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坐在大帐之内如同雕像一样,默然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低低的哦吟声响起,就像是从风吹过了荒野,吹过了草丛……
“苕之华,
“芸其黄矣。
“心之忧矣,
“维其伤矣。
“苕之华,
“其叶清清。
“知我如此……唉……”
杨奉一声长叹,没有继续低声吟唱下去。
这已经是多少年了?
杨奉自己也算不清楚。
杨奉姓杨,这是没有错,但是杨奉的真正的名并不是“奉”,而是“秋”,字“子获”,祖籍弘农……
但是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知道他的真名,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称呼他的字了,就只是知道杨奉,杨渠帅。
杨奉的父亲叫杨春,爷爷是杨里。若是按照辈份来算的话,杨奉和杨彪是平辈,但是平辈未必意味着平等,他是如同地上的黄泥一般的下贱,而杨彪则是当朝三公……
士族并不是像外人看的那么的风光,人多了,必然有纷争。普通的小打小闹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学问志向上若是起了重大的冲突,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
杨里是杨震之子。杨震原配王氏,生子:杨牧、杨里、杨让。续配邴氏,生子:杨秉、杨奉(同名)。
杨牧尚再世时,多少还能挺起整个杨氏的架子,但是奈何杨牧中年不幸病重而死,杨家的大梁到底谁来抗?
此时杨里和杨秉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多,杨里稍微大一点,都具备候选的条件,因此争夺自然围绕着这两个人展开了。
杨奉已经不知道当初具体的情况是如何,只是知道他爷爷杨里或许是夺权失败,或许是自我逃避,或许是家族驱逐,反正是离开了弘农杨氏,来到了吕梁山中隐居。
这一隐居,就是几十年。
杨奉忽然嗤笑了一声,自己的爷爷当初走出弘农的时候,是否曾经想过这一条回归之路会这么的坎坷,这么的曲折?
前些年杨家找上门来的时候,杨奉他也很矛盾,他内心当中想要回归弘农杨氏,但是又不愿意参与到这样的计划和布局当中,反过来说,如果他不为杨家做出一些什么事情的话,杨氏又怎么会接纳他?
于是后来便少了一个杨秋,多了一个杨奉,奉命的奉。
这些年他已是杀人如麻,沾染的血腥无数,这些年他也曾茹毛饮血,为了一口吃的甚至可以拔刀相砍,这些年他也在生死挣扎,在无数次的背叛和杀戮当中存活……
如今的他,何曾像一个士子?
而是只像一头野兽。
他只想回弘农。
只想回家。
可是这条回家的路怎么这么的长?
长夜漫漫,一灯如豆。
灯火就宛如杨奉残存的希望,在深沉的夜色当中飘摇,但是灯座当中的油始终会干,在最后几声轻微的灯芯爆响之后,灯火最终摇曳几下,化成了一缕的青烟,袅袅升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奉呆呆坐着,视线仿佛透过了帐篷望向了南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帐外来了一个亲卫,将帐篷门帘一掀,帐外的光线照了进来,方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枯坐一夜,又是第二日的天明。
杨奉令人取来凉水,也不管清晨的水温寒冷刺骨,洗了一把脸之后,便昂然而出大帐,就像是将内心当中所有的黑暗、彷徨、恐惧、无奈都抛在身后的黑漆漆的帐篷之内……
“传令,今日必下平阳!”
昨天确实是疏忽了,谁能想到有了匈奴骑兵在一侧护卫,居然还有人胆敢冲击大营?而且更不可想象的是,匈奴竟然没有放出斥候,连一个预警的都没有,导致直到近前了才被发现,措手不及之下顿时头尾难以兼顾,导致攻击平阳最后匆匆收场。
但是今天不同,杨奉已经连夜安排了人员对于整个的后营加强了防御,将原先后营的那些百姓全部驱赶到了南面,然后派驻战兵在营地当中修建了不少拒马,也挖了不少的陷马坑,就等着那一百多的骑兵再次冲击后营了……
攻打平阳的队伍也是做了调整,上午就是二比一的百姓与战兵混合攻城,消耗平阳守兵的气力,然后若是到了中午,若是那些骑兵未能前来,又或是来了中了后营的埋伏,就直接全部换上战兵,双面齐攻,定可以一举夺下平阳!
拿下平阳之后便将百姓之类的留给临汾,自己就可以取得补给,换上兵甲,带上人马奔弘农而去,至于白波其余两个渠帅,还有襄陵城池的事情,杨奉已经完全不想管了。
杨奉他只想回家。
只想能在弘农杨氏祠堂之内可以磕一个头,上一炷香,就算是藏头遮脸,掩人耳目也行……
或许自己回到弘农之后也还是做一些这样那样的安排和勾当,但是毕竟也算是能回到家了不是么?
血腥而又残酷的攻城又重新展开了序幕,人的性命在此时就还不如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一颗裨草,轻贱的就像是在空中那一颗颗的灰尘,纵然看到也不会给予任何的关注。
白波的战兵混在百姓当中,疯狂的攻打平阳。
贾衢手下的兵士根本分辨不出一群拿到拿棍拿枪的兵卒当中有哪些是原来的百姓,有哪些是混进来的战兵,只能是全数斩杀,全线抵抗。ωωω.χΙυΜЬ.Cǒm
太阳慢慢的爬到了天中,忽然在平阳城池之上响了一阵狂呼之声!
杨奉大喜,以为是兵士已经攻上了平阳城头了,连忙抬头细看,却发现自己的兵卒并没有能够攻伐下平阳的城墙,而是在城墙之上贾衢的兵卒在又蹦又跳,一个个欣喜若狂的欢呼雀跃……
而自己的那些手下,则是一个个扭头望向了北方,各个神色张皇……
北方?北方怎么了?
杨奉心中一紧,猛地转头望向了北面,只见到不知何时,在北方远处竟然腾起了漫天的烟尘!
在北方的腾起的烟尘中隐隐的看到一条条的黑影,然后不久便看到一排排,一列列的兵士从烟尘中走了出来,一个个身穿甲胄的,闪亮的枪尖在阳光当中闪耀着光芒,两侧的骑兵踢踏出来的烟尘扬起漫天的尘土,中央的战旗高高的在风中飘扬,那刺眼、难看、诡异到了极点的三色旗帜竟在就在其中!
平阳城上已经是一片狂喜的欢呼……
但是在平阳城下,不管是白波当中的杨奉,还是在匈奴营地的於扶罗、呼厨泉、黑袍老者都不禁冒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这个该死的斐潜,怎么一转眼就有这么多的兵士?
这些兵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还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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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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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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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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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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