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聪明啊,”贺昭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聪明和你的聪明不一样,不在学习上。”
易时侧头看他,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不认同。
他越这样,贺昭就越非得逼他承认他聪明,开始绞尽脑汁摆事实:“我从小就很聪明,我四岁在商场走丢了,有个女的过来问我你妈妈呢,我看出她不是个好人,故意指着旁边的阿姨说我妈妈在这呢,然后她一走就跑去找商场工作人员失物招领我妈。然后商场大喇叭就拼命喊林佩玲小朋友,你的妈妈贺昭正在服务中心等你,可逗了。”
“我9岁的时候呢就开始劝我妈离婚,因为觉得我爸爸不爱我妈妈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直接说,就给我小姨写信,让我小姨劝我妈。你看看,去哪找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我现在想想都佩服当年的我。”
“嗯,很聪明。”易时毫无灵魂地夸奖。
“那我们就彼此彼此吧,你也挺聪明,”贺昭得到想要的回答见好就收,指了一下林茂修,“下一次全市联考你一定要考赢他,让他知道咱六中的厉害。”
“为什么?”易时问。
贺昭故作凶狠地说:“当然是因为我早就不爽他了,你看他这样子天天吊儿郎当的却老是碾压我们这些平凡学子,得有人修理修理他。”
正好林茂修转了一圈又坐了过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六中学子聊怎么修理你呢。”贺昭坦率地说。
“修理我干嘛?”话虽这么说,但林茂修一点儿都不惊讶,“因为我以前说六中弱鸡啊,六中本来升学率是不高啊,也就你本来能上附中,却跑去六中。”
“六中离我家近啊,而且也没那么差。”贺昭懒洋洋地说。
“我没说六中差啊,只是觉得以你当时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林茂修说,“而且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
“可是,去附中的话,我就要住宿了。”贺昭说。
张鹏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家,张江洋又是一个靠不住的,林佩玲身边得时时刻刻有人,倒也不是林佩玲需要人照顾,只是要有人在她身边,贺昭心里才会踏实。
“可你当时没这么跟我说啊,你只说你更喜欢六中。”林茂修辩解。
“那我当年年纪小不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吗?你平日里那么聪明,就不能好好想一想?”贺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和林茂修就着八百年前早就不重要的问题拌起嘴来了。
“我当时也就顺嘴一说。”林茂修也觉得现在讨论这个莫名其妙,笑了笑,“行行行是我错了。”
说起这个话题,贺昭顿时有些疑惑了,看向易时:“说起来,你怎么会选了六中?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附中还有国际部呢。”
易时只简单吐出两个字:“巧合。”
“啊,我想起来了,”林茂修打了个响指,“我说易时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你本来是要来附中的对不对?我在老师那看过你的资料,参加过美国物理杯拿了个人奖的大牛,就是你吧?”
易时没有说话,贺昭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贺昭十分震惊:“你不是拉小提琴上的高中吗?怎么还参加物理杯?”
“小提琴是音乐艺术,物理实验室也参加了。”易时语气很平淡,淡得仿佛在说他今天吃了豆浆也吃了油条,根本不影响一样。
“不是,你为什么选了六中没有选附中?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附中是本市四大名校之一就被六中骗走了?你和贺昭同班也就在B班,六中还把你安排在B班?太不惜才了,我们老师知道了得心痛死。”林茂修也激动了。
“等等,什么叫被六中骗走了?”贺昭集体荣誉感突然飙高,开始替自己的母校辩解,“六中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习氛围轻松民主友爱啊,又不是只看成绩只看升学率。小蝴蝶不也选了六中,她说了她去附中的话遍地高手压力大,在六中反而更能受到重视,而且是易时他自己不去A班。”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母校就是一个自己和同学可以吐槽一万次,却不能让外人吐槽一次的地方。
“不是你先问他为什么选择六中,以他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吗?”林茂修有点儿哭笑不得。
“这是我们俩同桌之间在耳语,你听到就听到还那么大声。”贺昭一本正经地说。
“这不是差一点就成为我同桌了吗?”林茂修说。
贺昭迅速反击:“附中单人单桌哪来的同桌?”
过了几秒,他又忍不住问易时:“你当时怎么想的呢?就来了六中。”
林茂修乐了,在旁边嘎嘎笑。
“易谦联系了多家高中递交资料,我不是很清楚。”易时说。
“易谦是他舅舅。”贺昭顺嘴解释了一句。
“哦……”林茂修想了想说,像个教育局领导一样点评,“六中其实也就升学率低了一点,校园文化还是做得不错,致力于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不过你们招生办的罗主任有点儿古板,”林茂修说,“之前我有个师兄因为个人原因打算转学到六中,就家里的一些事想尽快入学,想说以他那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的光辉事迹应该不用参加入学考试了吧。但是罗主任坚定地说不行,六中的规矩就是这样,甭管你再牛,以前成绩再好,来了六中就得按照六中的规矩来,没有特权,后来他就没去六中。”
六中招生办罗主任的亲侄子罗浩见贺昭他们这边没吃的,分了一盘刚上的烤鸡翅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席对他姑姑的评价。
罗浩:“……”
贺昭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烤鸡翅:“罗主任的侄子你听了这一席话有什么想反驳的?”
“不是吧?真的假的?罗浩你是罗主任的侄子啊?”林茂修一脸不相信。
罗浩把鸡翅盘伸到林茂修面前,斟酌了下用词:“罗主任确实是我爸的亲妹妹。”
“sorry,我为我刚刚的话道歉,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你也可以骂我姑姑,我姑姑叫林海燕,在府林路开了一家书店。贺昭认识的,她是个笑面虎。”林茂修大方地拍了拍罗浩肩膀。
罗浩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诧异林茂修让他骂他姑姑,还是林茂修居然形容他姑姑是笑面虎。
很快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姑姑是有点儿严肃,做事一板一眼。”
“有一说一,”林茂修唏嘘,“看来你在六中生存得很艰难啊,你姑姑天天盯着你吧?”
“我姑姑不怎么管教学这一方面,所以还好。”罗浩说。
“你不要装出一副很了解我们六中的样子好不好?”贺昭说,“说得你好像跟我们一个学校一样。”
“哦,刚刚我说的那个师兄是我男朋友,我就跟着了解了一些。”林茂修轻飘飘地说。
罗浩缓慢地瞪大了眼睛:“男……”
话出口的一瞬间罗浩反应过来这样不好,立即闭了嘴,下意识求助般看向了贺昭。
林茂修很轻松接过话:“贺昭没跟你们说啊,我喜欢男的。”
“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说这个?”贺昭依然懒懒地靠着沙发啃鸡翅,眼睛都没抬,看样子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嘛,说清楚也好。”林茂修大咧咧地说。
罗浩顿时有几分不好受,自己刚刚的反应或许刺到林茂修了。
一个看起来再酷再满不在乎的人,也会被别人经意的不经意的偏见和言语伤害。
他能承受,并不代表伤害不存在。
他迅速反思自己,知情的贺昭先不说,看看淡定的易时,自己怎么就这么一惊一乍的?不过易时自小在国外长大,思想上肯定会有不一样。但是,自己刚刚那样还是很不应该。xǐυmь.℃òm
罗浩对同性恋没什么太深的了解,班上女生有嘻嘻哈哈谈论过,他听清楚她们谈论的两个主角是两个男的时候也有过诧异不适,但是如果是身边的人,他可以接受。毕竟,比起这些有的没的,他更不愿意因为自己多余的看法让身边任何一个人难受。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你喜欢谁又没有关系,你喜欢男的女的不都是附中学霸吗?”贺昭说得很慢很认真,把啃剩的骨头用纸巾裹着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漫不经心扫了罗浩一眼。
罗浩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立马跟着附和:“对对对,没有关系,我刚刚就是有一点点惊讶,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茂修看在眼里,伸手拍了一下贺昭的脑袋,笑了:“有时候觉得不含偏见真的是一种天赋。”
对于别人怎么看自己林茂修早已经无所谓了,但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没心没肺。说起来他很幸运,在他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并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遇见了贺昭和程依依,遇见了包容理解。
性意识的萌芽其实很早,难的是在那个年纪要向自己承认自己不正常,说实话,一开始自己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他还记得当时学校组织大扫除,他和贺昭和其他几个男生正踩在椅子上擦窗户的玻璃。
他们一群人在聊女生,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只有贺昭没出声,他觉得这样不尊重人,从不参与这样的话题,聊着聊着一个男生说:“我昨天下载了个片子,看着看着突然两个男的亲亲抱抱在一起,太恶心了。”
其他人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其实他记忆力一直很好,三岁的记忆都还留在脑海里,他不记得是刻意记不得他们说了什么,只清晰听见贺昭问:“为什么恶心?”
那个男生说:“你不觉得就很变态吗?两个男的耶。”
“还好吧,我觉得很正常啊。”他听见贺昭语气轻松地说,“在国外一些国家,男生和男生也可以结婚,是你自己见识少。”
“你想想看要是你身边有这样的人,你不会担心啊。”
“那么多女生喜欢男生,也没见有人喜欢你啊。”贺昭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
在其他人说恶心变态的时候,林茂修告诉自己这些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不是那个群体的人。但那一瞬间,他觉得贺昭说的这些话就是特地说给他听的,让他死死压在心里的东西得以见到了阳光。
或许因为忍太久了,当天放学的时候他就主动跟贺昭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尝到了释放的轻松,第二天他又跟他当时的同桌程依依说了这个秘密,比起贺昭,程依依还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不是惊讶这个秘密本身,而是惊讶林茂修怎么突然这么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她,还信誓旦旦会帮他保密。
“我刚来的时候就想问了,后来又忘了,你男朋友怎么没来唱歌?”贺昭问。
林茂修的男朋友贺昭见过一次,是一个戴着细框眼镜很斯文温和、看起来比一百个林茂修学霸点数加起来都要像学霸的师兄。
“高三了啊,距离高考还有两百天啊,怎么出来玩?”林茂修随口回答。
“他成绩不是挺好吗?这么拼?打算考什么学校?”贺昭问。
“医科大学,”林茂修补充,“当你爸的师弟。”
“草,林茂修,你故意的吧?这会儿提我爸。”贺昭直接翻了个白眼。
“哪能啊?撇开私人感情私人关系,就光看事业,你爸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医生啊,年纪轻轻就当主治医师了,据说医科大学有意聘请他回校授课。”林茂修说,“万一……你很可能就是我男朋友的导师的儿子,我还得讨好你。”
“我怎么撇开私人感情私人关系?我还能不认这个爹啊。反正贺闻彦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别人,把最不好的一面都对着我了。”贺昭郁闷地说。
“很多父母好像都这样,没办法。”林茂修说。
“那你呢,你以后准备考什么学校?”罗浩有些好奇,“跟你男朋友一起?”
“我才不要,都一个职业多没有职业崇拜感啊。”林茂修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像也没什么想干的职业,就想继承我姑的书店,天天坐着玩手机。”
贺昭竖起大拇指:“志向宏伟。”
林茂修:“我继承我姑的书店,你继承你妈的甜品店,然后我们把两家店挪到一块儿,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多好。”
“我打算把甜品店让给张江洋继承了,毕竟他可能考不上大学,你可以和他相互照应。”贺昭说。
“那你开个画室呗,三家店连一起多拉风。”林茂修说。
“我觉得可以。”贺昭点点头。
“我呢我呢?”罗浩说,“我开个餐厅?”
“可以啊,到时易时再开个乐器店,齐活了。”贺昭说着笑了起来。
林茂修迟疑了:“物理杯个人奖获得者开乐器店?太大材小用了吧?”
虽然话里的主角是易时,但林茂修的交谈对象主要是贺昭。贺昭笑着没有接话,看向了易时,虽然只是玩笑话,但他很想听听易时会怎么回答。
易时语调慢悠悠的:“可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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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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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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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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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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