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河源和陈有竖可以安然回归宜家。晋西北的当年仇,以及现在和接下来的故事,都可以宣布就此结束。
然而就在那个江湖动荡的夜晚,秦河源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拿回曾经属于秦家的东西。
对于陈有竖而言,这几年间他有了新的人生,老婆、孩子,以及期待和向往的平静生活。
但是秦河源没有,他人长得不错,多金潇洒,同时更有才干和能力,在宜家的这些年也一直更被褚涟漪重用,几乎可以算是独当一面。
从商场角度,他的前程远比陈有竖要远大。
但是这么多年,秦河源的心里其实自始自终都只有这一件事:给矿井下埋骨的爸妈、爷爷,弟弟和妹妹一个交代,再拿回曾经的一切,甚至更多。为此,他八面玲珑的表象下,其实活得远比闷葫芦的陈有竖更封闭。
于是,就在事情过去短短几天后,晋西北矿区……当年远走那个秦家侄儿的拜帖,突然送到了各家大佬的门上。
这等于他完全站到了台面上。
所以,现在的局面——群狼环伺。他们的小地盘被各家围住了,动,或者不动,都只在一念之差。
究其原因:
一是利益。
在那三家消亡之后的利益,大佬们正待分割。这时候秦河源站出来,要拿走原本属于秦家的那一份,每个人嘴里就都会少一块肉。
二是秩序。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就如秦河源之前跟江澈坦诚的,晋西北这一块如今虽然内部矛盾重重,利益争夺不断,有人起也有人落,但是对外,或者说对下,基本铁板一块。
这道理很简单:如果,这个江湖里随时翻起来一个外人,新人,斩落了老人,甚至是自家老板,都可以轻松站住脚,都可以轻易被认可——大佬们的安全感就会消失,他们会很不安。
所以,他们需要维持这种既得利益者的秩序,而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是交情或情义。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让他们把赵六山、于老抠和板鸡的事情按到秦河源头上,这件事从法律角度,拿不着他半点漏洞。或事实,也真的没有……人们只能感慨,这不在刀口上的手段,实在太高明。
但是,谁要说真不怀疑,那就是傻子。
江湖里少不了精明人,哪怕这个人没文化。
事情太过巧合不说,其实本身疑点也多。
比如那个没种了二十年的板鸡,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出息?!再比如,为什么赵六山和于老抠谈判当时布置在外面的眼线会消失,而在板鸡事成后,他们的人又正好赶上……
和平饭店的斧斧和老三已经走了,卖了矿,也卖了饭店。据说是赚了些钱,但是算算应该不多。
他们没办法去指责老斧不该带板鸡赚钱,害他钱壮怂人胆,也有了野心。股市赚钱,法理都合。
他们更没办法去指责老三那种打死不低头的性格影响了板鸡。世间没这个逻辑。
另外就是板鸡本身,一边跟他们交好,一边也没安什么好心。人心膨胀,他看到机会,一样也在打和平饭店的主意。
总之情况有些复杂,那一天,各家大佬收了拜帖后,一起把秦河源和陈有竖围住了,暂时没动,但也不让动弹。
“我不是新人,也不是外人,这里当年本就有咱爸一把椅子坐。这就是我可以谈的空间。”秦河源说:“再来,就得是我要让他们每个都有顾忌,怕磕掉一颗牙。”
秦河源说话间用的字是“我”。
秦河源说:“有竖。”
陈有竖闷声说:“嗯?”
“你当时不该又回来的。”秦河源说的是他送拜帖,站到明面之前,其实已经想办法让陈有竖先走了,但是当天,他又选了回来。
陈有竖没说话。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秦河源突然不太自然地喊了一声:“哥。”
陈有竖当年带着妹妹相依为命,是秦河源的父亲收留了他们,收作义子义女,秦河源比陈有竖小半个月,比妹妹大三岁。
这么多年,不论是家里好的时候,还是后来出事之后,哪怕两人感情再好,再互相信任,秦河源都只喊陈有竖的名字,从没喊过一声“哥”。
所以,这是第一次。
陈有竖愣了一下,笑起来。
“那什么,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叫,就是开始是小孩子脾气,后来觉得怪怪的,然后就一直这样,习惯了。”
秦河源尴尬笑着解释的样子,惚恍有几分,像是当初三兄妹一起爬山下水时候,那副少年模样。
“嫂子人很好。”
“嗯,她很好。”
“杠杠的大名很好听,陈秦。”
陈有竖点头,笑了一下。
“走吧,哥,好好照顾嫂子和孩子,好好过日子,然后也记得帮我还澈哥的人情。”秦河源说:“下午我会在矿上摆一桌酒,不管他们动还是谈,我都能想办法让你出去。”
陈有竖还没来得及表态。
“另外,还有一件事……”秦河源挠了挠头,看陈有竖一眼,又说:“说了哥你别打我……其实以前,我一直偷偷想着……长大了要娶小妹。”
小妹是陈有竖的妹妹,当年十六,也没从突然被炸塌的矿井下出来。
陈有竖:“……嗯。”
没动。
“嫂子和孩子肯定在等你,书记明天结婚呢,说不定他们也已经到市里了。”
秦河源始终记得江澈说过,他绝不会趟这边的浑水,实际看来,也接近如此。不过江澈这次虽然确实没趟进来,但是已经仁至义尽,甚至有点超过了。
至于郑忻峰的这场婚礼,秦河源的判断,那本是一场怕出意外,喜庆同时顺带造势,好接人回去的安排,但是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能再指望江澈会伸手。
陈有竖还是没说话,闷葫芦。
秦河源,“说一下啊,哥,说你会走。”
陈有竖想了想,“会走,说实在的,我不愿意待在这里……”
秦河源连忙点头。
陈有竖:“陪你摆完那桌酒,我就走。”
…………
哪怕是市区,依然有些落后,郑忻峰这次包了最好的几家宾馆。
其中一家宾馆大堂里,刘素茹到地住下,已经两天。
上午,三墩和老彪回来了,和老婆孩子一家团聚。
“俺家有竖他……”抱着孩子,刘素茹不安地找着老彪问。
老彪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传来一阵有些嘈杂的声音。
因为不管宜家,花季雨季服装厂(英文注册商标J’S,隐藏含义是江氏,但是不解释),还是祁素云的裁缝店,临州这拨人都有生意时时要忙。
所以,除了一些明天才到的老板之外,他们是自家人里到得最晚的。
坐在椅子上,林俞静又开始抖了。
她一直到今天上午,经江澈出门前提醒,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欸,对哦,我这回会见到江爸江妈啊……而且是以一个已经被知道的,能通过,大概就是未来儿媳的身份。
她已经抖了一上午了。听说江爸爸很严肃啊,林俞静一上午幻想了各种见面,对话,被嫌弃的画面……先想得糟糕点,免得到时候委屈哭出来。
现在,人终于来了,林俞静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躲起来,但是现场除了椅子后面好像也没地儿躲,那样被抓出来会很尴尬吧?
错过了第一时间逃跑的时机,林同学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懵。
江爸江妈也在找她,顺带找了下自己的儿子。他们是见过林俞静的,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仍有印象……只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林同学现在已经剪了短发。
因为是江家人到场,现场一下站起来了好多人。
这就更看不着了,不好意思直接说要找林俞静,江妈问了一声:“欸,我家江澈呢?”
“吱……乓。”
椅子移动然后翻倒的声音。
在一众惊吓回头的目光里,林俞静发现自己已经站着了。
江爸江妈略带困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阿姨,叔叔。”林俞静不自觉有些像小孩子告状的样子,伸手指着门口,说:“江澈他出去了,说是去帮郑书记送请帖。”
“哦”,江妈什么都没多想,笑着说,“你就是静静吧?”
林俞静:“嗯。”
然后笑了一下。
因为她看到熟人了,江爷爷站在远处,跟她挥了挥手。
林俞静稍微松了一口气。
排除他们这几个跟江澈最亲,但是注意力完全不在江澈身上的,其实现场刚有些人稍微困惑了一下,“明天就摆酒了,怎么在这地界上,还有请帖要送啊?还是江澈出面,去帮郑忻峰送……什么人这么大面子?”xiumb.com
同一时间,上午就从市里出发,已经颠簸了一路的江澈,也终于看见了矿区。
路面上,一辆当地人武部的吉普车正摇晃前进,车牌显眼。
江澈身边,是神情谨慎戒备的唐连招。
另外后座还有两个人,一位满面笑容,正随手指点介绍着周边情况的当地人武部领导,还有就是一脸郁闷,似乎很想说“老子认识你江澈和郑忻峰也是倒了血霉了”的林大援。
不惹事,他们就是来送几张请帖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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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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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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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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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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