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官员老头更是浓眉飞扬,一双原本不大的眼睛圆睁,海下漂亮的长须无风也自动,何况有不小的风。
他大步流星逼到据说是赵岳的这一骑面前约丈处,突然高举起双手托的牌牌在头顶,瞪着赵岳舌炸春雷般大喝一声:“赵岳小儿,你看清了老夫手中奉的是什么?”
这老头好大的嗓门!
小身板不雄阔,也不强壮,也就是个中等个子微胖的老文官,却硬是喊出了张翼德喝断当阳河震退曹操的百万大军的音量甚至气势,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音量和肺活量,想来是经常争辩和批评教训人练出来的,不愧是嘴炮儒生战斗族......
赵岳没吓着,但也不禁大大诧异了一下,瞅着这老头心中惊叹,好笑,但帽子遮掩下的面目仍是一片平静、淡漠......
官员老头在猛然暴喝时死盯着赵岳的神情,尤其是露出的眼睛,想判断一下正对面马上高大的人到底是不是要整治的赵岳本人,结果什么也没瞧出来。他也不气馁,紧跟着又如雷大喝:“赵岳,圣人面前,你还不赶紧下马跪拜?”
这声大喝,仍死盯着,观察,
结果却是不止对面的骑士没什么反应,
就连其他四骑也恍若未闻般无动于衷,扫视着他和众书生,该是什么表情仍是如常。
这老头不禁有些郁闷,但无疑更怒了。
自他成名以来,虽然一直窝在太学当教授,只混了个太学监小官,没什么令人眼热的朝政真权力,甚至在京中很多只是有点钱或有点见识与胆量的寻常人眼里连属于正经官身都不算,连摸到清贵官员身份的边都不算,没谁真敬畏他,但也从未有年轻人敢当面如此无视他的存在或无视他发威喝斥。
就连当年臭名昭著在京城简直横行无忌的高俅之子高衙内碰到他,不说敬他怕他,但也从不敢耍牛逼二虎气当面和他叫板,遇上了多半是绕着走,因为他是当代大儒,是士林精英,代表的是孔孟大义和读书人的脸面,身后站立的是全体大宋王朝的文官与全天下的读书人。
更让他气恼的是,他的身份加上亲手奉着孔圣人的灵位在此,等于是如皇帝亲临相似的如孔圣亲临,却仍然被无视。
这就触犯到他的逆鳞了。
“好个嚣张跋扈的沧赵家族,狂妄到连孔圣人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是无法无天!(分明是逆贼,想大逆不道造反)”
他火冒三丈,怒声大吼,
那原本就惊人的音量居然还能再拔高拔大几分,这一吼越发显得声音如雷鸣轰隆隆滚过,如雷贯耳,气势磅礴.......
实际上他心里却得意洋洋:沧赵小儿再嚣张凶残胆大又如何?在老夫面前,他只有当众受无情喝斥吃憋的份!
赵岳挟其兄之威,入京敢随意大杀地痞无赖,敢疯狂追杀碍了他的禁军,敢伤害那些公子衙内,敢张狂硬顶冲撞并伤了皇族子弟尊贵福王爷,更敢杀刑部要员总捕头,也敢肆无忌惮破开封府的封条,等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挑衅皇权,敢做了这么多的罪恶,犯了这么多忌讳,却还没事人一样敢继续在京城瞎逛逞威,但他岂敢当众挑衅我等?
赵岳小儿再不学无术,再年少无知,再娇纵胆大,他也决不敢当众伤我一根寒毛!
他不敢杀老夫,更不敢象对待其它人那样耍横逞凶残无畏对我们这些读书人当众大行凶......
他若是敢,那就是在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作对,是在向全体大宋文官集团公然挑战。士大夫们先岂能饶得了他家......更是当众践踏孔圣人的神圣,等于是在否定和践踏全天下人信守的古老传统习俗,是在和整个汉民族的灵魂信仰叫板,必会惹怒了全天下的人,等于是在向全天下的人叫战,犯了包括无视王法纲纪当强盗当反贼王的田虎王庆之流悍匪在内的任何人也不敢犯的种族大忌讳,那乐子可就大了,直接转眼就毁了赵公廉艰苦奋斗这么多年在士林中创立的地位,也彻底毁掉了沧赵家族牺牲了一切才艰难竖立和换来的美好名望.......
这种结果太可怕了,别说区区一个赵公廉和沧赵家,就是最伟大最有威望的皇帝与皇族也万万承受不起......
谁敢犯,谁就等于当众自绝于国家民族,自绝于社会,必会众叛亲离,不死?不灭?还有它想........
这是这儒教官老头敢无畏地带头来当众堵和踩京城一游后二虎凶名更盛的赵岳的根本原因,不是他信义守节,眼里容万万不下邪恶不正之风和强梁而迎难迎险而上不怕死。
他事先想得精明周到着呐,目的就是进一步和当红辣子鸡耿南仲拉近关系,更为了趁机大出风头闯出无匹美名......
为了此举能轻易带来的惊人好处,冒严寒承受点区区辛苦算什么。
悠然自得坐在温暖的班房当官老爷是舒服了,可坐一百年也不会有如此收益.......如此奋然付出,太值得了。
这也是耿南仲盘算得精妙和苦心准备并毅然出手的得意处。
沧赵家的人凭着军事优势,敢肆意杀人放火,敢无视国法,敢威逼朝廷,但他就是不敢触犯儒教代表的一切。
赵公廉不敢,沧赵家那位一切说了算的老太太也决不敢,
那么,他耿南仲就能利用无形却威力无边的儒教威力逼得赵公廉为了表明其符合并一直在全力信守和追求儒家精神讲求的气节,表明他始终属于和忠于本民族和社会,也为了向全天下人证明他的捍卫国家民族能力和志向不是假的吹的,就不得不明知是计,明知那样做对他最不利,也得硬头皮按他耿南仲所指的方向无奈地去和辽国决死大战,自取灭亡......
当一个人强大到权力奈何不了他了,那就用不可触犯的种族传统规则约束他、搞臭他,最终轻松收拾了他.......
用道德杀人是儒教人玩多了,干久了,也最擅长的事,此前的历朝历代,有太多这种经典战例可借鉴并证明威力。
远的不说,就说本朝。
当年,一代文坛领袖欧阳修,那是何等威望何等士林风光,可一个小小道德事件泼脏水就弄得他声名狼籍,百口莫辩,狼狈不堪,差点儿就羞愤自杀了都.......从此再没脸也没机会挤入相权大佬行列,让当时的太多人美美松了口气.......
与著作甚丰,惊才绝艳,大名鼎鼎的本朝欧阳公相比,没有名作,只会抓生产和治军打仗的赵公廉算个什么东西。
欧阳公对上儒教的神圣与所列的规则忌讳,都轻易身败名裂........用同类的手段玩死赵公廉又能有什么难度?
手拿把掐,手到擒来尔。
这些来参加堵路和声讨赵岳的人都是京城的读书人,其中为首的领导群正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也是如今国难中大量官员死亡与流失后形成官位空缺而随时可能补上官的准官员,科举搞进士当官来不及嘛,眼下的动荡形势和千头万绪的紧急政务太多,朝廷也没条件没心思搞什么开科取士,太学生自然就成了最直接的受益者,今日领头来闹事,一是响应教授的号召,二是间接拍耿相爷的马屁,当然所为的一切最终只是为了有机会早日轮上当官,当好地方好职位的官......
其他的就是京中杂七杂八的书生,
有的是吃饱了撑的又憋了一肚子邪火要发泄的权力及相关家族子弟,这种书生不多,都被此前曹腾等衙内诡异死亡事件吓着了,不敢来,或家里警告不准参与斗沧赵这种凶险政治大事,来的这点也只是缩在最后面,离得五骑远远的,才敢跟着起哄呐喊助威也耍威风露露脸,踩牛逼小霸王,畅快一下;
剩下的有的是破产形同乞丐的昔日富豪家子弟,
这一类极多,得意公子落难成这样了,极度愤恨不平,不敢朝朝廷喷火,就得找别人......
再就是穷酸没才华没机会科举出头却满身优越感的那些京城书生......这一类是最多的,不少的胡子都白了,功名心却不但不减,反而越老朽不堪越是心热到饥渴难耐......有的甚至抱着不顾一切凶险也要抓住机会搏此一把的心思。
陪伴在官员老头周围的十几个人,则是几位国子监老师以及礼部的小官小吏。
参加闹事的全体,都有个唯一的目的:拍右相的马屁,出风头搏名头,争入权力者的法眼,得当官或提拔重用的机会。
耿南仲几乎平地飞升一样一跃当上右相,政权军权一把抓,成了朝廷最特殊的官员,他的朝廷没有根基,在官场几乎没什么同党密友,没哪个实权官员真支持他追随他,但在京城士林文化圈内却是很有名望,大儒密友也有几个在社会上有分量的,在读书人中间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否则他也没资格当太子的属官兼老师,再有新政治权势加成,一发出号召,自然不愁没读书人响应。事实也证明了,简直是应者云集。
当然这其中承诺只要积极参加此事,不干拆迁活也发钱粮,而且多发三倍,这一点对正陷入空前困苦却仍想飘着寄生京城社会不肯放下架子也不肯吃苦干活换生存的京城穷书生们也是最直接最现实的吸引力。
来随便踩踩小霸王,只需扎堆振臂喊几句平常都吹烂了的漂亮口号就能得一系列好处,那,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响应了耿相暗中的号召参加活动,却要喝寒风饿肚子,那就没意思了。
耿南仲也丢不起那张相爷脸。
耿南仲精心准备好了这场大戏,然后满怀成功的热切盯着赵岳等待着出手时机,却是被浇了好大一盆冷水:赵二居然去了南城,可能要跑,那他费心准备的一切就全白费了,还怎么展示高妙手段竖立起官场威望?
更要命的是,还怎么要挟赵公廉不得不听话地率领沧北事实上的叛军和辽军死拼同归于尽。
赵二一跑了,那,就意味着沧赵家族放弃了和朝廷的妥协商谈,跟着的九成是失望彻底死心,毅然决然和朝廷决裂。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不知轻重的赵二一行居然没闹事趁机逃走,而是大大咧咧地又晃进了京城核心区,简直是生怕在京城不倒霉甚至不死。
耿南仲这个高兴啊,也进一步确信沧赵无心真反,一想到妙计要得逞了........就亢奋得不行,差点儿忍不住在班房中翩翩起舞一番,就算没得意忘形,也手舞足蹈一番,向屋子里的同党及来办事的官员好一番委婉地唏嘘卖弄.......
而负责具体办,早早聚集起人手的这位带队官老头也是由耿南仲一样的满怀激情,到担心赵二跑了,失去机会,到终于迎来了上场表演并且主演的激烈情感历程。
他早精心准备好了腹案,
今日要痛快地狠喷一场,发誓要把他的嘴战实力发挥到极致,xiumb.com
要让满京城的人,尤其是满朝廷的要员们都好好看看他的锦绣才华与出类拔萃的浩然正气勇气担当.......而不得不佩服他,从此另眼相看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让太上皇和皇帝看到他一颗火热无畏又不乏机智的忠君爱国心.......
也终于真能畅快地狂喷向赵二,纵情表演了。
他耐心等着赵岳在御街上无知无畏地向他的陷阱走来,最后迫不及待地率领大队杀了出来.......
让紧张又愤怒的老鸟欣喜的是,随着他无敌大帽子扣上去,可能是赵岳的人终于抗不住劲了,有反应了。
赵岳笑眯眯地缓缓问:“老头,你这么有活力,这么威风,又是哪位呀?”
“老头?”
自尊心受挫,感觉赵岳是在有意污辱他的尊严,他越发怒了,但傲慢地没吱声,而很气派很不屑地怒哼一声。
旁边捧哏的自然大有识趣会配合的人在。
一个恭敬紧服侍陪伴在老头身边的汉子嗔目盯着赵岳,以无限敬仰地语调叫道:“赵岳小儿,你听着,这位大儒是我礼部的侍郎大人,姓正,名讳公,下度。我家大人的名字是正直公正无私的标准之意,他也正是这样高尚的才德君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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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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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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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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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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