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扫风拨乱窗帘,一缕阳光趁虚而入,照亮了安睡之人的晨梦。
梦境化作泡影消失,汤佳怡很快清醒过来,下意识翻身看向身侧。
不出意外,旁边并没有看到马竞那家伙的踪影。坐起来看向地板,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某人走时明显收拾过,地板上的衣服全都消失不见,再看却在墙角垃圾筐里发现了一角布料。
顾不得全身上下只有一件丝绸肚兜,她一把掀开空调被翻身下床,赤脚跑过去翻起了筐子。小袄、马面裙、膝祙这些倒也罢了,随手丢掉不至于让她心疼,那件新雨荷塘褙子却是专门定制的缂丝织物,丢一件就少一件,遭到如此粗暴对待实在可恶。
缂(kè)丝是一种古老而复杂的丝织工艺,织工先在绷好的生丝经面上描绘图案,再用大量竹叶小梭分别牵引单色熟丝线依图案区域逐线织造。因为最多同时使用数千种颜色,缂丝可以织出细腻多彩媲美图画的图案,且还有着后者所不具备的立体感,故而古时候制作皇帝龙袍、皇后霞帔、官员补子等礼仪性服饰都会首选缂丝织物,有时也用它复刻皇帝御像以及贵重书画。
缂丝工艺在建国后得到传承和发扬,并一度在上世纪80年代因出口创汇而到达历史顶点。只可惜,几年后的“广场协议”和随之而来的炒楼风暴破坏了岛国民众的消费能力,缂丝花腰带、缂丝屏风订单迅速下滑,整个行业随之遭受重创,绝大多数织工被迫转行。
到了21世纪,虽然缂丝工艺相继入选国家和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很多扶持保护政策,奈何剩下还能拿得动梭子的织工老的老、小的少,却是再难复制当年的辉煌。
只是相应的,人才断档稀缺,也使得这种严重消耗人工的丝织品身价倍增,“一寸缂丝一寸金”的名号再度被人叫响。即便如汤佳怡这样不差钱的,也没法如对待普通衣物一样对待缂丝制品。
刚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粉红小袄,她身后便传来房门转动的轻响声,接着便是某人满含笑意的打趣:“大清早的翻什么垃圾筐啊?就算想当犬系少女,也不用这么真实吧?”
“说什么呢?”丢下手里衣服,汤佳怡回头怒瞪对方,沉声发问:“我的缂丝褙子呢?你给弄哪里去了?”
“当然是拿起洗了,这种贵重织物可不好打理,着实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晕!”汤佳怡郁闷扶额,抱怨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马竞两手一摊,“你那会儿还没醒来,总不能写个小纸条给你贴在墙上吧?我哪知道你那么心急?”
气呼呼站起来,汤佳怡恨恨地看了眼地上的垃圾筐,“这几件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原因?”马竞笑着走过来,“这几件制造工艺不过关,才穿一次就都脱线开裂了。看着没法修补如初,索性扔了了事。”
“还不都是你毛手毛脚害得?”汤佳怡白了他一眼,发现对方目光正在上下打量,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身上多有不妥连忙拉扯肚兜挡住关键部位。
“害羞个什么劲儿?都老夫老妻了,又不是没见过?”
瞪了对方一眼让他注意形象,女士跺了跺脚转身跑进了衣帽间。wWW.ΧìǔΜЬ.CǒΜ
马竞呲了呲牙,对着还在颤动的木门扬声提醒:“速度快点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十分钟后,汤佳怡离开主卧来到套房的小餐厅,身上换成了居家风格的丝绸衫裤。这两件本来昨晚睡前就要换上,却因为某人的缘故拖到了今早。
早餐颇为丰盛,烧麦、肉包、小馄饨、咸豆腐脑,以及老干妈辣酱。
白了眼吃啥都要放辣的某人,汤佳怡在他对面坐下,左手汤勺右手筷子果断开动起来。
接连送下两枚鲜香入味的小混沌,她这才轻吐口气,好奇问道:“这家馄饨味道不错,哪里买的我得给人家点个赞。”
马竞停箸看她,“就这么肯定是外面买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做的?”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汤佳怡勾了勾嘴角,“你做的馄饨、饺子整齐划一就跟机制的一样,跟这个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随机,下次给你来锅随机大小、随机口味的,这样总行了吧?”
没理会对方的口胡,汤佳怡左右看看,“哎对了,我手机呢?还有你手机怎么也不见了?”
“吃饭呢!别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嗯?”对方欲盖弥彰,汤佳怡反倒狐疑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吃货出事了?”
“和他们无关,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先吃饭,等会再说也不迟。”
“哦。”
三两下解决了自己那份,汤佳怡坐直了看向对面,“现在可以说了吧?”
虽然马竞面前餐点分量更多,他的速度却使得两人几乎同时完成进餐。漱口擦嘴简单打理一番,他这才说道:“其实没啥大事,是你的孤云服饰上新闻了。”
“上新闻?”汤佳怡眉毛微翘,“又是曝光什么?最近各方面一切正常啊。”
“再是正常,别人还是能够总结出稀奇的地方,”马竞从口袋里摸出对方手机递了过去,“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
拿过来解锁,汤佳怡发现屏幕上是一篇公众号文章。秉承公众号的一贯做法,标题起得颇为耸人听闻,赫然是说的是“ATMBH全部停止社招,互联网经济寒冬终于到来!”
职场上有着“金三银四、金九银十”的说法,意思是春节后的3月、暑假后的9月是招聘旺季,企业需求旺盛、人才供应也充足。虽说前者以社招为主,后者以校招应届生为主,但打算在秋季找工作的社会人士同样不少,这篇文章便是针对他们而来。
“胡说八道,”只是看到题目,汤佳怡便忍不住冷哼一声,“麦克斯6月份才发布今年的‘大学生就业报告’,IT类专业再次获得绿牌评价,他们现在却说科技公司要收缩战线关闭社招,还真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自媒体嘛,一人身兼多职分身乏术,要理解嘛!”
汤佳怡笑笑没有接话,继续滑动页面,然后便是猛一皱眉!
这位自媒体作者也知道“有图有真相”的道理,为每一个提及的公司都配上了图片,其中孤云服饰的证据是一张会议笔记照片,其中分明有着“为配合新生产基地建设,暂停社招普通社会招聘”的文字。
而她之所以皱眉微怒,却是因为这话出自前天的会议记录,还未正式施行就被外人得知,显然是公司内部人士泄密。
丢下手机,她抬头看向马竞,“这个是谁的字迹,你认识不?”
某人号称过目不忘,不但认人能力超出常人极限,对手写笔迹的记忆能力也是远超常人,按笔记找人什么的,找他就对了。
“嗯,”后者点头,“是南姐。这篇稿子是昨晚发布的,不出意外她很快就会给你打电话道歉情况。”
整个蜂游好几万人,马竞靠着系统外挂都能认遍,孤云服饰核心员工只有二百多,他自然都有接触和了解。这位南姐是一位熟练裁缝,手艺没的说,人也热情不做作,这事很可能是她的无心之失。
汤佳怡闻言点头,南姐目前负责生产部门,确实列席了那天的会议。她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过热心爱给自己揽事儿,这次的确有可能是无心泄密。当然,也不排除对生产部门搬迁心存怨怼、故意对外爆料的情况,具体是那种情况,还得等会儿才能见分晓。
“唉!这都什么事儿呀?”想起这个,汤佳怡忍不住扶额感叹:“这个公众号也是的,五家公司有四个世界五百强,干嘛把孤云也放进去凑数?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嘛!”
“没办法,谁让你是蜜蜂老板娘呢?”马竞笑笑,看着她问道:“还有那个新生产基地是怎么回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这不是紧跟夫君脚步,一起回老家带动相亲制服嘛!”汤佳怡挑眉轻笑,“怎么着?就许你把人力密集业务搬去内地,就不许我也效仿一下?”
“当然可以!”马竞自是连忙否认,“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以孤云现在的规模和产品售价,不应该对地域成本感到敏感才对啊!”
“就是因为盘子小,才更加要搬啊!”汤佳怡闻言却是长叹口气。
孤云服饰做二次元服装起家,逐渐拓展到风格类似的古装、戏服、洋装、礼服,近年又开始进军少女和青年女性市场并推出“衣享”年费会员服务。这些业务都有着较高的毛利率,背靠蜜蜂的孤云又不用为流量导入发愁,表面看应该过得滋润才对。
然而实际情况却要复杂得多,汤佳怡闷声道:“影视游戏联动款式固然不愁卖,问题是价格有限利润微薄,还要支付版权费用,最后也就赚点儿辛苦钱。其他服装毛利润高些,库存成本也更高,不然我也不会脑子一热搞出年费会员来。”
“白银会员2499一年看着有些小贵,架不住有些姑娘脑子太灵活,二次转租获利倒也罢了,居然还有人玩起了租真还假的把戏。她们倒是舒服了,我这边却是被端上了餐桌,最后算下来非但没有赚钱,反倒赔出去了不少!”
听她郁闷吐槽,马竞却是微笑着追问:“不是有防伪芯片嘛?”
有“二手东”的教训在前,汤佳怡当时也采取了防范措施。所有共享出租的衣物都有暗埋的RF射频芯片,工作人员拿专用扫描枪一扫,就能知道衣服的款式、尺码以及真伪信息。
“别提了!”提起这个汤佳怡更加来气,“那些仙女也是精明的主儿,看工作人员操作几次,就记住了芯片的位置还有外观,下回把埋藏的芯片挖出来塞到山寨衣服里面去缝好,一线员工根本分辨不出来!”
马竞也是被惊到了,“这么狠?”
“就是这么狠!”汤总郁闷摊手,“做这个的应该都是老手,至于是民间裁缝突然开窍,还是山寨厂恶意掉包,我们就不知道了。”
“会员系统呢?”马竞又问道:“这些会员都是实名登记的,你们没有封号处理?”
“封不了,别人还回来的衣服有防伪芯片,也通过了一线员工的检测验收,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人一棒子打死。除非是少数胆子太大,反复多次掉包的帐号,我们才能用技术手段追踪收集证据。换成那些只有一两次记录的,人家被问到都是一推六二五,直接把锅甩给干洗店、快递员,甚至说是饭店服务员偷偷调包,我们也没辙。”
“这个问题倒也有趣,”马竞点点头,“回头帮你开个课题,看看能不能改进下防伪芯片,增加拆卸难度或者自动记录非法移除,应该能够杜绝这种问题。”
“但愿吧,”汤佳怡轻叹口气,“共享篮球黄了、共享充电宝悲剧了、顺风车出事故了、共享单车也不灵光了,我这个共享衣橱貌似也要跪。”
“那就结束了呗,”马竞建议道:“反正你也不指望靠这个做成女装大王。”
“再看吧。虽然被人薅羊毛很不爽,但也算是培养了用户。特别是看到很多小姑娘都穿我们的衣服,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衣享’亏损已经一年多了,怎么现在才想到搬迁生产基地?还有,鹭岛这边以后怎么办?”
“保留设计部门,生产部门压缩规模,多出来的产能尽量搬走,搬不走就只能解散了。”
正说着,汤佳怡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助理潘亦聪发来的请示信息。
“还真被你说中了,南姐的电话打过来了。”
点击同意,电话铃声很快响起,随手接通,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中年妇女有些惶急无措的声音,对方却是来道歉顺便求情的。
几分钟后,汤佳怡放下电话轻叹口气:“还真是她泄露出去的,虽然本意是咒骂我们公司那几位仙女。”
“隐孕请假那几个?”
女士无语点头:“嗯。”
“你不打招呼突然抛出新基地计划,怪不得人家会多想。”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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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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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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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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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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