着方熠看了很久,到底也没能做出回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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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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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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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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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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