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国子监已经落了锁,若是想回宿舍,那就只有越墙一个办法。
“这墙不算高,我们翻过去确实不是问题。但是……诫之怎么办?”张卿卿扶着裴申有些犯愁。
裴申酒量小醉的沉,一路上吹吹凉风虽然能勉强走个直路,但是翻这么高墙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舜乐你先过去,待会儿我们把裴申抬上去,你在底下接着他。”方灿提议道。
“好,我先过去,待会儿我接他!”
商量好之后,张卿卿第一个翻进了国子监。
裴申虽然看起来瘦,但是体重却着实不轻。张卿卿在墙内伸好了胳膊准备接他,末了人砸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栽倒铺在地上给他当了肉垫子。
“对不起……”
裴申急忙扶着地起身,手臂无意识的撞到张卿卿的胸口。
张卿卿发育的不怎么样,平素又都束胸,所以裴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过张卿卿却猛地一惊,脸色略有些发红。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好兄弟嘛!帮个忙应该的!”
张卿卿干笑一声,再次扶着醉醺醺的裴申往宿舍走。
刚进宿舍,张卿卿本以为自己已经快要解放了,没想到靠着她肩膀的裴申“呕!”的一生就吐了自己一身。
“裴兄,你……”
“对不起……”
裴申醉的沉,似乎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是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有失体统,所以歪了歪脑袋还想为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
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刚开口,又吐了张卿卿一身。
“裴兄,没事没事,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的,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他们也是造孽,明知道裴申这呆书生从来都没有喝过酒,还灌他喝那么多,最后这烂摊子可叫谁来收拾?
张卿卿看着两人身上和一地的呕吐物,突然怀疑人生。
还好他们的宿舍离井台并不远,张卿卿换了衣服出去打了好些水,收拾了满地的秽物。
本来张卿卿还纠结裴申一身的狼藉该怎么办,没想到她收拾好回来,裴申就已经自己把衣服都扯下来了。
张卿卿端着木盆回宿舍的时候看着光着身子的裴申有些震惊,还好他还穿了一条短裤。
她强装镇定,别过脸走了进去,之后就转进被窝里准备睡觉。
这个时候她除了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之外,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裴申向来自律已经养成习惯,即便是喝醉了,也记得晚上睡觉之前去洗漱收拾干净。片刻之后,收拾干净的裴申熄了灯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在鬼市遇见方震的事情张卿卿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裴申和孔济他们都听出来些什么没有。即便没有,方震会不会回去给方家人告密呢?
要是方熠知道她悄悄溜去青楼玩,哪里会饶得了她?
隔壁床的裴申似乎也没有睡着,辗转反侧一直都没有消停。
隔了好久,张卿卿才听到裴申的声音:“舜乐,你是不是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
张卿卿听到了,却装睡没有吭声。
“舜乐,你睡了么?”
裴申又试探性的叫了一遍张卿卿的表字,她依旧没有吭声。
裴申也不知道是醉着还是已经清醒,他自嘲似的轻轻一笑,又道:“我之前认识一个人,她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她是个姑娘。我们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却书信交往了好些年。她在她舅父家长大,她说她在那里过的很不快乐,她说想要离开那里。我们约好了在次年的上元灯节我带她离开,可是那年上元灯节,我在护城河边等了她一夜,她并没有来。
“那个时候我是县学里最好的学生,夫子说有国子监的贡监的名额,只要我要,就一定是我的。我那个时候想了很久,如果她愿意跟我走,那些浮名我就一个都不要了。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机会……”
裴申说的很是伤情,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又隔了好久,张卿卿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却再次开了口。
“我很喜欢她,很想娶她为妻。我想过要找人提亲,三书六礼迎娶她过门,可是她舅父家中富贵,以我的家世是高攀不起的,所以我就想好好读书谋个功名,好配得上她,光明正大的去她舅父家求亲。可是太晚了,前不久我听说她嫁了人,就是她舅父家中的表哥。她表哥已经聘了正妻,所以她只是妾室。
“其实上元节那天她没有来也在情理之中。聘则为妻奔是妾,她若是跟我走了就是私奔,按照礼法她仍旧是妾室。同样是做妾室,自然是当达官显贵的妾室更好一些……可是我总觉得我跟她的表哥是不一样的。我们若是私奔,这辈子就只做对乡野夫妇,不管是妻是妾,今生我只会有她一个女人。我不可能会让她受委屈的……”
张卿卿翻了个身依旧装睡,只是鼻腔略有些发酸。
裴申常常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还好你睡了。否则这些话,我可能一辈子都无人可讲。”
之后,两个人的房间里一整夜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第二日早上张卿卿照例是卡着要上课的时间起床,那时候裴申早已经起床去教室学习去了。
张卿卿去隔壁叫起来更懒的方灿和孔济,一起组成没出息三人组开始了为期一天的上课摸鱼活动。
裴申之前答应好张卿卿要辅导她练字,他极其守诺,第二天傍晚就就这张卿卿在宿舍练字。
裴申拿出了张卿卿的一些旧稿看了看,试图分析一下她写字的具体问题。
张卿卿也顺手翻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字怎么看怎么满意,研究几遍越发觉得这些文字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艺术品。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夫子为什么会觉得不好看呢?他教了这么些年的书,难道就没有一点鉴赏能力的吗?
“我的字真的有那么丑么?”张卿卿望着裴申小心试探。
“不丑。你的字体潇洒流畅,很是俊逸。”
“真的吗?”张卿卿的自信心很受鼓舞。
“但是……”裴申话锋一转,又道,“你的字体虽然潇洒俊逸,在科举考试之中却不是主流,科举考试中的官方书体是方正规整、匀圆丰满的馆阁体。监生们最后都是要参加科举的,所以平素大考的标准也都在模拟科举。你若是不愿意写馆阁体,只怕在哪种考试之中也不会出头。”wWW.ΧìǔΜЬ.CǒΜ
张卿卿闻言愣了一下。
还有这事儿?小的时候父亲教她写字课没有讲这么多啊!
裴申瞧了张卿卿一眼,又道:“我知道你的出身,你出身侯府,身份尊贵。我们国子监里确实多得是有祖荫可依仗的贵介公子,他们不是很在意这些书体,就连科举考试他们可能也没有当一回事儿。因为除了科举之外,他们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
“不是我,我没有,我就是在侯府里寄人篱下的一个穷亲戚,哪里能沾的到他们的光?我除了好好读书之外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姐夫是侯府的公子,还是国子监的司业,怎么会是什么穷亲戚呢?”
张卿卿长叹一声:“什么呀?我姐姐就是方熠的一个小妾,在家里一丁点地位都没有。说来真的是丢死人了,我张家原本也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家里的女儿竟然也沦落到给人当妾室了……算了,别提了……”
听到同窗这么说自己的姐姐,一向好脾气的裴申也突然有点生气。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发作的立场。
人家自己的姐姐,必定会比别人更加疼惜。倘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这么说,张卿卿在方府的日子过的一定很是艰难。
可是他要怎么开口去问呢?即便是问到了自己说猜测的结局,又能做些什么呢?
裴申沉思许久终于晃过来神,他拿起纸笔望向张卿卿:“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们读书真的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倘若你的家人现在过得不好,等你科举登第,兴许就可以改变你姐姐的命运了。这馆阁体,你现在确定要学了是吗?”
张卿卿被他的话鼓舞,斩钉截铁的答道:“对,我要学!”
裴申颔首,淡淡“嗯”了一声。
接下来裴申就安排张卿卿临帖,他调好了朱砂在旁边的桌子上写字,经常会停下过来看她的学习进程。
张卿卿临的这本字帖的笔法跟她原本的笔法有许多相冲之处,她临了半晌,很多地方都有问题。裴申过来看的时候皱了皱眉,表情十分纠结。
“这样,你拿着笔不要动,我写个字你看一下。”
他站在张卿卿的身后,左手扶着她的椅背,另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的大半个身子圈进了怀里。
同执一笔教人写字的事情很平常,一般来说,指导者握住求学者的手,带着他了解运笔的方法力道,比单纯口述的效率要高很多。
张卿卿捻着毛笔的中下段,裴申的手靠的的越来越近,她能看见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和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
他并没有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在靠近她的时候停下,轻轻捏住了那只毛笔的上端,与她的手隔开了两寸的距离。
张卿卿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因为逆光,张卿卿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轮廓柔和的夸张,浅色的袍子和执笔的手指都泛着光。
裴申拍了一下张卿卿的脑袋:“认真!不要看我,看字!”
张卿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裴申曲着身子,胸膛离她的头很近,她侧着耳朵细听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夜晚的国子监很静,整个世界只剩下毛笔滑过宣纸的声音和他的心跳。
张卿卿有些分神,手下意识的抖了下,宣纸上一不小心就留下了一大块墨痕。
裴申皱了皱眉:“你的手不要用力……怎么,又跑神了?”
张卿卿不敢再动,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裴申带着她写了好几个字,问道:“懂了么?”
“懂了懂了。”张卿卿低着头,依旧紧紧握着那支笔。
“好。”裴申轻轻点了下头,松开毛笔,回到旁边的桌子上继续写字。
张卿卿悄悄瞥了他一眼,捏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松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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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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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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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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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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