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贺昭脸上,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深深凝视着他。
“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十,九,八,七,六……”贺昭和易时只隔着很短的距离,几乎就要触碰到一般,气息萦绕交缠,“五,四,三,二,一。”
易时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没有动,也没有避开。
贺昭很轻很慢地碰了一下易时的嘴唇。
只停了一秒,他就挪开了,艰难地轻吸一口气,缓解过载的心跳:“我心跳得好……”
话未说完,易时微微侧过脸,吻了上去,鼻息重新交叠在了一起。
贺昭大脑一片空白,像有热辣辣的酒意向四肢奔涌,在身体每一处炸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层又一层水帘从玻璃上滑落,湿漉漉,冷森森,裹挟着冬日的寒潮如约而至。
少年们遇见了人生第一场春末夏初的大雨,磅礴、潮热、汹涌,怦然炸开似星星点点喷薄散落,措不及防,酣畅淋漓。
雨似乎停了,又似乎没有,听不见雨声,电视的声音也仿佛消失了,整个屋子,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这种在云端飘飘然的状态维持了很长时间,贺昭整个人整颗心都胀胀软软的,轻轻一戳就发甜发酸。
直到手机震动,贺昭才飘落着地,回到背景略嘈杂的环境中。
他突然起身,在易时的注视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蛋糕。
“17岁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开心,永远开心。”贺昭弯着眼睛笑,眉梢柔软,眼尾微微上扬,琥珀色的眼珠似有粼粼波光。
易时一直看着他,看了几秒,视线落在精致的蛋糕上,嗓音低低沉沉:“你做的?”
“你看出来了?那姐姐还说我做得好,可以拿去卖了,果然是骗我的。”贺昭把蛋糕摆在易时面前,又走去冰箱翻出了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找出“1”“7”的数字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他虽然在抱怨,语气软软的,泛红的耳尖,比平时殷红的嘴唇,带着刚才亲密无间的痕迹。
“你把打火机放冰箱?”易时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却很冷静。
“啊,”被他这么一说,贺昭看着手上的打火机,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就这么坏了吧?那质量也太差了。”
贺昭按下打火机,用事实证明这打火机没有那么脆弱,顺利把两根蜡烛点燃了。
暂停了电视,关了灯,贺昭小声哼唱着生日歌,边唱边催促:“快许愿啊。”
易时从没有在生日许愿的习惯,但仍闭上了眼睛,只一会儿就睁开了,憧憧烛火都映在贺昭的眼睛里,模糊了他漂亮的轮廓。
吹熄了蜡烛,重新开了灯,贺昭看着蛋糕,迟疑了下:“我们就两个人,蛋糕不用切了吧?直接用叉子吃?”
“好。”易时点了点头。
贺昭把叉子递给易时,等他吃下第一口,期待地问:“好吃吗?”
“很甜。”易时说。
“什么很甜,到底好不好吃?”贺昭势必逼他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好吃。”易时又吃了一口。
贺昭笑得明显春风得意,看着易时吃了好几口,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品,所以做得这么小,你吃几口意思一下就好了,也不用这么给面子。”
仿佛刚才非得逼问人好不好吃的不是他。
“你今天下午去做蛋糕了?”易时问。
“嗯,对呀。”贺昭叉起一颗草莓,很自然地伸到易时嘴边,易时顿了一下,咬了过去。
“你终于和我一样17岁了,我都等了你三个多月了。”贺昭叉起另一颗草莓,放进自己嘴里。
“等我?”易时说。
贺昭偏头看他,原本想开个玩笑,却不自觉把视线停在了易时鼻子下方,想到了方才的亲吻和暧昧。热气腾腾而起,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一时间他有点儿渴,无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行不行,克制一下,简直跟个流氓一样。
有些话他必须说出来。
他怕他不说出来,易时根本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他喜欢易时,所以不愿做任何有可能伤害他的事,不愿让他等,不愿让他忐忑,不愿让他不清不楚地猜。他要把内心的爱意都袒露给易时看,让易时知道他是他放在心尖上独一无二的偏爱。
贺昭的指甲抠着掌心,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但他一颗心脏跳得极其快,脸也滚烫,因为自己要说的话,因为酒精,更因为易时的注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大家都说17岁是最美好的年纪,但对我来说,如果没有遇见你,只不过多了无聊的一年而已,和15岁,16岁没有什么分别。”
贺昭感觉到易时在看他,他没有抬头,但就是知道。在易时的注视下,他觉得指尖发麻,头皮也微微发麻,像过电了一样。
“是我比较幸运。”易时嗓音又低又磁,听在贺昭耳边酥酥麻麻,那种触电的感觉更强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表白?我做下准备。”沉默了好一会儿,贺昭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易时。
他清楚看见易时呼吸停了一拍,微微发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明明刚刚亲完,易时都那么冷静,他一向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会儿居然露出了诧异震动的表情。
贺昭有点儿恶劣地想,那就让他再震惊一点儿。
“既然你没有准备表白……我准备好了。”贺昭舔了舔下唇,刚吃完奶油有点儿黏有点儿腻,把他嗓子都黏住了,声音有点儿哑。
但是他清晰说出了这句早就想说的话:“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考虑什么?”时间定格了几秒,易时很慢很用力地问,他靠着沙发,沙发很软,整个人往下陷,落地台灯在他身后,他仿佛坐在黯淡的阴影里,身子微微侧过来,对着贺昭。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然是考虑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贺昭对着他笑,脸颊红扑扑,手指紧张地缩在一起,眼睛却比平时还要晶莹剔透,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毫无遮掩地映照出他的羞赧和勇敢。
易时不是傻子,他更早一些就感觉到贺昭对他的冲动,也知道贺昭对他的纠结和烦躁。只是他不确定贺昭具体在烦恼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怎么做才让他好受一些。
贺昭是希望他进一步,退一步?还是就保持这样?
他不知道,他只能等。
等贺昭想清楚,等贺昭作出选择。
他想过贺昭会忍不住冲动,像那个吻一样,也想过贺昭会一个字不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或者贺昭直接远离他。
唯独没有想过贺昭会跟他说,想跟他谈恋爱。
也许想过的,只是不敢想下去。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考虑贺昭,但贺昭不一样,他有那么多朋友、家人,虽然脾气有点儿倔,可他心很软很在乎他们。
从来没有好好被爱过的人根本不会爱人,易时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笨拙。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沟通,要怎么温柔,要怎样对待爱的人。
他不会,只能全凭一颗真心,试着来。
他不算精通厨艺,也没有多喜欢下厨,只是生活的技能,但贺昭每次吃他做的饭都很高兴,他闲暇之余就去研究菜谱。
贺昭想好好学习,他就尽自己所能帮助他。
贺昭只要一个拥抱,他就给一个拥抱。
贺昭只要一个普通朋友,他就当普通朋友。
贺昭想过界,他就回应。
贺昭想退回,他就放手。
但凡是贺昭需要的,他都会给他。
但凡是贺昭不需要的,他就埋起来。
易时对外疏离冷漠了十几年,没有太多情绪和想法,习惯了不纠缠不拖沓,不想做就不做,非要做就直接做,多余的情绪和想法是累赘。但喜欢贺昭像是空荡荡的左胸腔长出了心,心上的血管和贺昭有着细密的牵连,他对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感受源于贺昭的感受。
或许爱人就是这样,会迟疑、会犹豫、会害怕、会不知所措,发生在贺昭身上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被放大。
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他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心疼一个人。
贺昭犯错、偷懒、退缩、骄纵、晕头转向……都不重要,只希望他一直开开心心。
贺昭不该面对孤独无措,他应该永远笑容灿烂,生动勃郁,哪怕这些生动和他无关。
只是在一些时刻,仍会压抑不住靠近的欲望。
俊朗骄矜的少年热烈自信、意气风发,偶尔会对生活透露出一些不理解不耐烦,但在这种不理解和不耐烦里,都透着对万事万物的体恤和善待。
只有在不顾一切爱人和确定被爱的时候,他会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灵动可爱,狡黠鲜活的那一面。只是个漂亮的男孩,不高兴就摆着臭脸,高兴了就笑,喋喋不休说些俏皮话。
易时总是忍不住凝视贺昭,想触碰他广为人知的每一面,想妥善收藏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灵动,想看他在阳光下笑,想在黑暗中拥抱他,但这需要资格。
贺昭在问他,想不想要这个资格。
想要,就是太想要了,才会觉得不真实。
怎么可能不想要?
他明明想起贺昭就胸口发烫,却克制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个人走在漆黑看不见终点的道路,甘之如饴,一往无前,只是为了在他身边。
怎么可能拒绝?
他对贺昭率先动心,早就失去了拒绝的权力。
如果贺昭想知道想听,多少次他都愿意将自己这颗长出来的心献给他看,把藏在心底的话说给他听。m.xiumb.com
“我喜欢你,很喜欢,”易时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些许眸光,嗓音很低,仿佛下雪天的松木颤动,“一直很喜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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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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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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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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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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