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仙儿似笑非笑,满满的自嘲,“我为此努力过喔,你擅长的一切,我都有用心去学,你在密室里加班研究的时候,我也是一面在给你煮消夜,一面看你的监控,死命在追赶你……毁天霹雳什么的,我也会使的,你能打百斤,我就能打千斤……我对自己说,如果他们留着我就是为了来压制你,那只要我能完全取代你,你就再没什么危险性啦,就不是非除不可了吧?”
温去病闻言苦笑道:“我还真想不到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节……”
龙仙儿喃喃道:“当初封神台出问题的时候,我就很想说,并不是非你不可的!那东西我也会修,成功率未必比你低,统筹、领导之类的工作我更是比你要行,至于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之类的,我同样有信心做好,对抗诸天神魔回归……真的不是非你不可,我也可以的,为什么……非得要那么绞尽脑汁,卑躬屈膝,层层布局,就为了求你回来不可呢?你明明……就不是最适合的那个。”
温去病直接耸耸肩,“这说得倒也没错,人族是我的亲族、母族,但也仅此而已,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不,哪怕没有发生这些事,撇除个人恩怨不谈,我内心其实也不认为人族有被特别拯救的必要,自然循环,没有能力靠自己力量存续的物种,就算消亡了也不值得可惜。”
“是啊,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的,你最多是希望拯救某些人,不得不顺带拯救人族,而那个人估计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所有凡人只要证了天阶其实就是仙了,一旦为仙,就此非人,谁也不在乎人族了,但……哪怕是谁也不想干的事,总还是得有人来干吧,我不觉得自己就特别伟大,生来就要干这种事情,可我内心确实希望看到同胞都能平安生存,所以我想要站出来,希望能替代你,作那些你不情愿去做的事情……可是……”
龙仙儿微笑摇头,“没有用的,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怎么试图证明自己,李昀峰他都坚持,这个位置就是非你不可,那些事情就只有你能完成,好像只要不是你,其他人便救不了这个世界,人族注定沉沦一样,于是……这些年根本就浪费了许多资源,在毫无意义事情上。”
真话总是这么难听的,但温去病也不得不承认,换了自己在李昀峰的位置上,肯定不会选择这么干,如果把保护始界、保护人族当成是至高使命,时间又很有限,自己估计根本不会考虑与碎星残党和解,而是直接选择辣手消灭,铲除后患,以最快速度安定内部,再整顿战力,全力对外。
龙仙儿碰上李昀峰这样的同事,甚至是老板,只能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是一个超会忽悠,能力出众,却压根心不在焉,从来不务正业的老板,而且在手下人认真拚业务的时候,还要大力猛扯后腿。
这些问题,温去病心知肚明,却没有资格开口,因为心中很清楚李昀峰为什么这么作,又是为了什么?
“……后来我才明白,哪有什么对抗妖魔非你不可……非你不可的确是真的,但对抗妖魔、保卫人族什么的,全都不过是藉口,如果能与你们再携手抗战,就算一起改投妖魔阵营,引路来侵略人族,我看他也会干得兴高采烈。”
龙仙儿笑道:“我说啊,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回去后直接跟褒丽妲一起干算了?或者再一道投奔霸皇,姓李的肯定也会眼巴巴跑过去,你们四个就可以重聚一堂,携手作战了。”
温去病闻言摇头道:“霸皇如今与我是敌非友,早晚我们之间会有一战,而且,妳这个提案其实很危险啊,万一我认真了……”
“认真了才好哇!我就把你们四个,一次通通都给消灭干净了,先安内,再攘外,起码再没有扯后腿的!”
龙仙儿笑着说完,像是全身突然没了力气,瘫在床柱,仰天道:“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不管怎么作其实都没有用,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在他们眼里,我的存在意义,就是负责带你回去……没有谁真愿意看到我作成点什么出来,从来没谁真的在乎……”
温去病静静听着,胸中的感觉却是极为复杂,自己知道龙仙儿打小就很自傲,一直自视极高,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带给她这么重的无力感,明明打童年分开之后,两个人就不再有过真正的交集,她却好像整个人生都被自己压着,这些年来竭尽全力挣扎,仍挥不去那片名为“温去病”的乌云。
如果是平时,自己还会有所怀疑,这个心思多多的聪慧女子,会否在故作姿态,说这些话来扰乱自己,但在药力催迫下,这些话的真实性根本就无庸置疑。
同样的,如果是平时的时候,自己打死也不会问出这句的,可是……发作的药效,再也挡不住了……
“妳……爱我吗?”
“爱?”
龙仙儿闻言却是放声大笑,意态若狂,“爱,这种话,是云儿、灵儿这两个小丫头才够资格说的,你与我……我们这种人还有资格说爱吗?地狱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归所……哈,我都忘记了,这里本来就是地狱。”
笑了笑,看看温去病的脸色,龙仙儿摇头道:“看你这副样子,我如果不正面回答,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你,如果我这辈子曾经,或者说最可能爱上什么人,那肯定就是你,因为再没有谁比你更能牵动我情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只希望下辈子可以再也不要遇到你。”
“……可以理解,换了是我,大概都等不到下辈子,就要先动手除害了。”
温去病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因为被打脸而感动不悦,维持住起码的风度,到现在,先前胸中的种种困惑基本都得到满足,只剩下最后一个。
“……妳……其实,明明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全算是妳的错,为什么妳从来都不肯解释的?如果妳不是一直那么高傲,无论什么事情都死憋着不愿意说出来,情况可能就不会那么糟的。”
温去病道:“我想不通,妳为什么总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主谋,要替那个人出头,强揽过很多不该妳来扛的责任,简直是拚命往自己身上插满死旗,妳……就那么想我来杀了妳吗?”
“你觉得……我从来不对你解释,是因为我高傲?是因为我想死在你手里?”
龙仙儿环臂抱膝,伸手撩起散乱的发丝,面色苍白,憔悴中却别见动人,“夫君大人你也未免太自视过高,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从不解释,只是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这样,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温去病张口欲言,龙仙儿却打断了他的动作,平静笑道:“不全部是我的错,那我就一点没错了吗?不全部都是我的责任,那……我难道就没责任了吗?”ωωω.χΙυΜЬ.Cǒm
一下子明白龙仙儿要说的话,温去病一时间愣住,站在那里,半天都怔怔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其实有冤,但你们也的确作了那些恶,那些死者同样沉冤欲雪,它们可从来不讲什么大义,根本也不想知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只想要你们偿这笔债,了结这段因果,我……代表地狱龙皇,执掌权柄,负责替它们了结前尘种种,不能循私,就只能这么判,这些是我的职责,但我不会说自己这么作就是对的。”
龙仙儿抬起头道:“我作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既然事情做得不对,自己就该站在被告席上,等……能给我审判的人,给我应得的判决……我怎么判的人,自己就该是受同一标准,你问我为什么不解释……呵,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解释?如果连我都一心想着逃避,用那些可笑的借口推卸责任,那我和李昀峰不就成同类了?”
温去病艰难开口,发出的声音满是苦涩,“那……如果我出手杀了妳,替大家报了仇,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龙仙儿却笑道:“这谁又知道?我说这是不对,你也不会服啊,这操蛋的天道,可能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正确的答案,让所有人都陷在迷宫里走不出来……我没法给你评判,但……至少这样做,应该能让你心里好过点吧?”
“只因为要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就要杀人吗?就要……杀掉我新过门的媳……”
温去病猛力摇头,“的确该有个人来向妳讨这笔帐,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是我,我想我也同样没有资格来审判妳……”
龙仙儿却苦笑道:“你不是一直坚持,就是因为碎星团里已经再没有人能来讨了,所以你才必须要替他们出头,讨这笔帐的吗?”
温去病无奈道:“我忽然发现,这本帐压根就是一团乱,并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样,一次就可以了结的,每个人的背后都又还牵扯着一笔笔的烂帐,根本就收不完……妳这些年撑了这么久,也苦了妳了。我决定了,这笔账我只负责去找那个人收他该付的,剩下的烂账,谁愿意谁去收吧,我不管了!”
听见这一句,龙仙儿一时沉默不语,怔怔流下泪来,跟着一下转头,望向温去病的眼神,惊怯中含有一丝期待,“你……千万别乱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的?”
“我知道!我现在的这个决定,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满,我活着的兄弟大概要过来翻脸了,死了的兄弟要是知道,也可能会在下面日夜诅咒我,不过……既然无论做那个决定,都是要伤害到某些人的,既然人只要活着,就是在不断欠债,而挣得钱永远比不上欠的债,那就由我来决定先还给谁吧。”
温去病走到床边,歉然道:“算下来这一生,我还是欠妳们两姊妹的债最多……我之前让妳把什么都告诉我的时候,就说过我会承担的,那这一切就都由我来担吧!妳独自扛这些,已经太久太久……实在太辛苦了。”
“……我真的……可以不再一个人干了吗?我……这样的我,真的也可以……”
喃喃低语,龙仙儿的泪水,一下溃堤而出,手摀着脸,控制不住地任由泪水奔流,自从被那个人带离皇宫以来,这还是首次痛哭失声。
一路以来承受的一切伤痛,终于都在这一刻获得释放,龙仙儿哭得像是个小女孩,再非高高在上的冥皇显身,帝国神妃,而这一幕看在温去病眼中,更是说不出的怜惜,尽管知道未来将会有无穷麻烦,此刻的自己,却只想结结实实搂她在怀里。
日子本来就该是自己在过,别人的嘴,就随他们去说吧……
“对了……趁着还有点残效,我再问一句,妳还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放心不下地一句追问,温去病看见龙仙儿抬起头,迟疑了几秒,这才带着哭音,哽咽地小声说话。
“……我……一直很想替你留个孩子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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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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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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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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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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