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欢腾太久,文化节一结束,高考迫在眉睫。
六中要做考场,高一高二学生因此放了几天假。不过真正高兴的只有高一的学生,因为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就是高二学生的学业水平测试。
理科生考政治、地理、历史三门学科,一天考完。六中本就是高考考点学校,倒没有复杂的行程,很平静就在本校考完了。
只是不管平日里老师们怎么渲染紧张的气氛,大家都不太听得进去,但号称“小高考”的学业水平测试之后重回学校上课,校园里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一下子空旷安静了不少,反倒真的多了几分他们要接棒的真实感。
高二升高三这个暑假,准高三学生和去年一样只放了十二天假期,贺昭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离开校园,只睡了几天懒觉就又回到了六中的怀抱。
补课的第一天,他们搬到了原本高三的地盘。班会上老周激动陈词地打鸡血,贺昭没听进去,只觉得窗外的大树似乎热蔫了。
“你觉不觉得这树都热脱水了?矮了一截。”贺昭小声地问。
易时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窗外,冷漠地说:“你搬到了楼上。”
不是树矮了,是他看树的角度变了。
贺昭:“……哦”
班会的最后,老周让每个人用便签写上自己想考的学校,贴在教室后面的“理想之树”上。
贺昭盯着空白的便签看了几秒,扭头问易时:“你想考哪?”
但易时也在看着他,没有落笔:“你呢?”
“我不知道。”贺昭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要留在本地?”易时问。
贺昭以前是这么打算的,以他的成绩考本地的大学也差不多。但是易时不一样,对易时来说,哪怕是本地最好的那所大学,也太绰绰有余了。
他摇了摇头:“他们都想去北京,我也想去北京。”
其实没有“他们”,只是罗浩提过一嘴。但贺昭听见易谦和易时在电话里说自主招生的事,说的那两所国内最顶尖的学府在北京。
易时:“那就北京。”
语气轻松得像去买年货那天,贺昭说很浪漫,易时说那以后也这样。
贺昭笑了一下,学他的语气重复:“那就北京。”
补课的安排其实比正式开学要轻松一些,贺昭有自己的私人老师每晚替他补课,没有太大高三生的自觉,依然有些懒懒散散,但成绩却越来越稳定。
林佩玲接近临产期,全家人如临大敌,外公外婆也赶了过来,住在七楼原本贺昭的房间。
贺昭光明正大和易时住在一个房间,但每天克己守礼极了,生怕外公外婆看出点什么不对劲。
大家在六楼吃完晚饭,外公戴着老花镜翻字典:“你妹妹的名字想好了吗?”
“他们在商量叫什么张惜惜还是张贝贝。”贺昭说。
“惜?哪个惜?你不是有个妹妹叫贺曦了?”外婆说。
“珍惜的‘惜’,宝贝的‘贝’。”贺昭说。
“这俩名字就都这么肤浅直接啊?”外婆乐了。
“对呀,就是这么肤浅易懂。”贺昭说。
“你这么有文化,就没有想到什么名字?”外婆问。
“我哪有文化了,我高中文凭都还没拿到,就一初中毕业生。”贺昭说。
“贝贝是张鹏想的小名啦,我想着要不就叫张开心,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多好。”林佩玲说。
“得,你这还不如叫张贝贝。”外婆吐槽。
“叫张贝儿吧,贝儿公主。”小姨说。
“贝儿,贝儿不错,老公,我们的女儿就叫张贝儿吧?”林佩玲扬声说。
“你又知道是女儿了?当初怀昭昭,你也说肯定是女儿。”外婆说。
“男孩也没关系嘛,如果是男孩就叫张贝,女孩就叫张贝儿。”林佩玲说。
确实很肤浅直接。
“你们商量着,我先上楼写作业了。”贺昭起身。
他几步跑上楼,按门铃,易时开了门。他反手关上门,直接扑上去啃了易时一口。
但没温存多久,习惯早睡早起的外公外婆就上来了。
自外公外婆来了,只在夜深了,外公外婆在隔壁睡着了,他们才能安静地拥吻片刻。
贺昭肆无忌惮惯了,动情的时候常常忍不住急切,易时会安抚一样摸着他的脖颈,提醒他。次数多了,易时偏开头笑,贺昭掐着他脖子压在他身上警告他。
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外公听见动静,敲了敲他们的房门:“诶你们该不会在里面打架吧?半大小子了,别打架啊。”
贺昭吓得一缩,赶紧应了声:“没打架,就抢个被子。”
外公一走,贺昭松了口气,倒在易时身上。
易时摸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很冷静地提建议:“明天去开个房?”
卧槽……
开——房?
贺昭下巴抵在易时肩上,很轻地笑,笑得停不下来。
但这个房没有开成功,第二天一早,林佩玲肚子有反应了,要提前剖腹产。
贺昭第一次待在产房外等候,第一次知道有那么多通知书要签字,张鹏听着护士阐明危险性,签字的手不住发抖。第一次看见外婆靠着墙默默流眼泪,外公像祈祷一样紧紧攥着扶手。
外公、外婆、张老太太、张鹏、张江洋、张江洋的姑姑都守在外面,小姨在开车赶过来的路上,一群人沉默地候在一起,等一个消息。
按理说生命的诞生是喜事,但贺昭看见不少产妇进进出出,面色都很痛苦。
这种感觉非常沉重,非常不好。
贺昭觉得自己像个心脏病患者,一颗心脏是多余出来的,沉重下坠又发凉,仿佛随时都要骤停。
他满背都是冷汗,凉嗖嗖的,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易时就在旁边沉默地陪着他,握住他在七月酷暑却冰冷僵硬的手。
不止贺昭,张江洋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知道林佩玲心脏病生孩子危险,但也是知道而已。他坐立难安得只能蹲在医院整排椅子的旁边,终于明白了当初知道林佩玲怀孕为什么贺昭的反应会那么强烈。
他其实察觉到了贺昭那几天看他和他爸的眼神有点儿排斥冷漠,他以为贺昭怪他们没有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只想着等他这劲儿过去就好了。在今天这么紧张混乱的时刻,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昭当时应该是真的很烦很排斥他们。
对贺昭来说,林佩玲怀了个危险炸弹,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而他们,竟然觉得欢喜,还劝贺昭接受这件“喜事”。
这多讽刺?
贺闻彦不知道从哪大步流星赶了过来,白色的外袍掀起急匆匆的弧度,停在贺昭面前。
“多久了?”他问贺昭。
“一个小时。”贺昭干巴巴地应。
“郑主任是院里很优秀的的心脏科医生,谢医生有三十年的接生经验,他们都非常值得信任。”贺闻彦直直走向外婆,压低音量安慰她。
贺昭几天前就不小心听见外婆打电话给贺闻彦了,他猜到这期间应该有贺闻彦的帮忙,才能这么顺利联系到几位优秀的医生。
“闻彦啊……”外婆抓着贺闻彦的手臂,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那医生有你厉害吗?你们院最厉害的不是你吗?”
“厉害的医生很多,郑主任临床经验十分丰富。”贺闻彦轻轻拍了拍外婆的背,“您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这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啊。”外婆抹着眼泪,几近虚脱地絮叨,“我这女儿……我前些天还梦见她小时候,就那么小一点儿,又瘦又小,生着病孤苦伶仃,哪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玩,看着小容那羡慕的眼神啊。当妈的怎么都可以,我从她出生开始就不停在想,要能把我这颗心脏换给她就好了,让她活下去,让她好好活下去。”
“小孩都是来索命,她的小孩要她的命,她要我的命。我恨不得我的命续给她,让我替她受这罪,她却要用命去拼她的孩子。”外婆的眼泪大颗落下,微微颤抖。
贺昭悬着的心脏也跟着细微地颤抖,他想去安慰外婆,但是他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您别这么说,贺昭还在这儿。”贺闻彦支撑着外婆,外婆泪眼朦胧中看了一眼贺昭,像是找回了一点儿清明,不再说话,靠在贺闻彦手臂仍在哭。
自林佩玲进手术室,外婆拉着医生几乎要下跪地哀求:“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求求你们一定要保大人。”
贺昭从未见过外婆这样,自他有记忆起,外婆一直都淡定温和,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击垮她。
恍惚间他又想起,有一次外婆让小姨别着急慌乱,小姨调侃外婆:“您最淡定,当初贺昭出生,也不知道是谁哭晕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是啊,他是林佩玲的孩子,林佩玲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生他。但林佩玲也是外公外婆的孩子,她也是他们愿意用生命去换的宝贝。
贺昭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很奇怪的感受,很想哭,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心脏不舒服,胃也□□倒海地难受,他靠着易时,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他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旁边,易时就一直陪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护士抱出来一个婴儿:“是个女孩,体重偏轻但很健康。”
贺昭扫了皱巴巴的婴儿一眼,没有上前,只问:“我妈呢?”
外婆也问:“大人状况怎么样?”
“林女士状况不是很好,但没有生命危险。”护士说。
贺昭一颗心终于踏实回到了胸腔,眼前无意识黑了几秒,易时几乎是瞬间扶住了他,低声问:“想吃点什么?”
贺昭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
“想吃小笼包,皮薄汁多的那种。”贺昭其实什么也不想吃,但还是回答。
“好。”易时揉了揉他的手背。
皱巴巴的张贝儿一直在医院保温箱里待着,直到一起和林佩玲出院回家,贺昭才多看了她几眼。
他第一百零八次忍不住吐槽:“她长得也太丑了吧?”
小姨说他:“你以为你刚出生好看到哪去?”
“她比我还丑啊。”贺昭趴着婴儿床的围栏。
“长开了就好了,”外婆推他,“嫌人家丑你在这儿看半天。”
贺昭老老实实:“我没事做啊。”
林佩玲还不太方便下床,小姨在陪她聊天。外公、张老太太在厨房里忙活,张江洋和张鹏去店里卸货了,外婆照顾着婴儿,只有贺昭无所事事。
“你去把小易叫下来吃饭。”外婆给他分配任务。
“小易不在,参加生物竞赛培训去了。”贺昭说。
“这么厉害?”外婆利索地给张贝儿冲奶粉。
“小易一直都很厉害,”贺昭看着他妹妹吐了个口水泡泡,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再来一个。”
但没等张贝儿再吐个口水泡泡,外婆把她抱了起来,给她喂奶。
“时间眷顾小孩,小孩长得可快了,一天一个样。别看她现在一丁点,下次我再见她,说不定都能说话走路了。”外婆感慨。
“哪有那么快呀?”贺昭不以为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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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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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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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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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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