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很想大叫一声,把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出来,但鉴于现在天还没有全亮,这一嗓子可能会把整栋楼喊起来,忍住了。
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了。
往左往右,只要不是站在原地都是往前。m.χIùmЬ.CǒM
贺昭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想很多,但他不会一次性往很深里挖掘或者一下子计划得很长远。他都是一点点地想,感觉不舒服了就暂停封存,来回想多几次麻木了,有契机再启封慢慢想下去。
他还有点儿难受、不高兴,但不需要闷着,可以直接摆在脸上。
四个人的新家庭磨合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找到了属于这个家庭的平衡,贺昭这一点儿任性的度是这个家可以承受住的。如果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林佩玲、张鹏和张江洋才会觉得不正常。
贺昭刚刷完牙洗完脸,张江洋也起床了。贺昭拿起张江洋的牙刷指着头发蓬松像狗窝的张江洋:“不想学习以后就给我在店里帮忙,别整天在外面瞎跑瞎玩瞎逛,听见没有?”
张江洋愣了半天:“哦……”
“哦什么哦,”贺昭把牙刷塞进他手里,指挥道,“快刷牙,我们去医院。”
“好好好,给我一分钟。”张江洋说。
“给你两分钟,刷干净点。”贺昭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
上午11点,林佩玲成功出院回到了家。
为了庆祝出院,张鹏忙了一中午做了一桌子菜,全是贺昭爱吃的。
这些大人都是这样狡猾,贺昭想,总是能用对他的好堵得他无话可说。
爷爷奶奶是这样,张鹏林佩玲也是这样。
吃完午饭,贺昭就回学校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匆匆忙忙赶着回学校上课,生怕落下的课程太多,赶不上同学们的脚步。
真是今时不比往日。
好日子到头了。
但贺昭坐回自己座位上,看着热热闹闹的同龄人,又恍惚有一种归属感从心底上升。
好像他这个年纪就应该坐在校园里认真学习,不用去管校园外乱七八糟的事,不用去操心生活家庭的负荷。
窗外的阳光泼洒在窗帘上,教室后面的板报画着鲜艳的花朵,簇拥着大大的标语“把握现在,就是创造未来”。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他才十七岁,只要他努力,什么都能改变,什么样精彩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哥,你肠胃炎这么快好了啊?”姜林扭过头问。
谢莉莉也回过头,端详着他的脸,像大夫问诊一样发问:“肚子痛吗?吐了吗?拉肚子吗?脸色是不是还有点儿不好?”
“嗯?”贺昭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做简单加减法。
“胖子不是说你肠胃炎不舒服住院了吗?”姜林说,“昨天吃什么就吃坏肚子了?上午还好好的,突然就说住院了。”
贺昭迅速看了一眼罗浩,好大一朵解语花,还知道编个理由堵住悠悠众人之口,没白疼他。
解语花迎着贺昭的目光,挑了一下眉无声地询问情况,他昨天发了很多条关心的微信,当时贺昭没心情回复,后来就忘记了。
“没事了,”贺昭耸耸肩,“小毛病。”
“没事就好,你在干嘛?算什么算这么认真?”姜林看了一眼贺昭面前的纸,列着好几个数字。
“我在算我要每一门要提高多少分才能考上好大学。”贺昭转着笔。
“哥,你这是怎么了?肠胃炎住个院,顿悟人生啊?”姜林的表情惊讶得仿佛贺昭得了肠胃炎,但烧坏了脑子。
“滚吧你,我从今天起,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贺昭郑重地立下誓言。
罗浩也忍不住了:“昭儿,你受什么刺激了?你爸不让你去美术班啊?”
既然罗浩提到了贺闻彦,贺昭在一秒钟内迅速决定就让贺闻彦背锅。
谁让没有比贺闻彦更适合当坏人的人了。
贺昭有些深沉地说:“嗯,学美术就业太难。”
“美术就业难吗?”刘晓芸说,“我怎么觉得挺多方向的,学设计啦当老师啦,你不是学得好好的吗?都学这么久了,你爸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唉,”不等贺昭说话,罗浩长叹一声,发出了感慨,“父母就是这样,他们觉得好就好,觉得不好就是不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就是霸权!”
“哥,你没跟你爸大吵一架啊?”姜林啧了声,“这么平静接受了?这不像你啊。”
“吵了,吵输了,所以我打算一雪前耻,好好证明自己。”贺昭双手抱胸,看着自己算出来的分数,不以为然地扬了扬下巴,“我算了算,我怎么感觉我只要每科随便提高一下,一等学府随便上啊?”
“怎么算?”易时难得主动加入了他们的聊天,眸光垂落在贺昭面前的薄纸上。
“你看啊,”贺昭圈了圈自己写在纸上的数字,“我这还算得低调含蓄了,要是我语文数学英语均科120,理综260,我就620了呀,每科再多几分我不是得冲年级一二名了?”
“卧槽,还能这么算?学到了,学到了,”姜林憋笑,“照你这个算法,确实太含蓄了,我觉得你可以拿720。”
“今年高考状元多少分?715是吧?”贺昭说,“我定个720那有点儿太过分了。”
原本620贺昭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谁知,易时居然搭话了:“你可以提高不止62分。”
“62分?”贺昭有些奇怪。
什么62分?为什么是62分?
易时微微低头看向他纸上圈着的620这个数字,解释了一句:“你月考总分558。”
到他的目标620刚好是62分。
姜林有些惊讶,倒不是诧异易时竟然搭理贺昭心血来潮的学霸之魂,易时虽然还是有点儿高冷,但很明显和贺昭已经很熟了。而是别说他和罗浩了,就连贺昭自己都对自己的分数不上心,根本不会去算去查自己上次月考的总分是多少。
姜林脑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易哥,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分数?”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贺昭已经先行一步嘿嘿笑了两声,手肘搭在了易时肩上:“我对你也很有信心,努努力冲720吧,我冲个620,我们就是名垂六中的学霸同桌。”
听贺昭这么一说,姜林又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了,肯定是贺昭告诉易时的。贺昭上次月考成绩进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特地去查了自己的总分。
说努力就努力,贺昭当天晚上发了五条朋友圈。
-“我要奋发图强了!”
-“奋发图强太累了……”
-“有志者,事竟成!”
-“人如果没有志气,人生该多么舒坦。”
-“我超爱学习!!!”
贺昭一些玩得好的初中、高中同学喜闻乐见,纷纷在下面各种调侃大笑,林茂修也留了言,“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贺昭被学习逼疯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学习逼疯的贺昭回了他一句“死学霸凑卡!”,拿着题目蹭蹭蹭跑上了七楼。
贺昭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动,但决心要努力读书走上人生巅峰之后,怀疑自己简直就是个大龄多动症患者。
专注力极差,极其没耐心。
他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不管是林佩玲在客厅小声看电视的声音,还是张江洋关着房门打游戏的声音都能进入他耳朵里。平时玩游戏三个小时都不累,可伏案学习一个小时就腰酸腿疼硌屁股肚子饿。
做英语阅读容易走神,盯着物理题超过五分钟,就忍不住打哈欠。
懈怠太久了。
小学、初中的时候贺昭凭着小聪明,平时听听课写写作业上上补习班,成绩倒也还能名列前茅。到了高中,不能再依赖小聪明,间歇性也会努力一下,但确实只能维持还算过得去的成绩。但很快,他又给自己找到了美术生的新出路。
说起来,他根本没有这么卖力学习过。
易时是个很好的结伴学习对象,高度自律、不会影响他还能教他做题。但是很神奇的是,贺昭以前不学习的时候,他总觉得易时无时无刻都在学习,当他开始努力之后,又感觉易时的学习任务分分钟就完成了,总在干别的事。
他艰难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一抬头,易时居然读完了《西游记青少年版》,开始读《西游记》原著了。
有时候这会让贺昭本来就脆弱的心态更加崩溃,就跟考试时自己才做完第一道大题,听见隔壁已经翻页了一样。
倒也不是每次都崩溃,什么时候会,什么时候不会,全看贺昭当天的心情。
但在易时家学习,至少不会出现打游戏或者看电视的声音声声入耳的情况。
贺昭以前天天来蹭空调,现在是天天来霸占学霸之桌。幸好易时房间的书桌是他以前挑的,够大,添个椅子,坐得下两个人。
张鹏把货车卖了每天在店里忙活,张江洋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不着家,会在店里帮忙或者回家帮林佩玲打下手。林佩玲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早出晚归,早上有空闲时间煮早餐,闲时在店里打转,临近傍晚就慢吞吞回家做晚饭。
因为林佩玲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个家庭似乎变得更温馨普通。虽然以前在店里吃也差不多,但大家总是各忙各的,很少像现在这样每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不管是突然忙学习的贺昭、在忙工作的张鹏还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张江洋,到点了都不约而同往家里赶。气温越来越低,天黑得越来越早,于万家灯火中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饭,随意闲聊几句今天发生的事,踏出这个家门再各自忙各自的。
一起吃晚饭,仿佛成了这个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家里有人有灯有热饭,一起拼搏玩闹的同学天天碰面,最重要的朋友就在楼上。
贺昭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自己以后也许会很怀念这一段时光。
因为日渐温馨的家,也因为楼上那个人。
贺昭给易时的定义是最重要的朋友,他想,最好的朋友太普通了,他可以说出好多个名字。而且最好的朋友住远点近点都无所谓,只有易时……越近越好,最好永远都住在楼上。
这个想法的产生,起源于易时实在看不下他说要努力,就没日没夜没计划没效率地熬,直接甩出了一份学习计划表。
易时:“你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调整,按照计划循序渐进,会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容易一些,你可以试试。”
易时打印出来的学习计划表很细致,标注了时间学科、大知识点以及建议学习时间,贺昭觉得自己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得到了神医赐予了药方,抹了抹眼泪:“爸爸,离开你我可怎么活下去啊啊啊啊。”
当今不争气的少男少女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双或者多双父母。
易时用指节点了点桌面:“别嚎了,认真看看。”
等易时洗完澡再度从贺昭旁边经过,他拉住易时的T恤边:“爸爸再爱我一次。”
易时:“说。”
贺昭:“我需要家政服务。”
易时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哪一题?”
贺昭:“这一整页的物理题……”
以及往后每一天许许多多页的物理题、数学题、化学题。
但是他没好意思说。
易时未干的头发还带着凝结成滴的水汽,垂眸扫过贺昭一整页空白的物理题,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略微思忖:“物理你先放着,等我整理好了知识点,再从头帮你顺一遍。”
“啊?太麻烦了吧。”贺昭说。
从易时做的学习计划表就可以看出,他要做知识点整理才不会只是简单随便做做。易时自己学业已经如此繁忙,他怎么好意思占用他这么多时间?
“不麻烦,”易时说,“我本来也要这样做。”
放屁咧,你可是参加过物理杯拿了个人奖的人,还要整理这么基础的东西?
但是贺昭没有说出来。
他感觉得出来易时对他的好,是一种自然亲近不带目的的好。就像现在林佩玲做了好吃的他让易时下来一起吃,易时不会再拒绝一样。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不想去打破。
他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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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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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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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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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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