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后,因为从没出过远门道路不熟,士清谢绝了几个同族邀请他返回东北老家的好意,选择了向东走来投奔天津清军,想在天津城里暂时立足,等待清军收回京城,还一度梦想加入清军和同族人一起打回京城找吴军算帐,报自己房屋被烧的仇,雪自己在天桥上卖弄嘴皮子求生的恨。然而……
然而士清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实在是太天真了,他带着家人才刚进入天津清军的防区,马上就被他心目中的王师强行搜身,还连他的老婆都没逃脱这样的厄运,而再接着,他在自家房子被烧时好不容易抢救出来的几件值钱玩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从吴军那里领到的赈灾粮也不见了一大半。士清和老婆拉着清军士兵理论,结果却换来了清军士兵蛮横砸来的枪托,还有清军士兵斥骂,“狗娘养的,老子们把脑袋拴着裤腰带上替你们打吴贼,吃你们点拿你们点难道不是应该的?”
“我是旗人!正白旗瓜尔佳氏!我要到宗人府告你们!我要去找恭王爷告状!”
士清捂着被砸出血的鼻子怒喊,结果除了又换来一枪托外,毒打他那名清军士兵还狂笑说道:“告状?找宗人府告状?找恭王爷告状?去啊!爷我让你去!记好了,爷叫郭怒!只要你告得响,爷我随便你去告!”
郭怒!咬牙切齿的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士清拉住了寻死觅活的老婆,抱起了大哭不止的小儿子,在清军众人的嘲笑声中大步走向天津,心里也不断的赌咒发誓,“不报此仇,老子誓不为人!老子就不信了,恭王爷还能偏袒你们这些汉人,帮着你们欺负我们这些旗人满人!”
更让士清一家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当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天津城外时,居然在城门前再一次遭到了清军士兵的盘剥洗劫,光天化日之下,士清才刚表示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守门的清军士兵马上就以甄别吴军细作为名强行搜身,这次不但抢走了他一家的随身衣服,还抢走了他们已经所剩不多的糊口粮食。而不管士清一家如何的哭喊求救,大声表明身份,近在咫尺的城上守军就是置若罔闻。而听士清一家喊得烦了,当众洗劫他们的清军士兵还咆哮道:“闭嘴!再罗嗦就把你一家吴贼细作抓起来,饿你们三天三夜再放人!”
“我是旗人!正白旗!瓜尔佳氏!”
士清再次大喊出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结果抢劫他们的清军士兵却无不放声大笑,有人还指着躺在城墙下晒太阳看热闹的乞丐人群狂笑道:“旗人?你想要正黄旗还是镶黄旗和正蓝旗?那里面有的是!”
“上三旗的旗人?在这里要饭?”
出身只是下五旗的士清根本就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嘲笑他的清军士兵则抬腿把他踹翻在地,咆哮道:“滚!想进城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不想进城以后就别进了!”
含着眼泪挣扎着爬起,为了抓住这次进城机会,士清再一次拉住了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婆孩子,忍气吞声又跌跌撞撞的进了城门。而进到城里后,士清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天津城的宗人府衙门在那里,结果被他问路的天津本地百姓却是莫名其妙,反问道:“什么是宗人府?我在天津住了五十多年了,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不会吧?当初京城被吴贼打破的时候,肯定有不少旗人来了天津?恭王爷怎么也不设个宗人府替我们旗人主持公道?”
士清心中奇怪,可是看那天津本地人的惊奇神情不象是假装,士清便也没有追究,只是改口又问鬼子六的住所,结果这次那个天津本地人倒是马上给出了答案,还热情的给士清指明了道路方向,士清恭敬谢了,赶紧带着老婆孩子一路寻到了鬼子六的住处。但是很可惜,还是不管士清怎么含泪表明自己的身份,守门的戈什哈就是不肯替他通报,还象赶苍蝇一样的驱逐道:“走走走走走,什么烂鱼小虾都想见我们王爷,把我们王爷当什么人了?快走,恭王爷政务繁忙,没空见你!”
“我不是烂鱼小虾,我是旗人!正白旗!瓜尔佳氏!”
“下五旗的狗奴才,喊什么喊?一个正白旗狂什么狂?老子还是正黄旗!看到没有?黄马褂!摸过没有?穿过没有?老子还是三等虾(三等带刀侍卫),现在都只能当守门的戈什哈,你一个正白旗的奴才不是烂鱼小虾是什么?滚!再不滚老子叫人乱棍把你打走!”
被那突然亮出黄马褂的戈什哈吓住,士清一家只能是连连后退,又苦求了几句还是毫无作用,已经是饥肠辘辘又身无分文的士清只能是选择留下力气说话,带着一家人到了临时恭府对面的照墙边上蹲着等候,心里还给自己打气道:“恭王爷一定会出来,只要他出来,我就马上拦住他轿子告状。我就不信了,恭王爷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这些满人饿死!”
还是很可惜,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士清一家始终没有等到咱们的恭王爷鬼子六乘轿出门,相反还等来里好几拨到恭王府门前告状的八旗满人,士清凑上去仔细一听,很快发现这些人的经历与自己大同小异,都是不甘心被吴军奴役,领了吴军的补给粮食来天津投奔鬼子六,结果还没进城就被城外的清军抢了一个精光,实在是无路可走,只能是跑到鬼子六这里来喊冤告状。
很可惜,这些八旗大爷们仍然还是遭受了和士清同样的命运,不但没能见到鬼子六,相反还被鬼子六的卫士强行赶离大门前,然后这些八旗大爷们也都和士清一样咽不下这口气,大都选择了和士清一样蹲在附近等鬼子六出来以便拦轿喊冤。可惜鬼子六却始终没有露面,相反倒是来告状喊冤的旗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在鬼子六别院门前突破了三百之众,密密麻麻几乎堵塞街道。——古代的街道可不想现在这么宽。
“恭王爷一天不出来,我们就一天不走!”
一个年轻旗人喊出了士清和无数在场八旗满人的心声,却很快就招来了滔天大祸,一队穿着黄马褂的卫士突然冲恭王府中冲出,提着马鞭对着聚集的旗人连抽带打,一边打一边咆哮。“滚!快滚!我们恭王爷说他不在,快给老子滚!再敢在这里蹲着,要你们狗命!滚!马上给老子滚!”
皮鞭和皮鞋冰雹雨点般的抽在踹在士清身上脸上,却又痛在士清心里,旁边许多八旗满人被打得满地打滚,头破血流,号哭震天,士清却是死死把老婆儿子按在自己身下,用自己还算男人的身体承受最多的毒打,没有哭泣,只有怒吼,“恭王爷!你对我们八旗满人,比吴逆贼军还不如!”琇書蛧
“操你娘的狗奴才,你说什么?找死!找死!”
士清的怒吼换来更多的毒打踹踢,混乱间,也不知道是那个恭王府的卫士一脚踢到了士清只有四岁的小儿子后颈上,士清的幼子连哭都来不及哭一声,直接就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士清的老婆大哭着抱着儿子摇晃,恭王府的卫士却把她连着孩子揪了起来,重重摔向了远方,士清哭喊着冲向老婆孩子,后脑上却又被重物一撞,当场失去了意识…………
士清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凉的空地上,躺在一群嚎啕哭泣的八旗满人中间,身边只有长子在哭泣落泪,老婆则抱着全身已经僵硬的小儿子坐在另一旁,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口中哼着哄孩子的满州小调轻轻摇晃。士清隐约猜到了情况,也顿时嘶吼出声,“少清,我的儿啊————!”
已经疯了的士清老婆怎么都不肯放开小儿子的尸体,士清也没勉强她,只是默默的陪着她的身边,神情呆滞的不断落泪,仿佛也已经疯呆。旁边的其他八旗满人看他一家确实可怜,便纷纷过来劝慰,还有人拿出了偷藏的米糕,给士清已经饿得声音微弱的大儿子充饥,士清却始终一动不动,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就象是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
“又出人命了!又出人命了!”
喧哗声突然传来,一个满脸满身是血男子也被抬到了人群中,还有人义愤的喊道:“老少爷们们,京城里的老少爷们们,你们说这天津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二爷,都好的一个人啊?看到恭王爷坐轿子出门,领着大家伙上去拦轿子喊冤,你们猜怎么着?恭王爷的长随,楞是轿子里的不是恭王爷!那二爷替我们出面,说他认识恭王爷,见过恭王爷,敢那脑袋担保轿子里做的就是恭王爷!你们猜怎么着?恭王爷的随从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活生生的把那二爷当场打死了啊!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恭王爷不是人!根本不想管我们的死活!”一个旗人这么喊。
“吴逆贼军待我们都没这么狠!”另一个八旗满人如此喊。
“吴贼起码还把我们当人看,给我们挣钱养家的机会!恭王爷是把我们当猪!当狗!当猪当狗对待!”
还有一个八旗满人喊出在场众人的心声,也很快就引来了无数共鸣,无数的八旗满人捶胸顿足的后悔自己自愿离开吴军的控制地,也有无数的八旗满人痛恨自己的好吃懒做,没有接受吴军以工待赈的好心善意,一门心思只想不劳而获,白白错过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说,还主动跑来清军这边吃二茬苦,受二茬罪。
“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我们就应该帮着镇南王的军队打下天津,既报了我们的仇,又帮镇南王的军队疏通了海运,让我们有更多挣钱养家的机会。”
说这话的人是一直处于呆痴状态的士清,声音并不大,也多少有着一些发泄的意思,然而士清并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八旗满人却顿时一片哑然,许多人看向他的目光中,还顿时充满了异样的色彩。而在接着,士清旁边的一个八旗满人,还低声问道:“这位爷,你敢领这个头不?”
惟二干过的力气活就是说相声和拉二胡,士清当然不敢领这个头,也就没敢搭这个腔,可士清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天色的越来越黑,悄悄到他面前问这问题的八旗满人就越来越多。而到了第二天时,随着从京城来天津的八旗满人越来越多,士清身边聚集的饥寒交迫的八旗满人队伍也越来越壮大。而终于的,在无数饥肠辘辘的八旗满人对鬼子六和京城政变集团的愤怒叱骂声中,始终还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满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领着在场的八旗满人和鬼子六集团血拼到底,接应吴军入城。
更让士清觉得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才又过去一天,竟然有一些天津清军中任职的八旗满人悄悄的找到这里,主动表示愿意帮着这些八旗满人打开城门,迎接吴军进城。而其中固然有一些在职的八旗满人是因为在清军队伍中不得志而生出背叛之心,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又在天津生活艰难,想要反出清军回到家中。而这些人,又无一例外的愿意用自己在京城的妻儿老小做保,证明自己愿意归降吴军的诚意。
是日深夜,心萌异志的八旗满人悄悄讨论推选返回北京与吴军联系的使者,士清稍一犹豫就主动站了出来,低声说道:“我愿意去,我现在小儿子死了,婆娘疯了,就一个大儿子还在,我可以把我的大儿子留下来给你们做人质,证明我绝对没有背叛你们的心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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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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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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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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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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