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依赖乡亲们活着的官府小人物自然是不会蠢得难为死自己的乡里乡亲们,否则,没了乡亲们种地种菜,我们以后还不得真喝西北风去?
这个理,我们懂。县大老爷、知州大人,他们更懂。
朝廷收两成五,本州上官们却没为乡亲们死争到底,一是知道这次是情况太特殊,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但这次朝廷确实没其它办法,二也是仔细算过了。
此次夏收是征收得狠了,可是,就算全征去了,大家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呐。
不但不至于饿死,而且乡亲们自己也知道还能吃得足够饱足够鲜的?
地瓜东瓜南瓜....土豆,就这些也吃不完呐,乡亲们家都有底呐,哪会饿着?还有哇,咱们这河里的鱼虾山中的野味,那都太多了,就着菜,乡亲们有大把滋润日子过呢。”
他重重一拍手,
“就眼前这一关难过,咱们大家一起熬一熬,熬过去就好了。转眼秋收就到了,好日子不就又来了对不对?咱们弄不过海盗哇!没办法就只能忍了认了这次......以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些话真的打动了老汉村民们。
刁民老家伙们开始考虑是不是就忍了这次......
其实,王吏目说的都是蒙人的屁话。
海盗是以后不会再来敲诈了,不算他说错了。村民们是有东西吃不至于饿死,甚至不至于挨饿。秋收是转眼就到了。可是,到了秋收以及以后,百姓草民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那,怎么可能。
朝廷的陈粮储备加上夏征的一成新粮只够支撑到秋天,以后就没陈粮储备可用了,以后全得靠两季现季的税收支撑着国家运转,每季少征点都不行,更不用说缺征一季。
以后,天下的百姓只会结实背上沉重的赋税负担,再也没有半点松动的可能。
朝廷只为维持庞大的万万削减不得的军队开支,它也只能每次都高赋税强征百姓钱粮,征收强度也就比这次的近九成略少些罢了,甚至耍花样以各种借口一年多次征收,逐步抽血,避免一次抽太多激起天下民变,等如此把百姓抽麻木习惯了,就会把赋税提前强征到若干年以后。要不然,皇帝挥霍什么?官老爷们贪什么?和权力挂钩的白吃者群体以及民间新大户们又怎么趁机发家治富吞并百姓田地房产......重新富得流油养起大批爪牙打手称霸城乡再得豪横逍遥?
以后,宋人百姓就会和明末百姓相似的苦日子才真叫来了。
那时,就算不幸发生了大的天灾人祸闹得粮食歉收甚至绝产,百姓吃草扒树皮也真没吃的了,得饿死,朝廷和官府也不会在意,绝不会心软手软,赋税只会越发照样得强征。
不狠毒强征,收的赋税就不够开销贪污挥霍.....从朝廷这就不会顾百姓死活。总要有人承担负担,总要有人为国家付出代价,这个人自然不可能是老爷公子们,只会是草根百姓。每到改朝换代的时期总会变成,百姓,只要你人还没死就得纳税,尽管你一无所有。
狡诈的王吏目不但把刁却没啥见识的村民老汉忽悠住了,也把莽恶汉刘金秤和有心眼的云常峙,包括有脑子也有些见识的杨进全都蒙住了。
但,王吏目不知道这村子里藏匿着一个退休相爷团后代。
祝念典,落魄到依赖杨进这样的民间团伙黑道大哥才能吃口轻松饭活下去,已和天生的普通小民一样卑贱不值一提,但,他生在高官富贵大族豪门,所接触的所懂得的东西不会因卑贱了而消失,他对社会深层次的见识远不是杨进这样的从社会最底层混起来的草根大哥的见识能相比。
也就是说,祝念典是这个村落目前唯一的明白人。
他听得明白,这个王吏目纯是在借海盗和朝廷的名义在威慑和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蒙人。
是朝廷强征两成五?地方只要三分?
扯你麻麻的鬼蛋。
怎么可能呢。
朝廷那帮人除非疯了才敢在七成的基础上立即又强征两成五。
朝廷心虚得很,内忧外患,如今最害怕激起大规模民变,决不敢玩这么狠,就算必须这么多征,也决不会蠢得集中在百姓刚交了七成正心痛之极的这个最敏感节点上直接再索取这么多。
朝廷再着急而发着狠也只会五分几分最多一成的征,反复多征几次,并且不止征粮,也征地瓜土豆等可充当赋税的,如此减轻一下百姓在粮食敏感上的刺激,最终达到总体征收目标.....
他家以前对佃户欠债户等大面积的人就是这么干的,
变着花样一步步就把百姓刮干净了还不至于一下激起大规模民变。他当年对这一手寸剥法早见得多了,而且,只混悠哉公子哥没具体当过官入过官场却也照样很熟悉朝廷、官场这种做法。
这人呐就是这样,开头忍了一次,就会忍了不太过分的下一次,然后是又一个下一次......到了被刮得欺负得老婆孩子都卖了,房子也没了,老人小孩全病饿死了,彻底穷困潦倒到自己也要冻死饿死了,他就会想,害!前面的都忍了,还是再忍忍吧,不然,前面的岂不是都白忍了?
再说了,也饿得病得没劲了,身子太虚了,想暴起反抗杀人也没力气呀!一闹腾,成了犯罪甚至成了逆贼就得死在牢中或直接被各种爪牙打死或被军队杀死,那可太冤太不划算了。
总之,还是会选择忍下去,丧尽自尊到处讨饭去,怀着懦弱可笑的幻想活一天算一天.....然后在饥寒交迫贫病甚至伤病交加中,以最卑贱凄惨最憋屈方式无声无息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
这就是小民的历史,也是王朝更替的历史和原因。
民,贫弊病弱之极且怨愤抛弃了朝廷,不在乎国家,王朝也就自动完蛋了。
统治者是金贵享福的群体,不可能指望着同类的老爷公子们自己卫国打仗保住统治权。
祝念典明白这个大道理。
他家里明白这个理却并不因此恤民,那是太贪太得意,只顾眼前拼命盘剥搜刮,把家族弄得最快更富裕兴盛,同时也能最极兴地作威作福挥霍享乐,赶上家族这一代有人能混得有权有势,眼下就必须抓住机会拼命活痛快得意了,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他家并不在乎本朝灭亡。
这种情况也能套用到眼前这帮刁吏身上。
这帮专靠喝民血才能有钱粮吃饭和快活的官府底层家伙,卑贱卑鄙小人物,更不在乎国家长远。正所谓小人得志,一朝有权有了机会就得拼命得瑟,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和嚣张。
祝念典看透了虚伪哄骗,心里急剧盘算着要不要说破此事鼓动起造反.......
很快,他就有了决定。
这种无权无势必须仰他以前根本不当人看的草民小人物的鼻息才能活着的卑贱苟且日子太不是人过的,他能忍一时却无法一直忍受下去。
他无法接受自己这样的天生高贵的人却要一辈子就这样毫无保障的卑微胡乱活下去。
他不想认命,就决定豁出去了搏这一把。
反正他是幕僚军师人物,造反后也不用他上场打仗拼命,但受招安时却能拿大头。
祝念典心思一横,猛然从杨进身后侧站出来了,很诸葛亮的潇洒亮相,摇着扇子鄙夷瞅着在马上正暗暗沾沾自喜颇有些顾盼自雄的王吏目冷笑道:“王税吏真是好口才好算计。你......是想欺我辈村民太愚蠢无知吗?”
王吏目正自我感觉倍好,一听到竟然还有异议杂音出现,不禁勃然大怒瞪起凶睛恶狠狠看过去:你,你们这些刁民蠢货就是这么白痴无知,本官就欺你们无知怎么的?
你受欺骗了也辨别不出个道道来。你能看出什么?你能争辩个什么道理......就算你真是个明白人,但你若胆大的敢当众说出来坏了官府的好事,你就死吧你,随便扣个妖言惑众之类的罪名抓了你整治不死你......杀鸡儆猴当场宰了你也不是不可以......聚众抗税可是死罪.....
他和吏目衙役敢胆大到擅自加税刮光百姓本就是贪和狂到.......疯了,根本没把草民放在眼里,灾后仅仅过了两年太平日子就迫不及待想兴起灾前常例,又开始借官府之威对草民耍豪横。
马鞭子一指祝念典:“你这厮是何人?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官府说话。”
祝念典不禁一惊想缩头。
他本就娇贵最怕死。落魄卑贱的生活已经把他变成了比出身卑贱的人更胆小怕事。
但,他转眼又镇定下来,却是想着本公子可是天生的贵人,如今落魄了也是有见识有能耐的人,这些衙门的下贱蠢凶皂吏算个什么东西,以前本公子眼角都不屑夹他们.....反正是要鼓动造反。这些衙门狗东西只会是祭旗的刀下鬼,眼下还能喘气装大爷才有机会卖卖猖狂.....等受了招安,本公子就会是官,等卖了义军,加上本公子的优越出身关系,必被朝廷和想抓到军事势力的那些“官场老关系户”的青睐,必能得到正经高官身份......祭旗死的这些污吏那时有谁会在乎......
这些念头转瞬在脑子里过完了。
祝念典胆气大壮,眼睛发亮,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豪横衙内公子的时代。
他一展身躯掩去了胆小猥琐,先摇了摇扇子摆了个高人POSE,然后才傲然冷笑反问:“官府?你个区区县上下贱小吏也敢自称代表官府?我说话怎么了?你狂横到已经敢不让天下百姓说话了?朝廷宰相枢密使他也不敢耍强横不让天下人说话,你却敢?“”
“你狂得现在就敢代表官府,下一步你是不是就敢代表朝廷?你想取代皇帝操控天下?”
词锋犀利,气势更盛,咄咄逼人,抓住要害倒打一靶。
你想扣我个对抗官府的帽子,我就扣你个藐视朝廷妄图谋逆取代皇帝的更大罪名。
王吏目被堵得一噎,一时狡辩不得就习惯地放出权力无理玩强压,大怒戟指祝念典大喝:“好个强词夺理的刁民!耍你的这张刁嘴,你想挑衅官府权威?想试试王法厉不厉害?”
他身旁的捕快头子默契地瞪眼发威呛啷一声拔出半截刀助威。
直接玩上了权力暴力威胁。
就问你草芥小民怕不怕.....
莽恶汉刘金秤回了神怒了,一指王吏目:“咋的,你还真敢让俺们话都不能说了?”
祝念典胆子越发大了,不但没吓退,还上前了一步冷笑道:“怎么的,经历了叛逃狂潮的教训,你们还敢把俺们小民当草芥随意耍随意杀着玩呐?”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村民,包括杨进,都下意识身子一挺:俺们小民也不是好欺的。你们这些狗东西若敢耍横又猖狂胡来,小心再闹起一场席卷天下的杀官狂潮全宰了你们.......
这对抗官府暴征的气势已经起来了。
若有人能再说到点子上鼓动鼓动,就会直接发展到当场杀官造反.......
王吏目等人也是经历过狂潮大灾的幸存者,自是晓得那种可怕,被粗壮黑大如索命恶鬼一样凶恶可怕刘金秤和狡诈“白纸扇”祝念典底气十足咄咄逼人挑动和威骇一压,吓得他们不禁立马想起当年的那场暴动报复之残忍可怕而惊得猛一缩脖子.....官府来的人全都目露恐惧.......
捕头惊骇下拔出刀来乱晃晃着大叫:“你们,你们莫非想造反投逆贼?”
这是他惊慌下下意识脱口吼出来的,但,这一吼,他的胆子却又随之大起来。
他想起来了,如今不是以前了。
如今是,一等好汉当官兵当军官将领,二等好汉当了官府捕快等衙役。剩下的只能继续做辛劳小民没机会轻松吃上公饭的,全是混社会最无能的渣渣。m.xiumb.com
就象这个村,杨进能当村长和体面的一方都保正,还有这个恶汉刘金秤几个能在村里称王称霸,活得很嚣张,却也只是些一二等好汉以外的地痞小混混之流。
有能耐的老大都改吃公饭了,才轮到这些小混混在乡下称起老大混起了威风得意.....我等吃公饭的才是有能耐的老大。乡下这些东西算个屁。久未领导和教训这些小痞子了,他们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忘了过去只配在俺们面前低三下四的不堪,竟敢狂妄挑战俺们这些真正的老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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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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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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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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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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