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贬为市令管理西市,一生所学毫无用处,这官不做也罢。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反复念着这几句,半是赞赏,半是哀伤,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章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官军收复淮南这是好事,可局势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大好,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朝廷诸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可在官家面前都是只字不提。
讳疾忌医,原本还有救的国家,已经渐渐病入膏肓了。
“这不是章市令么?”
章华闻声抬头,却见几名男子站在前方,当中一人笑着向他说道:“余某方才未和章市令打招呼,实在是失礼了。”
“余郎君?”
“正是余某,不知章市令如今一身便服要去何处?”
见着章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宇文温直接说明来意:“余某方才听章市令说百姓生活疾苦,想听听具体是何缘由。”
“余郎君这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章华闻言眼睛一亮,这八个字是实在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如何,相请不如偶遇,余某与章市令有缘,不如移步酒肆详谈?”
周法明在一旁听着,这位章市令他倒是认得,吴兴章华,字仲农,自幼好读书,常与士人游学,擅做文章,曾任广州的南海太守,后来赴京任职,时常上书劝谏君王。
奈何出身不好,世代均为农户,又不经营关系,为那些家世显赫的朝臣排挤,一直也没什么功绩或显赫的资历。
碰到方才章华劝谏陈叔宝那一幕,周法明倒是对这位市令有些尊敬,只是他不明白宇文温为何会特地找这位攀谈,总不能是打听西市的税收之类“以供参考”吧?
他们来到一处酒肆,要了间安静的厢房,宇文温、周法明和章华对坐,点了些酒菜,开始闲谈起来。
“章市令,官军如今在淮南连战连捷,形势一片大好,何故说百姓苦不堪言?”
“郎君可知兵役?”
“知道,按制,每丁每年服兵役四十五日,然则实际兵役远超时限,超过时日又未得补偿,每日口粮多有克扣,尤其军户和贱民无异,故而多有逃亡之人。”
章华点点头,看来对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接着问道:“可知官府如何确保百姓服兵役?”
宇文温答道:“如有逃亡者,家人补上,如有一户逃亡,三户连坐,如果村里有三户及以上逃亡,全保连坐,如果一保逃亡,全村连坐。”
“郎君以为此能确保兵役么?”
“此法甚严,想来百姓会相互监督,提防服役者逃亡。”
“非也!”
章华有些激动,他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实际情况。
连坐法,看起来能确保百姓老老实实服兵役,可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每年四十五日的服役期,却经常无故延长,百姓苦不堪言。
四十五日的服役期里,吃不饱穿不暖,军饷是没有的,可役期到了之后,却别想回去,因为“战事紧”,什么匪患、民变需要用兵,反正借口随便都能找到。
实际上是被大小将领们驱使到各自府里做活,连工钱都没有。
服役的丁男,是家中的顶梁柱,长期不在家,地没人种,家眷被欺负没人管,一家老小的生活来源没有保障。
如果服役期间遇见战事,立了功被人冒领,阵亡了按说有抚恤,可家人别想拿到一文钱,更让人发指的是,那些将领会把这些阵亡之人归为“逃亡”!
甚至连那些不幸病死的人都被套上“逃亡”的罪名。
逃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人家里还得派男丁来顶替,继续服兵役,作为免费劳力供将领们驱使。
父亲“逃亡”了,大郎顶上,大郎“逃亡”了,二郎顶上,可一个家能有多少男丁这么折腾?男人没了,老弱妇孺哪里活的下去?
所谓的区区四十五日兵役,成了套在百姓脖子上的吊索,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宁愿选择举家逃亡,也不肯服兵役。
一户逃亡,三户连坐,没人是傻瓜,去服那“四十五日兵役”,三户逃了,一保连坐,一保逃了,全村连坐,那么全村人都举家逃亡。
逃到哪里去?逃到世家大户豪族那里作佃农!
有了大户羽翼,这些逃亡的百姓不入户籍,也就是成为了隐户,耕种大户的田地,虽然缴纳的田租也不少,但至少不用服兵役、力役,可比当向朝廷交租的百姓好多了!
户主逃亡,其名下的田地抛荒,随即被大小豪强侵占,一番运作后变成“祖传”田产,如此一来这些地也不用向朝廷交租。
兵役,逼得军户和百姓大规模逃亡,人变成隐户,地变成豪强家产,这样就导致朝廷能征收的粮食、布帛越来越少。
若是太平时节,朝廷的收支勉强撑得下去,寅吃卯粮总能缓过气,可是如今对淮南大规模用兵,问题随之而来,而且后果更加严重。
“要用兵,就得征发百姓服兵役、力役,战场厮杀要兵,守城要兵,输送粮草要青壮,运送物资也要青壮,更别说修葺城防,四处布哨。”
宇文温缓缓说着,章华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大规模用兵,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征发百姓,而陈军打过江北之后,好容易夺回的国土,肯定要固守。
周军肯定会反扑,所以战事可以预计会旷日持久,那些被征发来的百姓,短期内想要回家就是痴心妄想。
然后春天到了。
壮劳动力被征发外出,生死且不论,家中老弱妇孺如何开展春耕?这年头家里能有头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都是靠男人拉犁,女人扶犁。
没了拉犁的男人,也不太可能有钱雇人,凭着力气微弱的老弱妇孺,一天下来能犁多少亩地?
误了农时,直接导致秋天歉收,到时后缴纳不了租调,官府会善罢甘休么?更别说“淮南战事紧”,加派“淮饷”在所难免,可歉收的农户哪里交得出来?
不想家破人亡,就只有举家逃亡!
官府需要征发百姓,逃亡的越多,要征发的也越多,然后就是恶性循环。
“不错,官军在淮南连战连捷,与周军长期对峙在所难免,淮南战乱收成锐减,只有靠江南钱粮支撑,需要更多百姓服兵役、力役,如此一来,百姓逃亡的情况会愈发严重!”
章华说到这里忧虑重重:“如今还不明显,一旦在淮南长期对峙下去,再过几年,朝廷就会元气大伤,到时再想办法就已经晚了!”
“章市令,这些话说与余某听,是为了上达天听吧?”
“正是!余郎君文采出众,颇受官家青睐,若能将实情禀告,想来官家会...”
“章市令,某有一问。”宇文温打断对方的讲话,“朝廷的隐患,怕是不止这一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逆水行周更新,第一百六十九章 隐患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