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煮火锅之前,他特地跑过去把易时的房间门合上,防止火锅味侵入他的房间。就那么无意瞥了一眼,贺昭看见了那把小提琴,琴盒敞开着,小提琴安静地躺在里面,看得出来易时最近把它拿出来过。
如果易时不会拉小提琴,完全没必要把它放在房间里还拿出来看,如果易时会拉小提琴,以他的个性就不会跟他学钢琴一样随便学一学。
但是易时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呢?
见贺昭似乎无心再玩赛车游戏,易时问:“不玩了?”
贺昭:“不玩了,我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玩这游戏,跟上瘾一样天天都玩,后来腻了就没那么喜欢玩了。”
易时问:“玩别的吗?”
贺昭几乎是脱口而出:“要不你拉个小提琴给我听听呗。”
易时愣了一下,看向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得贺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莫非小提琴有不好的回忆?
就在贺昭想算了的时候,易时说:“你怎么不拉给我听?”
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情绪,贺昭隐隐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啊,我要是会早就给你露一手了。我乐感超差,小时候学钢琴就没天赋,对乐理一窍不通,老被老师骂。”贺昭说,“但是我依然还是很热爱音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不能没有音乐。”
易时没有接话,起身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竟然真的把小提琴拿了出来。
贺昭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易时看了他一眼:“免得你一直惦记。”
贺昭好像确实惦记过几回了。
他毫无愧疚地笑了,靠在沙发上得寸进尺地问:“我能点歌吗?”
易时调试着小提琴:“说说看。”
其实贺昭对小提琴一窍不通,更不知道有什么经典曲目,想了想问:“你会拉卡农吗?”
易时站着,眸光从眼角瞥下去:“D大调卡农?”
“应该是吧,”贺昭说,“你没有看过一个广告吗?就是一个女孩在拉这首曲子,很好听很感人。那时候就觉得,小提琴的声音真好听啊。”
“没看过。”易时说。
贺昭:“那你就随便拉一拉呗。”
易时没有推脱,直接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摆好架势,把琴弓放上去,一瞬间格调就出来了,和平时判若两人。Χiυmъ.cοΜ
就……一下子贵了很多。
虽然知道易时应该家境不错,但大家都是高中生也没觉得有多么不一样。此刻却真的有种他应该站在华丽的殿堂,着一袭礼服,所有目光都在他身上凝滞,独立于世的矜贵。
小提琴的声音响起,悠扬婉转。
贺昭以前听卡农感觉自己置身于北欧的一个安静的小村庄的木屋里,窗外是一望无际漫天大雪,就这样安静地看雪落下,甜蜜缠绵而忧伤。但易时的版本似乎要激昂一点儿,并没有那么温柔,此起彼落持续不断,穿透灵魂的战栗,另有一种味道,更像至死方休刻骨铭心疯狂的热恋,又像暴雨后的晴空。
一曲落,贺昭十分捧场地鼓掌:“你还骗我说不会,这叫不会?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棒的小提琴演奏家。”
虽然他身边会拉小提琴的人也没几个。
易时面色十分沉静:“是不会了。”
不会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加个“了”?是曾经会过现在不会的意思吗?
贺昭敏锐地没有追问,笑着说:“可是真的很棒啊,哪里不好了?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我都从你的演奏中听出了一种狂风暴雨后一切归于平静的心境,感动得想哭。”
“你觉得棒说明……”易时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有音乐天赋。”
贺昭愣了愣:“卧槽,我在给你捧场,你还有没有良心?”
易时把小提琴和琴弓递给他:“想试试吗?”
“试什么?锯木头吗?”嘴上这么说,贺昭还是跃跃欲试地接了过来,“你说有没有可能虽然我弹钢琴很差,但是个小提琴天才?”
“不可能,乐器有共通性。”易时说。
“万一呢,”贺昭站起身,将小提琴架在左肩上,“是这样吗?”
易时扶住小提琴的琴颈,帮他调整了一下。他的手指碰到了贺昭的手指,他的手指有点儿凉,把贺昭的手指挪了挪压在了琴弦上,简单的触碰,很快他就收了回去。小提琴淡淡的松香味飘到了鼻腔,贺昭觉得这味道挺好闻。
琴弓和琴弦摩擦,发出极为凄厉的一声。
贺昭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不知是被这声音逗乐还是觉得贺昭的反应搞笑,易时嘴角微微上扬,嗓音很低:“锯木头的声音。”
贺昭瞪他:“别笑,严肃点,哪有你这样的?我脸皮很薄的很容易被打击到,你快教我啊。”
易时倒是没说什么,一手扶着小提琴,一手捏着琴弓:“别使劲。”
他就这样随意带着贺昭拉了几下,没有成调但是也没有刚刚那么刺耳。两人靠得极近,近得贺昭可以感觉到易时的呼吸,几秒后,易时松开了小提琴,也拉开了距离:“你自己试试看。”
贺昭学着刚刚易时的力度拉了几下,仍然很难听,嘶哑刺耳。
易时看上去很轻松地抵靠在一旁的架子上,注视着他,眼神有点儿慵懒又很专注,仿佛在欣赏聆听,又仿佛走神了。
贺昭不知道自己锯木头有什么值得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的,不自在地说:“你这样看我真的跟我的钢琴老师一样,感觉随时要骂我。”
易时立即像老师一样点评:“架势挺足,技术零分。”
贺昭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不是第一次吗?”
拉了两下,他忍不住问:“我这样拉,你的小提琴会坏吗?这小提琴看起来就很贵,要是坏了我可赔不起。”
易时:“坏了就坏了,不用赔。”
贺昭欲言又止,又拉了几下,放弃了:“算了,我就不扰民了,太刺耳了,待会儿邻居该来敲门了。”
易时好不委婉:“确实。”
贺昭不满了:“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鼓励下我吗?”
易时:“鼓励什么?”
贺昭:“鼓励我第一次拉小提琴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啊。”
易时扫了他一眼:“说不出口。”
贺昭:“……”
停了几秒,贺昭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小提琴拉得这么好,怎么从没听你拉过?这楼隔音效果这么差,要是你拉了我在楼下肯定听得见。”
果然还是有点儿在意。
为什么“不会了”?
贺昭想,就这么试探一回,要是易时不想回答,或者有一丝不自在,就立马岔开话题不再问。
“我出车祸伤了手腕手指,之后感觉非常不灵敏,有时候会慢半拍,拉多了还会酸痛。”
易时说这话时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贺昭原本还在猜或许易时不喜欢拉小提琴,只是从小被逼迫学习之类的,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出车祸?手受伤了?这么严重?
他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易时的手。
指骨分明,手指纤长,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易时把手摊开给他看:“看不太出来,不过已经废了。”
易时的手很大,指骨分明看起来也很有力量,怎么会废了?贺昭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指尖有不明显的茧子,触摸着有一点硬。
易时把手收了回去:“不是这只手。”
贺昭:“……”
易时又说:“而且早就好了。”
贺昭想,也是,都能打篮球了。
贺昭:“这不还能拉,还能打篮球,还能考年纪第七名嘛,怎么叫已经废了。”
如果是其他人,贺昭不会这么直接说,但易时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并不会希望别人把“同情”“可怜”这样的情绪投注在他身上,他根本不需要甚至会反感。
这样怜爱的情感太高高在上,像是一种悲悯。
贺昭说不清为什么对易时那么有自信,但易时就像岩石缝隙里的植株,有一股韧劲,只要一点儿裂缝一点阳光一点雨水,给他一点儿时间就能顶着黑暗和沉重往外野蛮生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谁又能去怜悯他?
易时:“在小提琴这条路上废了。”
贺昭问:“你很喜欢小提琴吗?”
“说不上喜欢,小时候刚好学了这个乐器,碰巧有天赋,就学了下去。”易时说。
与其说喜欢小提琴,不如说喜欢沉浸专注于拉小提琴这件事。小提琴像一个容器,像一个朋友,接纳了他,聆听他,消耗了他童年许多空白孤单的时间,让他有了发泄情绪的途径。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天赋的?”贺昭郁闷了。
小提琴、篮球、学习就连游戏……易时去学的东西,总能做得很好。
“很多,”易时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补充,“我不会画画。”
会画画的贺昭哟了声,上下左右审视着易时,扬起笑脸:“啧啧啧,易时同学,你可真是越来越上道,越来越会聊天了,果然是我教导有方,如今看来当初老周安排你跟我同桌真是明智之举。”
易时:“难道不是因为只有你没有同桌?”
“诚然也有这样的原因,”贺昭说,“你肯定不知道,老周一直让我照顾你呢。”
“你有吗?”易时看着他。
“我没有吗?”贺昭反问。
静了几秒,贺昭说:“我确实没怎么照顾你,谁让你抢了我班草的头衔,你来之前我可是全班最帅最受欢迎的。”
易时:“你现在也最受欢迎。”
贺昭开玩笑说:“现在啊我们就五五开吧,他们也就不敢招惹你,不代表你不受欢迎。你想啊你五的那一半本来都是我的,我能不记恨你吗?现在是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你不应该感动吗?”
“嗯,感动。”易时说。
贺昭伸出手:“空口无凭,我要点儿实际的。”
易时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有动:“晚上请你吃饭。”
“行吧。”毕竟人家刚跟他说完自己的不幸经历,贺昭极好说话地放过了他,“对了,说起吃饭,你不用提前跟你舅舅说一声我一起去吗?”
万一人家没有准备他的份,那该有多尴尬啊。
“说了。”易时说。
易时拿起小提琴打算放回去,走到房间门口忽然说:“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这儿。”
贺昭问:“不管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易时走进了房间,声音小了一点,“你不是有钥匙吗?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进来。”
其实贺昭想问的是不管几点都可以来按门铃打扰吗,易时应该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给出了一个更宽容的答案。
贺昭把房子租给易时后就默认了这里是易时的领地,从没想过自己拿钥匙进来。
这是默认他可以随意进出?
随意进出意味着信任和毫无戒备。
虽然两人最近走得挺近,主要是在晚自习回家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一直待在一起。但随意进出还是不一样,别说朋友,他回爷爷奶奶家他爸家都是按门铃,这样的允许就好像赋予了他某种不一样的特权。
贺昭心里仿佛被云朵软软地碰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不在?”贺昭问。
“偶尔回易谦家的时候。”易时从房间里出来了。
易时自搬进来后,似乎就一直住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贺昭差一点就忘记了这里才是他的临时住所。
贺昭唏嘘:“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我也出过车祸,我那时候离家出走被车撞了,脑震荡腿骨折躺了大半个月,还好年轻没留下病根,校运会我还能跑接力赛呢。”
易时瞥了一眼他的腿:“为什么离家出走?”
“就我爸妈离婚,我想跟我妈,他们不让,我就十分英勇地离家出走了。”贺昭说。
这是他姑且算顺遂的人生里最浓重色彩的一笔,就连和林佩玲也没再谈起过这件事,毕竟林佩玲当时也被他的任性乱来吓坏了。
对着易时他才发现,原来已经可以很轻松提起。
这篇章这一页已经翻了过去。
易时问:“你那时候多大?”
贺昭想了想:“十一岁。”
易时:“是挺英勇。”
贺昭有些得意地笑了:“对吧?”
如果过去是苦痛,最好的办法不是想尽办法摆脱,而是把现在过得好过得快乐,很多不幸不快乐自然而然就会遗忘,只剩下平淡的回忆。
因为只有现在过得不好,才会频频回望过去并觉得痛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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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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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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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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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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