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城南已是一片混乱,哪怕他们眼下还在城外,对于内中那人马哗噪声也都听得真切,那些正于街巷中纠缠挣脱回援宫苑的禁军们,更加无暇顾及这一支趁乱入城的小队伍。
之后奋武军大部便也不再停留,沿着襄国城墙,直向西侧游弋而去。他们所行一路,也非尽是坦途,襄国城池虽然萧条,但也不乏傍城而建的诸胡据点,此刻那些杂胡部众们也早被城内骚乱惊动起来,内外都是闹哄哄一片。
此刻奋武游骑洪流一般直冲而来,虽然夜中难辨旗号,但不用脑子也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雄骑绕城奔走,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那些胡部本有拱卫城池的职责,但眼下他们青壮多半已经被太子石邃召入城中,即便还有存留,也都没有誓死为羯国守城的觉悟。特别听声辨势都知城内已经大乱,无论如何,抗拒雄师也绝对比不上趁火打劫收获更多。
于是那些杂胡据点中,胡众们仿佛草丛里被惊吓而起的蝗虫,纷纷往襄国城涌去,哪怕是城门紧闭,也都蚁附城墙攀爬而上,给沸汤一般的城内再添几分混乱。
奋武军一直冲到襄国城正西方向,才遇上一路像样的抵抗,但也不过堪堪千数之众。此境乃是羯国陵苑包括离宫所在,羯国先主石勒旧年所身死的辟雍学宫正在此处。石虎入主襄国之后,厌入此境,这里便也荒废下来,成为羯国一处马营。
那些羯卒们乃是羯国于此日常留守兵众,应该是属于太尉府兵众,但羯国的太尉石韬早不久前便被沈云戳死。他们此刻应激而动,乃是收到苑诏归援定乱,可是刚刚行至半途,却被奋武军直接冲杀而来,离营千数卒众,顷刻间便被冲杀数百。
剩下那些羯卒仓促而退,返归马营所在,那里还有近千卒众留守,此刻得悉敌情,再也没有了增援宫苑的想法,甚至于高台上点起示警的烽火,盼望旁人来援。
羯国这一处马营,就连张坦的情报中都不曾提及。毕竟张坦只是冀南方面将领,也不可能做到对羯国所有情报了如指掌。
无意中撞见这样一个目标,沈云自然不会错过,无论是当下攻城之后撤离,还是更远的战略取舍,这个马营自然没有过而不掠的道理。
他来不及细作思量,留下千人部众进攻此处马营,之后便率领余卒继续马不停蹄的一路冲至襄国城北的宫城所在。
襄国宫城规模极大,这是因为除了供皇裔家眷居住之外,还有大片的猎场也被圈禁入了宫城的范围内。此举往年是给石家父子提供了游猎便利,但如今却给奋武军攻打宫城提供了大便捷。
这宫城外围猎场,自被一道高墙圈禁起来,往常也有禁军将士巡守,但且不说襄国当下兵力本就不多,单单眼下建德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兵士回援定乱尚恐不及,又有什么人会死守于此保护那些猎场中的禽兽。
于是奋武军在突破高墙之后,便再也没有阻拦,一路疾冲,很快便抵达了羯国内苑的西六宫。此处屋宇台阁众多,已经不适于骑兵的冲锋,但是到了此刻,也无须再作驰骋冲杀。xǐυmь.℃òm
大部分奋武将士直接下马,留下两百余众看守战马之后,剩下的便在沈云的带领下,直接翻跃攀爬,杀入宫苑内里。
眼下张坦也再无情报可提供,毕竟羯国内苑布局种种,他作为一个外臣又哪能得知。但眼下也不再需要什么情报,奋武军已经突破外壳进入了最内里的柔软部分,别的自不必说,眼下自是大杀一通。
羯国本有禁卫万数众,寻常时节防守宫苑也算绰绰有余,但眼下还有多半禁卫将士困在城南泥沼抽身不出,至于剩下的禁卫也都尽被太子石邃作乱而扰动,留守西六宫者少之又少。
而且早在奋武军冲入之前,此处已经有一部分杂胡义从在烧杀抢掠了,奋武军的到来只是让局势更显混乱。将士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眼前凡有人影晃动,自是挥刀持剑劈砍而去。
那些胡虏义从多数还是石邃所召集来的部众,他们趁乱取利,谋财而已,却没想到正打劫得过瘾,却被另一路虎狼之卒扑杀而来。这会儿胡卒们一个个腹囊饱满,仿佛米缸中的老鼠,周围便有取之不尽的珍宝财货,傻子才会再去拼死搏杀,于是凡奋武将士所至,这些胡众俱都纷纷退避一侧,绝不阻战。
奋武军眼下仍是内攻为主,对于那些明显趁火打劫的货色,他们也并不穷作追杀,沿途留下一部分将士看守明显储藏资财珍货的宫室内库所在,之后仍有五百余名卒众紧紧跟随在沈云身后,游走于宫室之间,希望能够找到几条大鱼。
建德宫格局,前殿并诸多宫寺官署,后方便是东西六宫,中间夹着御花园、单于台、单于厅等之类建筑。西六宫是羯主石虎所居住的区域,虽然空闲良久,但也珍货极多。至于奋武军到来之前,混乱则主要集中在东六宫,那里是羯国皇亲家眷所居住的区域。
沈云等人并不知此中详情,他们一路如无头苍蝇,步入御花园搜索良久无有所获,之后便看到高阁扎眼的单于台,正向此方直冲之际,前方突然也涌出几百悍卒强阻。
这一路兵卒正是石邃在察觉西六宫大乱时派来的东宫力士进行阻杀,双方于此宫道上直接碰撞在一起,而奋武军也在游荡半夜之后,总算遭遇了一场像样的战斗。
羯国的东宫力士,从兵员素质上而言,是不逊于龙骧军的精锐之师。太子石邃将之当作自己嫡系力量来经营,也趁着监国之便而层层拔选,力士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能够力搏狮虎。
所以双方这第一轮碰撞,彼此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各自抛下十几具尸体,之后便各自收缩阵线,短作对峙。
沈云面色凝重望向对方阵势,他此刻兜鍪早已甩掉,身上只背轻甲,两手短矛各自攮死一人,只是胸口也被一名敌方兵长大椎撞重,此刻胸腹发闷,脸色潮红激涌,甚至隐有逆血翻腾。
他素来以巨力著称,却没想到敌阵一个寻常兵长也有如此惊人搏杀技艺,当即便郑重起来,大吼道:“结阵!”
奋武将士阵型快速凝结,却听到对面那些力士们陡然大喊道:“平原公贼军正在此处,各军速速集聚围杀!”
直到这一刻,这些东宫力士们仍然认为他们所面对的对手乃是平原公石宣去而复返的军队。因是对面的奋武将士们闻言后,神情俱都变得古怪起来,但他们也并不急于自表身份,阵势集整完毕之后,便再向对面冲杀而去,要在敌军合围之前抢先干掉这一路对手。
彼此军阵对仗,双方差距便明显起来。这些东宫力士乃是羯国太子石邃精心打造,绝对是精勇悍卒。
但是石邃自从监国以来,便根本没有上阵厮杀的机会,他的嫡系军队力士们自然也就少于真正行伍军阵的磨练,寻常无非在石邃游猎的时候打旗举幡,驱赶野兽罢了,连基本的阵式配合都粗疏至极。
此刻战斗再次打响,这些东宫力士们所面对的便不再是一个个具体的对手,而是奋武强军所凝聚成的钢铁杀阵。如是一方军阵凝练如铁,另一方则全凭各自勇武搏杀,高下立判,很快这几百东宫力士便被狙杀的溃不成军,散成一片!
此前这些东宫力士的呼喊,的确也招引来一些周遭的羯军,但他们在抵达此境之后,也并没有贸然参战,特别在看到战斗一面倒的形势,则更是萌生退志。
说到底,他们之中真正属于石邃心腹的也并不多,一多半的东宫力士眼下还在石邃身边聚集于皇后宫中。至于其他的义从杂卒并罪徒们,在他们看来两个皇子之间争权夺利,也不值得他们为之赌上性命。
当这一路东宫力士被杀溃之后,周遭余者虽有窥望,但却少有敢于上前激战者。奋武将士休息未定,正面又冲来一队人,这些人倒并非甲杖鲜明,而是一群宫人内侍,当中簇拥着一个神情惶恐的少年。
前方一名老内侍挥舞着一柄黄木如意,大声道:“对面可是平原公义军?太子发乱苑中,虐杀宗亲,奴等拥从濮阳公入此,乞求殿下庇佑!”
沈云还在那里活动着酸涩臂膀,听到这老阉人喊叫声,整个人都顿时呆滞几分。他此前还诸多怨念不能生擒石家孽种,却没想到刚刚抵临襄国城内不久,便有人主动投来!
“濮阳公名琨,乃是羯主第十子……”
张坦此前也跟随奋武搏杀,此刻正立在沈云身后,他连忙上前附耳疾声介绍几句。
沈云闻言后便微微颔首,之后便给张坦打个眼色,张坦了然,上前一步与那老阉人呼喊几句。言中颇涉能够证明石宣身份的讯息。
他本就是石宣的前锋副将,此刻暂作伪装,哪怕是奋武将士有什么破绽,但眼下宫苑大乱,这老阉人带着少主也是病急乱投医,哪还考虑更多,之后便引着那个石虎的少子步入奋武军阵中。
其中倒是有人似乎发现奋武军器械有异,只是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一名悍卒反手砍杀,怒喝道:“要活命,安顺些!”
石家父子兄弟,本就亲情淡薄,就算石宣真的返回,也不会对那些兄弟过多关照。于是一众宫人俱都噤声,张坦则呼喝几名宫人道:“平原公命我解救亲眷,还有哪位贵眷游走此间,速速将人唤来入此集结!”
沈云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对张坦竖大拇指,眼下宫苑混乱,他们无头苍蝇一般,即便亲自搜索,难免错失遗漏,且还不乏东宫力士这种悍勇卒众为敌,再经过此类战斗几场,奋武军将士也要吃不消,不如在这单于台附近等目标主动投来。
之后奋武军便转移到了单于台暂作休憩,沈云则忍不住凑向那石家小孽种上下打量一番,只觉丑得很,除此也无甚出奇。他也明白石家这窝崽子各自封邑所代表的意义,如平原、渤海、章武此一类封邑,便绝对是石虎看重的儿子,可眼前这个小崽子所谓封邑濮阳,还在晋军手中占据,可想不过是个不得宠的淫乐副产品。
“真期待啊,不知稍后还有什么狗崽子自投罗网!”
沈云搓着手,一脸兴奋的向外张望,杀了一个,再捉了一群,哪怕当中没有石虎看重的儿子,也能以量取胜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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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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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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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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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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