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英去了好久,终于一手拿着刚洗净的餐碗,探头从病房门口走进来,略有些局促地找话说:“他们这么快就走了啊?”
林胜利点头,跟着有些小心,又有些讨好地笑一下,说:“嗯,他们还有事要办,但是说好了,回头还会来。”
“那就好,我这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感谢呢。”袁小英愁一下,扭头看看林胜利,又说:“不像你,总归是认识的,而且至少能替你做点事。”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饭盆放下,因为手空了,整个人就开始有一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嘿嘿……”林胜利乐呵呵傻笑一下,像是突然想到,探身从江澈放下的网兜里拣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伸手朝前一递,“给,小英姐。”
袁小英愣一下。
“小英姐,吃苹果。”
“啊。”
小胖长成了林胜利,很多年了。两个人之间变生分,也好多年了。
但是这一刻他傻笑着给她递苹果的画面,那张依然胖嘟嘟的笑脸,让袁小英一时有些恍惚,就好像还是小时候。
那时候林胜利的爸妈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几年都没回来,渐渐地,街坊四邻嘴里的传闻就多了,大家慢慢也都越来越不待见这个可能有问题的野孩子。
只有袁小英看他傻头傻脑的挺可怜,就总带着他玩。
后来一天,大概是林胜利七岁或八岁的那年秋天,他的爸爸妈妈突然穿着崭新的军装一起回来了,给他买了好多好吃好穿好玩的……
老屋里,小胖子抬头看看自己陌生的爸爸妈妈,又偏头看看桌面……
“胜利啊,叫爸爸……嘿哟,不记得了?”
“胜利啊,叫妈妈……快让妈妈抱一下。”
父母亲目光热切而期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胖子左右看看不说话,突然猛地一下跑到桌边,抓起一把奶糖,再一个大苹果,呼啦啦撒腿就跑。
他沿着巷路一直跑,没命似的跑,气喘吁吁跑到袁小英家,找着她,特别开心,特别自豪地把两手一递,“给,小英姐……吃奶糖,吃大苹果。”
林胜利发现袁小英愣着。
“小英姐……你怎么了?”
袁小英这才回过神来,忙说:“没,没事……我不吃。”但她还是伸手接了苹果,说:“小胖你要吃么,姐给你削。”
她把苹果削好了,拈着递过去。
“太大了,我吃不完……我刚吃完饭呢。”林胜利不接,说:“一人一半吧,小英姐。”
袁小英犹豫一下,点头,笑着把苹果切了。
“咔嚓。”
“咔嚓。”
就像小时候那回,他们俩一起分了那个大苹果,躲在墙根后一人一半。“小英姐你吃快点,糖给你藏,我大概一会儿就要被解放军抓回去了”,小胖子林胜利说。他们咔嚓咔嚓,任凭两个大军装在外面一边喊,一边找得都哭了。
“小英姐。”
“嗯?”
林胜利鼓足了勇气,“那天晚上,其实水汽很大……而且我喝醉了,而且我才刚爬上去呢,就摔下来了……真的,骗你不是人。我……”
“你……还说?!”
袁小英一张脸顿时通红,既羞又怒,起身就朝外面走。
“唉哟!”
背后一身惨烈的痛呼传来。
袁小英无奈站住了。
“骗你不是人……”林胜利在她身后想了想,趁自己断手断脚,天下无敌,索性豁出去放开了说:“还有,后来那回,我带人打你相亲对象那件事。那个人真不是好人啊,小英姐,我看着他钻洗头房的,真的,要不我也不至于把他打成那样……”
林胜利说了好一会儿,袁小英终于低着头转回身,“行了,别说了。”顿了顿,又有些不自然地埋怨道:“要说你又好到哪里去?成天就知道胡混,有得当兵都不去。”
“我,我没钻过洗头房啊,我也没谈过女朋友……当兵?那我不是怕我去当兵回来,你都嫁人生孩子了啊……我才不去。”
林胜利说着情绪激动,动作渐渐有些大。
“哎呀你别动啊,小心瘸了以后没人要,再赖上我……家。”袁小英一着急说。
林胜利两眼放光抬头看着她,愣着缓缓说:“能,赖,上,啊?”
“……”袁小英无措一下,板起脸说:“你老实不要动,再乱动,我就走了。”
林胜利:“不动,我不动。”
…………
江澈对事情的演变其实也有点意外,目前他三方面的动作,基本都属于布控层面……布控,形成远程压迫,然后等待对方的反应和动作,再做应变,看是否要下场肉搏。
变数在于林胜利的爸爸妈妈。
江澈几个见到他们俩是在同一天的傍晚。病房里,江澈几个先到,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两个穿着军装,身板笔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胜利的妈妈看着四十四五岁的样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打扮,面容普通但是笑容温和,见人第一时间笑着打了招呼。xǐυmь.℃òm
跟着走进来的是林胜利爸爸,也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人不高,有点胖。
怎么说呢,就算事先完全不知情,江澈当场也可以一眼判断这个人和林胜利的关系,因为不论身材还是面容,父子俩都长得实在太相像了。
但是就是两个这么相像的人,却分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林胜利的胖脸看着有点儿小狡猾,小贱,又有些有趣。
而面前这个中年军人版的相似面容,给江澈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也微胖,但是面容粗糙黝黑,目光炯炯,面色沉静……衬着他身上的那身军装,整个人仿佛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威严感和压迫感。
结合林胜利说他们在他小时候曾经多年未归,也没有多少消息,说他爸在边疆,但是具体哪里不是太清楚……江澈猜他应该是上过对越战场的,而且目前仍在一线作战部队。
“啧……两毛三。”郑忻峰踮脚看了一眼,缩回来,在江澈身后小声说。
两毛三的意思就是两杠三星,上校军衔,正团、副师级别……很牛了,但是考虑他所在的部队,这个军衔的分量,大概其实仍不如他身上的团长军职来得大。
“你好,我叫林大援……你就是那个帮忙打赢的人?”
江澈略微愣一下,“你好,那个打的话……”
“打赢了就好……输赢最重要。”林大援主动上前两步,伸手说:“对错交给我来论……谢谢。”
这份感谢大概跟之前江澈所接受到的全都不一样,这跟他是否有钱无关,是否有才无关,只因为他仗义出手,而且,打赢了……最重要是打赢了。
“谢谢,谢谢……谢谢……”
从江澈到郑忻峰、唐连招、陈有竖、赵三墩,林大援逐个握手感谢。事后用郑忻峰的话说:
“真是拿枪的,那手握起来感觉都不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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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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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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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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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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