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走漏风声>第103章 年轮
  贺昭在新公司入职,连着好几个星期忙得不可开交,新公司给了他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待遇,贺昭乐观地把这当做是升职加薪。

  家里人对公关营销这一类行业不太了解,也不太满意,当然这个家里人是指爷爷奶奶,他们一直希望贺昭能回去找一份稳定踏实的工作。贺昭说不上喜不喜欢这份工作,工作嘛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他天生就会处理人际关系,他适合这份工作。

  贺昭陪着老板参加了一场酒宴,他一贯宣称不太能喝酒,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他擅长用一些客套和真诚保持亲切熟络又不失分寸的距离,老板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把他挖过来。

  做他们这一行的,客户很广泛,情商要高要敏锐要不断发展人脉。

  老板很健谈,回去路上开玩笑:“小陆总对你印象深刻,还问我你有没有对象呢。”

  贺昭笑了笑,不打算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贺昭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这几年男的女的追求者陆陆续续都有。长相出众,得体大方,贺昭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今晚他和两位陆总是第一次见面,小陆总的视线不自觉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样的目光,或真或假的喜欢,他很容易就能获得。

  但有个人给了他不遗余力的爱。

  他的视线他的身心也早已经被一个人占据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其他。

  贺昭喝了酒,躺在床上打电话给这个人。

  易时挂了他的电话,过了没一会儿,打了回来。

  “我好想你!”贺昭开门见山。

  “你还能说两分钟。”易时说。

  “小易对不起,我骗了你,”贺昭说,“快三年了我仍然没能去陪你。”

  “我说了,你不用特地过来。”易时说。

  “易时,”贺昭叫他名字,“我爱你。”

  易时轻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低声应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实验室,一同事问:“男朋友?”

  他见过贺昭,漂亮的中国男孩。

  “嗯。”顿了一下,易时补了句,“耍酒疯。”

  同事笑着打趣:“但是你心情变好了。”

  实验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他们用尽办法找原因找得焦头烂额,难免有些低气压。易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很明显软和了下来。

  另一同事是个女生,有一半西班牙血统,性格很热情开朗,原本对易时有些好感,听说他已经有男朋友便作罢了。但对易时的对象有一些好奇,闻言笑着问:“你们异地这么久,感情还这么好?”

  易时不愿意多说,简单应了声:“嗯。”

  女生敏锐地察觉到易时对她的问题并不排斥,又笑着问:“你一定很想他吧?”

  “当然。”易时说。

  怎么可能不想?这几年想念已经成为一种融在血液里的习惯。

  他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课业,很少有别的活动。实验研究需要全神贯注,长时间的专注之后会很疲惫很累,但睡不着,就像长时间的压抑需要释放,而不是休息。

  忙碌的时候还好,等四周安静下来,思念胡乱作祟、肆意生长。

  他时常在深夜里反复地看贺昭的朋友圈,一字一句地品读他发来的消息,想透过只言片语知道贺昭那一刻的心情。

  贺昭吃了什么?

  现在和谁在一起?

  在做什么?

  心情怎么样?

  波士顿的冬天漫长又难熬,冰天雪地,白茫茫灰蒙蒙,只有贺昭会觉得浪漫。

  手机里的贺昭的照片多了一些,有几张是贺昭来波士顿那个冬天,漫天的雪,他笑得明亮张扬。

  强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己的根扎在了他那里。

  贺昭是让一切变得可以忍受的唯一原因。

  他想尽办法地努力,拼命压缩时间,只是为了早一点回到贺昭身边。

  上一回贺昭喝多了,打电话黏黏糊糊说很想易时,耍赖问易时为什么不想他?

  易时没忍住:“我往返北京的航空里程足够兑换几张机票,你说我想不想你?”

  基本上一有三天及三天以上连在一起的空闲时间,易时就不辞辛苦地在飞机上往返三十多个小时。

  贺昭喝多了和生病了一个样,任性,得理不饶人,觉得易时的语气凶,不纠结想不想了,委屈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自易时真的出国后,他再没提过不想出国,哪怕再累,再想贺昭,也只字不提。

  贺昭在很想念易时,想得有些受不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易时出国?太难熬了。

  但易时从来没说过。

  他太厉害了。

  易时被醉汉磨得失去耐心,直接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工作可努力了,等你回来,说不定可以买房了,不过不是北京,是我们家那里,写你的名字。”贺昭贴着手机说话。

  “我稀罕你的房?”易时问。

  “你就委屈一下,稀罕稀罕?”贺昭笑了笑,嗓音懒散。

  “房就算了,我比较稀罕人。”易时说。

  “房是你的,人当然也是你的啊。”贺昭说。

  沉默了一会儿,易时说:“以后,别让我走了。”

  “再也不会了。”贺昭承诺,“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当一个二十四孝男朋友。”

  易时很轻地嗤了一声:“你别烦人就行了。”

  “我怎么烦人了?”贺昭也不生气,慢吞吞拉着嗓音说,“我怎么觉得有人挺喜欢我烦他的?”

  易时没否认,听贺昭声音困得眼睛要合上了,低声说:“少喝点酒。”

  “我本来就很少喝,今天是和胖子、林茂修他们喝的,胖子来北京出差啦。”贺昭真的合上了眼睛,越说声音越低。

  罗浩毕业后按照他母后的旨意回去考了公务员,现在在税务局上班,这几天来北京学习,正好找机会和贺昭、林茂修他们聚了聚。安泊林在北京一家医院实习,林茂修这个名牌大学生倒是逍遥自在,在一家书店找了份闲散的工作,美名曰视察书店市场,为开书店奠定基石。

  贺昭以为大学四年已经快得像刮过一阵风,没想到工作之后岁月如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一切,不留痕迹。

  林茂修的书店开在一所高中附近,贺昭开车去接他,车辆在拥挤路段极为缓慢地挪动,车窗外的人行道走过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

  这人行道和贺昭以前从家里到六中的一段长街有些相似,同样头顶繁茂的枝丫,下了雨,时不时会有大滴的雨珠砸落。wWW.ΧìǔΜЬ.CǒΜ

  贺昭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有几分失神。

  走过长街便是一个坡弯,时常有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不要命地往下俯冲,顺着坡弯往下再拐一个弯,是一段到了冬天会风很大的区域,时常把人吹得七零八落,再往前几百米,拐个小弯就是朱陈村,他的家,他和易时的家。

  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他和易时往返走过一千多次。

  从带易时去看房的那个雨夜,走过夏天,走过秋天,走过冬天,又走回夏天。在一个夏季末,他们一起拖着行李离开了那儿,奔赴远方。那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都是见证。

  车被堵住了,贺昭摸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

  原本他想把照片发给易时,但看着照片他又觉得不像了,树的品种不同,那条长街的树更高大更开阔,这儿的树整整齐齐千篇一律。

  之后贺昭便把这事忘记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手机摔坏了,换了新手机,从云端下载回之前的照片,他又看到了这几张照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因为这几眼,他第一次梦见了高中。

  没有什么很连贯的情节,但有很清晰的人。

  他梦见了在高中的课堂,穿着校服的易时就坐在他左手边,微微垂眼,握着笔奋笔疾书。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扬起了窗帘,阳光投了进来,打在易时的脸上,连长长的睫毛都镀上浅金色。忽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易时抬眼看他:“发什么呆?”

  他还梦见在七楼的书桌前,易时不耐烦却又极有耐心地跟他讲题,他们靠得很近,近得他可以闻到易时身上的味道。嗅觉或许是人身上最灵敏、记忆最深的知觉,他能迅速辨认出爱人身上的味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能意识到熟悉。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清晰记得这味道,熟悉得他想流眼泪。

  最后一个场景就是那一条长街,阳光鲜亮明丽,易时穿着宽大的校服走在前面,背影又高又瘦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骨骼分明,头也不回往前面走去。

  要去哪儿啊?为什么不回头等等他?

  从梦里醒过来,贺昭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经流了出来。

  他的心脏仍有些悸动,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做梦就做梦吧,怎么平白像是梦见走散了又铭记在心的恋人一样?

  他不管现在是凌晨四五点,立即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易时。

  易时正开着车从实验室回公寓,接到贺昭的电话有点儿意外:“失眠了?”

  “你为什么不等我?”贺昭气势汹汹。

  “睡傻了?”易时问。

  “我想你了!”贺昭揉了揉眼睛。

  听出他带了一点儿哭过的尾音,易时缓了缓语气,提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我下周回去。”

  “反正也就几天!”贺昭说。

  他受够短暂地见面,又不得不分离了。

  “半年左右。”易时语气平静。

  半年??!

  贺昭揉着眼睛的手一顿:“你在骗我还是我在做梦?”

  易时说:“我的导师和中科院有一个合作项目,是关于遗传……”

  这后面的术语贺昭一个都听不懂,急切地打断了:“你申请了是不是?”

  “嗯,批下来了。”易时带着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想去的人有好几个,但我的中文最好。”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贺昭问。

  “下周。”易时说。

  “我知道下周,我是问下周几!”贺昭又有些急了。

  “周四,或者周五。”易时说。

  今天是周一的凌晨,还有十来天。

  “哦……”贺昭的兴奋被浇灭了一半。

  易时就知道他会这样,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他,有一点儿无奈:“确定了再告诉你具体时间,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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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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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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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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