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罗刹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小白如此为难,正待刺她两句,忽然脚下一震,地动山摇,造化幼树舒枝展叶,蒙蒙白光播撒四野,生机源源不断向外扩张,撼动昆仑地脉,拔山起岳,理水平地,顷刻间石梁岩回复如初,山林葱翠,古木参天。
小白霍地站起身,脚下妖云翻滚,托着她的身躯冉冉升起,极目四眺,只见视野所及之处,生机勃发,时之砂如潮水般滚滚退去,虚空之中乱流回旋,狂暴不堪。
是福?是祸?她拿捏不准,一则喜,一则忧。
乱流之中,周吉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当五色神光镰打入七十二重烙印,异变忽起,一股无可抵挡巨力凭空而生,将他推入数百丈的高空,神光暴长,卷起大蓬大蓬的时之砂,略一碾磨,时光之力土崩瓦解,化作滔天乱流,精纯的元气如江河长流,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无移时工夫,几近干涸的真元充盈/满溢,元气却不衰不竭,强行注入。周吉瞪大眼,张开嘴,鼻翼开阖,每一个毛孔都鼓胀到极限,却连一丝一毫元气都泄不出去。他心念微动,催动紫虚一元功,不惜挥霍大量真元,将烙印一重重打入五色神光镰。每多一重烙印,五色神光便扩张一圈,将海量的时之砂卷入其中,磨去时光之力,夺取元气注入周吉体内。
周吉如同一块滚落悬崖的巨石,身不由己,无从抗拒,任凭摆布,不知过了多久,神色神光镰打入一百零八重烙印,一声清冽的厉啸穿云裂空,震得时之砂战栗翻滚,溃不成形。
从未有人耗费如此庞大的真元,将五色神光镰祭炼到如斯境界,周吉只觉背梁脊骨炽热如火,心中却古井不波,一片冰凉。一点明悟了然于胸,他低低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五色神光横扫千百丈,鲸吞鲲吸,将时之砂一扫而空,气息节节攀升,轻而易举便勘破洞天境,成就阳神。
初入阳神,境界未稳,周吉并不急于吞噬时之砂,略一沉吟,将五色神光收入体内,径直落在赤水崖。四下里的时之砂为之一空,造化幼树行有余力,生机笼罩之地扩张了小半,石梁岩尽复旧观,观日、熊罴、鹿鸣三崖也略有几分模样,周吉微微一笑,异日开天辟地,流石峰便是先天地而存的洞天福地。
他看了一回山中景致,缓步来到二相殿前,小白、罗刹女、天禄、桂云迎将上来,谁都想抢先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周吉的目光掠过四人,望向奄奄一息的褚戈,心知他离开之时,赤水崖上再生事端。
“他是怎么回事?”
桂云终于回过神来,扑通跪倒在他脚下,咚咚咚拼命磕头,苦苦哀求道:“求真人救一救师尊……救师尊一救……”
“噤声。”
桂云吓了一大跳,急忙闭嘴不言,直挺挺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周吉朝小白招招手,后者上前几步,将天魔现身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简明扼要,有条不紊,桂云连连点头,自忖笨嘴笨舌,断不能讲得这么清楚。
周吉不动声色,直到小白说起天魔弃了丁启平,化作一道魔气冲天而起,这才皱了皱眉头。
他举步走到褚戈身旁,居高临下看了几眼,弯下腰去,伸手在他眉心按了按,向桂云道:“血脉枯竭,积重难返,没救了。”
真人一言既出,便是判了师尊死刑,桂云耳畔“嗡”的一响,浑身酸软无力,呆了半晌,爬起身奔到师尊身旁,望着他苍老的面容,枯槁的身躯,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落下。
天禄忍不住道:“当真……没有办法了?”
“他熬到今日,已是灯枯油尽,就算没有天魔之厄,也活不了多久。”
天禄暗暗叹息,她虽然对褚戈横竖看不顺眼,但他毕竟是道门的中流砥柱,当年东溟城破,关长虫大肆屠戮,若非他忍辱负重,苦苦支撑,道门早就灰飞烟灭了。厄运推迟了万载,还是躲不开,逃不过,褚戈一死,只剩下桂云一人,如何能担得起这千钧重任?
“不知天魔何时会来?”小白并不在意道门兴衰,天魔才是心腹大患。wWW.ΧìǔΜЬ.CǒΜ
周吉看了她一眼,“也许永远不来,也许明天就来,谁知道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赤水崖上没剩几个人了,天魔到来之前,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死生有命,谁也勉强不来。他一拂衣袖,自顾自踏入二相殿,寻宋、姚、魏三女说话,聊作长夜之娱。
小白七窍玲珑,眼珠一转,约摸猜到他心中所想,当下命众人都散了,各自磨砺准备,寻求一线生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魔迟迟未至,褚戈终是熬不过岁月的侵蚀,血脉枯竭,身死道消,桂云以双手为锄铲,将师尊葬在听雪庐旁,痛哭了一番,孤身一人守在坟前,没有再回转二相殿。
天魔的威胁愈来愈近,周吉亦不敢放任自己沉湎于温柔乡,他胁插双翅,一飞冲天,催动五色神光,大肆吞噬时之砂,常常一去许久,杳无音讯,留下三女独守空房。纵有辟谷丹、阴虚丹、紫金丹、乾坤一气丹补益气血,终不能永驻青春,三女韶华流逝,寿元耗尽,先后辞世,二相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天禄留守。
桂云虽是道门弟子,被困于赤水崖一隅之地,元气稀薄,修为不得寸进,亦熬不过光阴的摧残,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岁月是把杀猪刀,他终于倒在了师尊的坟旁,天禄看不过去,将他埋葬,入土为安。
又百余载,结巴鹦鹉吉哥也一头栽落在造化幼树下。
然而天魔还是没有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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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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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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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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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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