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伸手,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夏尔向后退了一步。
在半空中,他扯下了身上还带着霜痕的大衣,露出了消瘦的躯壳。
帕格尼尼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一只孤独的翅膀在年轻人的背后缓缓展开,那光芒的羽翼自背上生根,缓缓地向外延伸,却没入了以太界深处。
无数乐理宛如洪流一般从其中喷薄而出,此刻,就连深渊的纹记也缀饰其上,化为漆黑的羽毛,成为了那庞大羽翼的一部分。
有形的翅膀如同人的躯壳一般渺小。
可当他展翅的瞬间,整个天穹之上的光芒一黯,仿佛已经被无形的羽翼所包裹了起来。只是展翅,便覆盖了天与地。
在庞大的以太之海中,那一只羽翼悄无声息的掀起了翻天覆地的狂潮。
在它面前,帕格尼尼甚至站不稳,被无形的浪潮向后推开。
在惊愕的凝视之中,夏尔背后庞大的羽翼煽动了来自以太界的风。
夏尔的身影一阵闪烁,宛如幻影。
那一瞬间,帕格尼尼终于恍然大悟:他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不在此处,也不再彼处。
此时此刻,夏尔并不在自己面前,也不在任何地方。
这只是一个将高层维度彻底扭曲,达成了一个死结,摧垮了常规的空间定律之后透过层层折射之后投影到自己面前的幻影。
这和狼笛那种通过高层维度穿行,略过物质界封锁的权能截然不同。就好像将空间如同纸张层层对折,甚至揉成了一团,形成了对纸上黑点而言错综复杂的迷宫。
任意的在高层维度之间穿行,甚至跳跃,将那莫可名状的以太界玩弄在鼓掌之中,令世界触手可及。
“相位歪曲?”
帕格尼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这根本不可能,你们怎么实现它的?”
夏尔茫然地歪头看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恍然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你是说这个吗?你想学的话,有空我教你呀。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其他时候会有些麻烦。拜这个所赐,我小的时候经常迷路,明明只是出门买个酱油,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跑到奇怪的地方去,直到最近才明白……我只是走错了方向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抓住了帕格尼尼的手腕:
“别傻愣着了,走了!”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可一瞬间,帕格尼尼却仿佛坠入了深潭,无数流光从眼前闪过,以太界更深处的秘密在他面前缓缓展开,无数扭曲的维度和未知的空间构成如同铁砂一样塞进了他的意识之中,令他的额头鼓胀,几乎快要爆裂。
有那一瞬间,他领悟了,但更快的,这一切又被他遗忘,甚至难以回忆。
存留下来的只有恐惧。
超越了生存和死亡的恐惧,纯粹的颤栗。
那一瞬间好像在孤独中沦陷了千万年,在那恒久的时光中,仿佛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可当他睁开眼的瞬间,残留的阴影便迅速消退,神性铸就的那完美躯壳上,汗出如浆。
他想不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而等他从惊骇之中转醒时,平衡之轮,已经映入眼中。
突如其来的两人引发了恶性的循环,就好像主动跳进了炼钢炉里,圣城和长城之间碰撞的恐怖力量化作毁灭之池,将两人吞没。
天地运行的伟力碾压而来。
只要瞬间就会将一切蒸发的烈光席卷而过,可帕格尼尼依旧分毫无损。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观赏一场恐怖剧,看似可怕,距离却如此的遥远。
就好像两座山峰碰撞在一处,他们顺着稍纵即逝的渺小缝隙前进,在迷宫一般的乱流中穿梭,和毁灭擦肩而过,距离平衡之轮越来越近。
“什么鬼东西!”
铁鼓轰鸣的声音响起,高冠男子最先察觉到了他们的接近,抬起眼睛,双眼迸射青光,手中权杖所形成的鼓槌砸落,紧接着,铜孔雀迸发出地壳运转的轰鸣。
鼓声之中,万物崩灭。
炽热的乐理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无形的震荡波,波澜此起彼伏,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被震为齑粉。无数涟漪彼此呼应,乐章构建,隐隐幻化出金戈铁马的凛然幻境,带着山河之鼎投影,铁幕覆压而下。
在以太界深处扭曲的空间构造也在这可怕的震荡之下摇晃了起来,转瞬间大半出口崩解,令夏尔构造出来的弯曲通道在瞬间堵塞,而毁灭的涟漪紧随其后,追溯而来。
此刻,天上城的四名乐师联手主持中,乐理勾连,高冠男子一击之后,袁氏家主也随手甩了一道铁光,可剑气凄啸,绕着夏尔三周之后却无可奈何,就好像隔着透明的玻璃,无从下手。
袁氏家主一愣,“以无厚入有间?不对……”
白玉琵琶奏响,转瞬间,帕格尼尼便感觉到心浮气躁,鬼魅自心中萌生。琵琶声中,乐理以死魂兽性转入心相学派,悄无声息地植入了帕格尼尼的躯壳中,若不是窜变乐理同样擅长这一套的话,帕格尼尼立马就要吃个闷亏。
赤之王冷哼,一手抗衡着四名天人联手的进攻,另一只手抬起,屈指练弹,引动了青之王的乐理,裁决圣诗自从虚空中奏响,毁灭之光无孔不入席卷而来,转瞬间流入以太界之中,在高层维度中辗转挪腾,锁死了不断躲避的夏尔,一根手指就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可很快,那裁决之光便走错了方向,竟然在夏尔的引导之下被导向了铜孔雀的方向。
一瞬间,圣城和长城的投影轰鸣。
此刻,双方的争斗已经放眼全局,比拼的是自身的乐理操持和大局,哪怕是纤毫之处亦有恐怖伟力。
以此为桥梁,双方瞬间硬拼了一手。
一击之下,双方固然吃了个闷亏,而夏尔的诡异能力也浮上了水面。
“相位跳跃……高层维度扭曲……”
长孙家主的碧眼看着夏尔的方向,“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是以太界什么怪奇和人类的混血么?”
一瞬间,双方所设下的投影中,无数要素变动,重点偏移,隐隐锁定了夏尔的所在,雷霆一击蓄势待发。
而帕格尼尼所感受到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
教团在以太界中缔造的神圣之城的权杖,龙脉九姓千百年来所完善的长城,被两者同时锁定,哪怕是上位天灾都会遭受重创。
而夏尔的额头上也渗出冷汗。
“先等等!”
迎着所有人冷漠的眼神,夏尔从高维迷宫里跳出来,露出罕见的严肃神情:“我有一条糙计,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
一瞬间,死寂里,所有人都想笑。
就连白恒也错愕地看向盖乌斯的投影。
盖乌斯抽着烟,风轻云淡,像是早就对夏尔的脱线有所预料。只是耸耸肩,向在场的人表示这并非是我的授意。
如同预料的那样,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夏尔停顿了一下,装模作样的低头咳嗽了几声,紧接着,抬起头,便露出了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想要打他一顿的欠揍笑容:
“既然这破玩意大家都想要,不如拆开分了吧!”
漫长的死寂。
就连盖乌斯都愣住了。
只有白恒在微微的错愕之后,发出笑声,大笑,向着敬佩的鼓掌。
“好主意,我赞同!”白恒微笑地看向面色阴沉的赤之王,“实际上这东西我要全拿了也没用,只要一部分就好。”
夏尔和帕格尼尼对视了一眼,抬头,看向天上城,天上城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化身四柱的天人们彼此对视,眼神微妙。
到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正中央悬浮的平衡之轮。
这玩意……应该怎么分呢?www.xiumb.com
下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动手了!
-
所以说,像夏尔这种搅屎棍子是要不得的。
所有人明白在如今的情况下,想要争夺平衡之轮的话只能维持如今的僵持状态,但当他们的目标从整个神器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时……整个局势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不管怎样,先拆了再说!
手快有,手慢无!
而首当其冲阻拦所有人的便是赤之王。
圣城早就视平衡之轮为囊中之物,如今赤之王所维持的僵持,只不过是为了等待青之王将更强的力量通过风洞投往此处。
三王之中,赤之王由十七位历代教皇进行控制。所谓躯壳,只不过是尼伯龙根中历代教皇用以凭依的工具,绝非根本所在。因此能做得到近乎神话的人体传送和复活。
但青之王可不行,他能够通过风洞布下禁区,但远隔千里,依旧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而黄之王在最初的插手之后,已经离去了,打定主意不管地上的纷争。倘若他在这里,哪怕是在世界的另一端,依旧能够透过神圣之釜的乐理体系,轻而易举对局面进行干涉。
甚至无需争夺,只要以自身权能为引,平衡之轮就会自行来投。
这一场战斗打都没得打。
一瞬间,天空之中的战斗已经臻至高潮,弹指间无数乐理自核心中生灭,要素彼此碰撞,诞生,毁灭,神圣之城的投影和长城对撞在一处,硬碰硬,彼此绞杀。
而夏尔却在说完之后掉头钻进了扭曲的相位迷宫之中,滑不留手的躲避着双方的进攻和余波。
一瞬间,成千上百次交错,神圣之城的投影中,数座高塔已经破裂。而远在圣城,对应的钢铁之塔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在刺耳的哀鸣之中,分崩离析。
长城同样惨烈,已经有数座烽火在风暴中熄灭。
那一瞬间的交锋中,帕格尼尼当机立断,将所有卷向夏尔的攻击挡了下来,后果是半身破裂,凄惨无比。
而瞬间过后,赤之王、袁长清和紧随其后的夏尔已经将手掌搭在了平衡之轮边缘之上。
无需对视和交换颜色。
下一瞬间,袁长卿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那铁光稍纵即逝,宛如要切裂万古如长夜,斩灭星辰和烈日,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的毁灭,照亮唯我唯一的未来。
袁氏剑术的真髓显露。
紧接着,纯钧斩落!
崩!
尖锐的声音先是从以太界最深处迸发,紧接着,向下席卷,所过之处,掀起了世界崩塌的轰鸣。
瞬息,天空纯白如昼,紧接着,海洋沸腾,转瞬间又冰封万里。
空气化作铁砂彼此摩擦,万物激荡,崩裂缝隙。
狂乱的力量随着平衡之轮的破裂从其中流淌而出,那一瞬间,恐怖的链式反应从以太之海中掀起。
全世界都能够感应到那仿佛天地破碎的凄厉的声音。
一切好像都在瞬间失控了。
举世动荡。
刹那间,平衡之轮分崩离析,在三方彼此的争斗之中,被拆成了三块,无数乐理向着碎片汇聚而来,在他们的手中构成了新的形态。
明明同出一体,可三者带给人的感觉却决然不同。
那一瞬间,分割开来的不仅仅是形体,就连平衡之轮的力量也被彻底拆分。
赤之王的神情阴沉,手中的碎片依旧维持着平衡之轮的摸样,无数要素汇聚,再度成型。
其中所运转的力量,继承自原本平衡之轮‘分隔’的权能,能够将一切乐师对以太界的感应切断。
袁长卿手中碎片却没有任何神异显露,只是所在之处,风平浪静,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以太界和物质界再度稳固。
他得到的力量是‘维持’,维持两界平衡的力量,也最适合震旦长城的部分。
而夏尔手中的碎片则隐隐绰绰,仿佛幻影,不在此处。可他所在之处,却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虚空之中不断闪现了种种幻影,光怪陆离。
这是平衡之轮的最后一部分——‘重叠’。
就此,平衡之轮被彻底的拆分,汇聚了各方无数力量和期望的神器刚一出世,便在争斗之中分崩离析,一化为三,不复往昔的神异。
简直是一个绝大的嘲讽。
争斗终于结束了。
可余波依旧未曾消散。
随着平衡之轮的崩溃,海量的要素从其中流出,化作冲击,飘飞在天地之间。
归墟也发出了哀鸣,仿佛哀悼着子嗣的死去。
等等……归墟?
帕格尼尼一愣,脑中闪过一线困惑:
为什么归墟还会在这里?
归墟的使命是诞下天灾,但随着平衡之轮的出世,归墟早就应该分崩离析,重新隐没才对,为什么还会停留在原地?
而且在三方惊天动地的争斗之中,依旧能够维持完整?
“不对!”
他猛然低头,看向归墟,可紧接着,神情就变了。
他感觉到了。
以太界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浮现!
那个漂浮在以太界最深处,消失了漫长时光的庞然大物,此刻竟然顺着平衡之轮诞生时所打通的裂口,向着物质界下沉而来!
隔着错综复杂的乱流,帕格尼尼只能隐隐看到一道飘渺的幻影。
就仿佛是一个梦境。
一个梦境,在向着物质界……不,向着归墟坠落!
而此刻,随着平衡之轮的破碎,散逸在天地之间的残留力量仿佛感应到了新的召唤,化作洪流,向着归墟席卷而去!
还有谁在哪里?
帕格尼尼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叶青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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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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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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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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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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