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娅红的语气变了,她起身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说。
“小衍,奶奶知道你跟这丫头朝夕共处十年,肯定是舍不得,但是你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说你娶了媳妇儿,还明目张胆养着一个,这不是欺负人么?”
我心里不安,抓紧了薄衍的衣服生怕他会推开我。
“谁说我要结婚?”他声音凉,“不结!”
朱娅红急了:“奶奶也不是要你现在结,奶奶是要你跟璐璐那丫头先培养培养感情,等感情稳定成熟了,也该二十岁了,那时候,不正合适么?培养感情的时候,你身边总不能有这么个丫头碍眼吧?”
她一向毫不掩饰对我的嫌弃。
起初进薄家,因为我能和薄衍共处,她对我笑脸很多。
但后来渐渐的,薄衍的情况好了,她对我便一点点冷下去。
尤其,是我十五岁那年开始。
之前我还不懂原因,现在看来,她对我骤冷,无非就是跟我父亲有关。
“碍眼?”薄衍的话语冷得要命,“现在屋里碍眼的不是她,是你。”
“你……”朱娅红气得哆嗦,“小衍,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再一次用力抓着薄衍的衣角。
“实话。”他态度不改,“要么你走,要么你坐着,等我。”
说完他带我上楼,进了我们的房间。
“薄衍……”我死抱着他不松手。
他冷眼看着我,不怒不笑。
我讨好般地往他怀里钻,他终于有了点反应。
“不要闹。”
“薄衍,你还生我气吗?”我脸上的潮湿未干。
他没回答,眼神深邃。
“那几天你去了哪里?”我问。
他沉默好久,眼睛里拒绝人的神情终于一点点褪去。
然后我听到一句令我害怕的话。
他说:“轻舟,我觉得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五雷轰顶般,后退一步,一边摇头一边盯紧了他。
第一反应,是想到了简城。
而他接下来却往前把我抓进怀里抱紧,说:“我想爱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想杀了你。”
脑子里的嗡嗡声终于停了,他在说笑。
暗暗松口气,作势打了他一拳。
“什么鬼话。”吓得我呼吸都快停了。
他松开我,说下楼去找朱娅红。
……
一个人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平静。
反反复复咀嚼朱娅红跟我说的话,一点点被侵吞。
有的事情,是越想,就越害怕,就越无法自拔。
尤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在穷的时候,会自制节制,甚至会拼命工作。
可是生活改善之后,他为什么会变?
人在饱暖过后,欲念会多,然后多久变成无限多。
我妈妈是怎样熬过去的?在我父亲放肆的那些年月。
无从考证。
他在监狱,她又去了哪里?
无处知晓。
双手抱头,疼痛不已,越来越乏力,却不知道该抓住什么让自己舒服点。
砰……
“我说不行就不行!”朱娅红的声音大得惊人。
我开门要下去,刚好撞见先我一步出现在楼梯口的郑璐璐。
她见到我一愣,然后冷嗤一声,往楼下去。
“小衍,奶奶,怎么了?”她声音清脆好听,还带点甜。
我比她后下楼,在楼梯一半的时候,看到朱娅红发着火,等着薄衍。
而薄衍冷着脸,面无表情。
“不行就走人。”
云姨收拾着被朱娅红打碎的东西,我没动,不想下去。
“奶奶,生气了么?怎么了?”郑璐璐半蹲在朱娅红腿边,“生气的奶奶就不可爱了哦!小衍惹您了么?”
朱娅红果真就吃她这一套,慈祥地摸着她的头。
“还是你这丫头好。”她叹息,“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小衍任性,非要留下轻舟那姑娘在,以前没有你也就算了,现在你来,这不是让你受委屈么?”
朱娅红讲话还算直接,直接戳中了我的心脏。
郑璐璐忽然间眉开眼笑:“哎呀,奶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也知道轻舟是跟小衍一起长大的,他们是好朋友嘛,兄妹一样,没什么的!您这样让轻舟走了,小衍肯定会心里落空的,没关系,奶奶不用觉得我委屈,以前也不委屈呢!”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大方。
如果不是刚才她看到我的时候冷哼一声,我会真的感动。
兄妹……
我和薄衍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们做的一切,我给对方的东西,兄妹二字再扭曲不过。
我看向薄衍,他冷眼注视着郑璐璐。
等她说完,他开了口:“今天到这里就好,不送。”“哎,你这孩子……”
“没关系,奶奶,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郑璐璐走后,我转身上楼,回了卧室。
我需要斟酌,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
这时候,我多希望有一个人能给我指条明路,哪怕是作为朋友出出主意都好。
可是现在没有人能替我排忧解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薄衍。
他沉着脸不太高兴,但我也习惯了他这种表情。
他走过来朝我伸出双手:“抱。”
这样的动作有过很多次,这一次却让我揪心。
赌气般把脸转到一边,不理会他。
可他俯身把我抱住,将我的头按在他怀里。
“和她说好……”他似乎没有不高兴,“她的条件我答应,你也留下。”
我一把推开他,或许是因为父母的事让我悲恸,或许是郑璐璐的存在我太介意了,所以我把所有怒气都迁到薄衍身上。
“你不要告诉我,你既想结婚还要让我看着你幸福。”我下巴抬高,希望能控制住眼泪,“那么,你结婚后,我作为一个你泄yu的工具,是不是多余了?”
薄衍眼下掠过一丝阴郁,他低头抬眼,眼睛盯着我,要将我吸进去一般。
“还是说,你要告诉我,除了我,没有人能忍受你的怪癖?”
或许这么直白,就能直接伤害他。
人年轻的时候,总希望自己一剑刺中对方,然后让对方因了自己的话,鲜血淋漓。
“薄衍,我陪你玩了十年!”我眼眶发热,“放过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明明上一秒还求着朱娅红把我留下不要丢我出去,或者犹豫不决到底该如何是好,这一秒我却因为薄衍的话,坚定了内心。
他的手按回我后背,将我按得死死的。
他说:“轻舟,你不懂,你要我放弃你,除非我放弃我这条命。”
后面的争执,无非就是我要走,他强留。
原本就不善言辞冷言冷语的人,最终被激得生了气。
是怎样被他绑在床头上的,我甚至没反应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仍旧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我的衣服却在地上凌乱不堪。
二指宽的鞭子抽到我身上,这种痛无法用言语表达。
我知道喊他没有用,但还是想反复不停地喊着。
这种痛就像置身荆棘中翻滚,每一株荆棘上的刺,都刺过身体。
薄衍很少这般用力,他平日里沉寂的眼眸此刻全红了。
我快要支离破碎的时候,薄衍眼中的明暗红终于一点点褪去。
侧躺着蜷缩起腿瑟瑟发抖,把膝盖缩到腹部,眼泪已经吞不回肚子,只往外流。
薄衍扔下手里的东西倒在我身后,双手缠住我,一点点吻我背上的伤口。
温热的唇温,吻一下我便颤抖一下。
“不要哭。”他的手越缠越紧,嘴唇就没离开过我后背的皮肤。
可是痛。
他的体温很高,高到让我想要避开。
之后,老规矩,他帮我消毒涂药。
还好,我平常看不到我的后背是怎样伤痕遍布。Χiυmъ.cοΜ
“轻舟,你不要怪我,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丢不掉。”他呼吸深深浅浅,像吸食了鸦片,有些涣散。
我浑身发抖,之前是因为害怕,现在是因为生气。
“朱娅红给我五十万,让我走,我也想通了,留下来只是被你折磨。我拿着钱去找我母亲,我要走。”
“不准。”他抱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你不是我,你不懂。”
我都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依赖我,他对所有人冷淡冷漠,但对我绝不。
几天后朱娅红找到我,让我对薄衍态度冷一些,慢慢让他适应。
她让我不要对他百依百顺。
我应下来,但告诉她离开的时候我要一百万。
然后,我便开始了漫长的佯装冷漠的日子。
每天郑璐璐照常过来,我冷着脸不打招呼,吃饭的时候也不说只言片语。
有一日夜晚,薄衍洗完澡出来。
他很少缠着我,除了第一晚。
可这夜他刚躺下便咬住了我的脖子。
“轻舟,要你陪。”
我心里发热,却故作镇定,不理会他。
可他的手开始胡闹:“轻舟,今天格外想你,陪我好不好?”
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对他有好脸色,一定不能。
我咬着牙没发出声音,装作在睡。
可他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直至一条腿已经放在我身上。
“薄衍。”我语气不善,“你不要依赖我,我们不是情侣,别黏着。”
他动作停下,黑暗中我不太清楚他是什么表情。
但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
静默良久,他问:“老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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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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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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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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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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