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天色更加阴沉,密密匝匝的乌云好像就在几个人头顶伸手可及的地方,雨点打在雨衣上发出歘歘的声响,老炮台上有些地方已经积水成潭,有些地方却咧开几道裂缝,水顺着那些裂缝不知流到哪里去了。
冯喆看看店子老村已经有些破败的泥瓦老房,就和刘再芬几个分开行动,挨家挨户的对留守不走的人们动员劝离。
尽管众人苦口婆心,可是几乎没效果,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人,顽固的不行,其中就有胡红伟的父亲老疙瘩,他一见冯喆倒是愣了一下,嘴里又是一句:“我儿子……”
“你儿子让我来接你下山。”
老疙瘩摇头:“我想住哪就住哪,我没犯法,这是我家!”
雨势这会更急了,山上的风刮的像是在鬼哭一样,恰好这时就听到“轰隆”的一声,跟着冯喆的村委员就骂:“疙瘩,你听,哪家的房子倒了,犯法也不至于被活埋!”
“小冯!”
“小冯!”
远远的传来了刘再芬的喊叫,冯喆一脚深一脚浅的过去,刘再芬伸手将冯喆拉在一边,说:“这样不行!你听到刚才那声响了吗?”
“刘姐,你有什么主意?”
刘再芬说:“我们的方法不正确!应该特别时刻用特别手段!”
“怎么说?”
“要是三四个人抬一个人下山,这会也抬了一半了!”
冯喆明白了刘再芬的意思,说:“我们上来的一共七个人……”
“打电话让胡德全再派几个人来!他不是说再叫几个人吗?”
几个村干部一听刘再芬的话,早就不耐烦了,就冲进一间院子,将里面的一个老头半推半架了出来,这老头不停的挣扎,还骂,说自己就是想死在老炮台,用不着别人管,村委的人也不和他废话,直接的就将他拉向下山的方向走。
老疙瘩一看,嘴里说:“我不走,反正我不走,”说着就将自己关在屋里。
村委的那几个委员本来也都年纪大了,他们拉着那个老人,像是一群老头在打架,没走多远就全都摔在泥水里,有几个闻声出门的人看到这一情形都哈哈笑,有个村干部就骂:“不管了!急着投胎随便你!”
刘再芬这时打通了胡德全的电话,大声喊说:“老胡,老炮台都有哪些家有人住,都是谁,你最清楚,你现在给他们的家人亲戚挨个通知,说上面房屋已经倒塌不少了,今天这情况房子塌不死人雨也将人给淋死!要是不想家人今天出事,就都上来叫人,否则后果自负!”
刘再芬说着,近处又有一间房子噗通的就倒塌了,将刘再芬和那个村干部吓了一跳,
刘再芬就骂了一句脏话,冯喆想想,就走到一边,眨眼消失在雨中,不见了。
刚才那几个架人离开的村干部一瘸一拐的回来,全都一身泥,治保主任胡栓旺就说:“没工夫耽搁!不如我们卸了门板,将人绑在上面,用绳子拽着将人溜下坡,这样快些,让他们坐土飞机。”
刘再芬听了就和胡栓旺几个笑,这时远处又是一阵轰鸣,像是一间瓦房倒塌了,只听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喊:“房子塌了,出事了,快走啊!”
胡栓旺几个一听就要往那里跑,刘再芬疾走了几步想想不对,听出来那是冯喆的声音,知道是冯喆故意在制造危机感,就叫住了胡栓旺,接着她也大声喊了起来。
胡栓旺几个顿时明白了,异口同声的喊起来:“快跑啊!房子塌死人了!”
这样一来,有几个老人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来,胡栓旺不等刘再芬吩咐,上去就搀着老人们离开。
一会冯喆就走了过来,刘再芬笑:“到底是大学生,市里来的,有头脑。”
冯喆没接刘再芬的话,再次到刚才确认有人的院子里劝离,这下工倒真是顺利多了。
前前后后的,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老炮台上来了许多从山下来的人,胡栓旺几个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捣鬼呐!房子没塌,捣鬼呐!”m.χIùmЬ.CǒM
“老疙瘩,你胡说你娘个屁!”胡栓旺一听声就骂:“这么大雨,我们几个不好好在山下歇,跑上老炮台捣鬼?捣你妈!你个老东西!”
老疙瘩就手指着冯喆,说:“就是他!他……”
冯喆立即大声说:“大家抓紧时间撤离,这里太危险了!”
“那墙是他推倒的,不是自己塌的!”
老疙瘩指着冯喆喊,雨地里站的人都看着冯喆,几个已经要离开的人又重新往院子里进,冯喆就大声说:“你看花眼了!”
“大家快走,这里不安全!”
“就不走!我就死到这!你不是好人,我儿子……”
“你儿子是武警你也不能将自己的命不当命!”冯喆盯着老疙瘩喊:“你不要再造谣惑众!不要因为个人的固执让别人跟着你倒霉!不要因为你的错误让你儿子在人前抬不起头!”
老疙瘩听了手指着冯喆,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冯喆转身对着众人大声说:“大家快走!危险说来就来,谁都控制不了,人命只有一条。”
“有毬危险!到老房子里躲会雨再下去!”
“这群村干部净是没事找事!”
但是本来已经要撤离的人在老疙瘩和冯喆说话的时候,又从人群中离开了。
“我儿子是武警……你不是好人……”
就在这时,老炮台上的人全都感到了一阵颤动,有人尖叫着倒在泥水里,胡栓旺惊慌的喊:“地震!——不是,是塌方!”
“快跑啊!”
人群顿时惊恐了起来,这下不用动员,全争先恐后的往山下跑,冯喆本能的随大家跑了几步又拐回去,往老疙瘩家的方向冲,嘴里喊:“老疙瘩,快过来!”
可是人全慌张起来,将冯喆推得跑不动,接着又是一阵天摇地动,冯喆被摔倒在地,嘴里鼻孔中都是泥水,身后更是一片混乱,冯喆回头大声喊:“不要慌,快救人!”
但是根本没人听冯喆的,大家都在逃命,地下传来了像是布帛被撕扯的声音,又像是金戈交鸣的打击声,“轰隆”一声,山腰上的一坯土就倒了下来,尽管已经下了几天雨,还是一阵的土冒灰尘,呛得人直咳嗽,有人又是大声的喊叫,也看不见是不是伤到了人。
冯喆挣扎着站起来,脚下猛的陷落,他又被摔倒,随即眼前毫无征兆的就出现了一个三四米宽的壕沟!
地裂!
塌方!
这条猛然出现的宽宽的沟将几个人阻挡在另一边,山腰上的土坷垃不停往下坠,壕沟对面那几个人嘴里喊着救命却不敢从对面往这边跳。
“别慌!冷静!”
冯喆喊着冲进一个院子,在倒塌的房檐下找到了一卷粗麻绳,出去绑在一颗歪脖老槐树上,将另一头扔过黑黝黝的断裂带,嘴里喊着“将绳子那头找树绑紧!不要急,越急越慢!”
好在老炮台本来树就多,那几个人立即明白了冯喆的用意,绑好绳子就抓着绳子爬了过来。
这几个人刚刚过来,地面又是一阵颤动,绑在树上粗粗的麻绳“呜”的一声就蹦断了,地面的沟又裂了一大截。
经过最初慌乱的人们这会清醒了起来,他们一面找自己的家人,一面寻找着逃往山下的路。
那几个被壕沟阻隔被救的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冯喆,冯喆就要说话,一个人影嘴里也不知喊着什么,猛的冲到壕沟边缘,收拾不住,差点就掉进深渊,冯喆一把拉住了他。
“我爹还在那边,快去救他!”冯喆一看,这人是胡红伟,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老炮台:“快想办法救我爹啊!”
胡红伟大声的叫着,站在冯喆身边的人就喊:“怎么救?你飞过去!”
“爸!我爸呢?我爸不见了,他肯定在那边!”接着有两个人也跑过来大声喊着:“爸,爸!——政府!快过去找我爸吧!要救救他!”
壕沟两边又是一阵摇晃,整个老炮台似乎都在簌簌发抖,数不清的土块从头顶掉落,众人都望天空看,又是一大坯山土正缓缓的脱离山体在滑落。
“快走!”冯喆喊着推搡众人,胡红伟一把抓住冯喆的胳膊:“不!一定想想办法,要救救我爹,大家帮帮忙!”
“怎么救?”有人就骂胡红伟问:“怎么救?你爹他自己不走,还要别人殉葬?”
胡红伟眼睛被雨水淋的睁不开,嘴里嗫嗫的就要说话,刚才那个喊爸爸的弟兄俩喊到:“我不管!他是公务员,他是政府的人,他要给老百姓做主!他得去!”
“那他是不是要替你老子送命!”刚刚被冯喆救的人义愤填膺:“滚你妈!早干嘛去了!将你爹扔这不管,这会怕出事了别人笑话你们不孝顺!”
“再不走,我们全死这!”
“不走!”这弟兄俩冲着冯喆说:“你有责任!都是你,你不是早就来了吗?为什么不早点将我爸带下去?”
“都怪你,都怨你,你不救人,就是杀人犯!”
“你还我父亲!”
正在纠缠着,众人头顶的土坯砸了下来,冯喆将这人推着,大家躲过了泥土的袭击。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说,你一定有办法的!”胡红伟脱离了险境,又在问冯喆,刚才被冯喆救的几个人已经跑远了。
“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别说没办法,就是有,谁能保证过去了就能救下人?即使救了人,那过去救人的人生命安全,谁能保证?”冯喆看着激动的胡红伟问:“你当过兵,常识性的知识总是懂,你冷静一下,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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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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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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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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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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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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